第28章
  闻清的睫毛微微颤栗着,她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不要说这么多话,先休息。”
  闻定山摇了摇头,“我不累。”
  闻清抬起猩红的眼,闻定山疲惫地看着她,冲她笑了下,“闻清,把公司结束吧。爸爸这样,只会一直拖累你,走到这个地步也都是我罪有应得。”
  闻清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好。”
  “以前总觉得你太硬,女孩子该软一点才好,现在爸爸反而庆幸,你比很多男孩子都坚强。”闻定山颤声道,“如果我走了,不要哭,我是去找你妈妈了。我其实一直都很想她——”
  闻清重重地吁了口气,眼底拉满了血丝,她看着闻定山,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明朗清晰,“我不哭,你知道我不会哭。”
  “爸爸知道,我们闻清从小就是打不倒的小怪兽。”似是想起了闻清幼年时的趣事,闻定山笑得格外开怀。
  那一晚闻清都守着闻定山,闻定山后来睡了,呼吸绵长,心跳仪也平稳正常。闻清这一天真是累坏了,可她一点睡意也没有,她让廖敬清回去休息,可廖敬清坚持陪着她。
  “你这样,以为我回去能睡得着吗?”他和她并排坐在病床前,手臂横伸过去让她靠的舒服点,“你闭眼,休息会儿。”
  闻清摇了摇头,但还是靠着他胳膊,他坚硬结实的臂膀让她觉得安宁,忍不住叹息道:“幸好有你在。”
  廖敬清转头看她,闻清说:“多奇怪,你在身边陪着,我就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好像什么都不怕。”
  廖敬清只是将她搂得更紧了些,他垂着眼,很好地将眼底的情绪都藏住了。
  ——
  闻定山是第二天下午走的,当时闻清已经彻底平静下来,她没哭也没闹,一直很平静地处理他的身后事。
  廖敬清在边上观察着她,闻清见了只是说:“我妈去世没多久,这些事我已经很熟悉了。”
  廖敬清忽然问:“你恨那个人吗?”
  “谁?”
  “……那个害你们签不了合同的人。”
  闻清认真思索起来,她想事情的过程中,廖敬清始终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似乎这个答案对他很重要。
  闻清最后说:“如果那个配方真的有问题,产品不能上市是好事。但如果没问题——”
  廖敬清仍旧看着她,在等她继续说下去,闻清却摇了摇头,“我还不清楚,所以先不做假设,等处理完这些事,会认真把事情查清楚。”
  她说完这话,发现廖敬清的神色有些僵,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平常。
  闻清又抽空给姜钰去了个电话,现在她这边已经没什么亲戚了,能通知的也只剩下这个表妹。姜钰在电话里也什么都没说,只说第二天就飞过来,但b市到兴城没有直飞,她最快大概也要后天一早才能到。
  闻清做完这些,却无论如何也不肯闲下来,她又跑去闻定山现在住的地方给他收拾东西。
  其实这段时间她觉得自己都浑浑噩噩的,可廖敬清居然一直由着她,她要做什么都陪着,哪怕晚上坐在床上不睡觉,他也一直守着她,她说什么都愿意听。
  闻清虽然没说出口,可她真的感受到了廖敬清对自己的好,那种熨帖又细致入微的爱让她动容。
  她甚至想着,闻定山现在走了,公司也面临正式破产,她之前来兴城的所有目的都一个个没有了,要是换做从前的闻清,应该会毫不留恋地离开。可现在有了廖敬清,她想考虑留下来。
  至于事业,虽然这个年纪再从头打拼会很难,但越有挑战性她也越有冲劲,所以并没有什么好惧怕的。
  她将一切都考虑好了,就等办完闻定山的身后事和廖敬清好好谈一谈,谁知道她对未来的美好期许还只画了个蓝图,就被现实给狠狠击碎了。
  第三十三章
  给闻定山收拾东西的时候,廖敬清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号码,在闻清身后说:“我接个电话。”
  闻清正坐在床边收拾衣服,点了点头,可等他离开了一会儿之后,忽然微微皱了皱眉头。
  廖敬清从来不会刻意避开她接电话,这似乎还是第一次?但她也没特别往心里去,毕竟这两天遇到的事儿实在太多了,心思也全在闻定山的事儿上。
  直到她收拾完东西,廖敬清也还没回来,闻清便拎着行李去找他。
  闻定山这房子面积不小,从卧室出来依旧听不到任何声音,闻清穿过走廊,终于在阳台看到了对方。
  廖敬清是背对着她的,一只胳膊随意地搭在栏杆扶手上,他似乎一直在做个聆听者,闻清走过去时几乎没听到他说任何话。
  这是个封闭阳台,闻清走过去打算将阳台的门打开,可手才刚刚抬起,忽然听到了一声低笑。
  那笑声当然来自廖敬清,那样的笑闻清也并不陌生,可就是因为不陌生,才让她的动作陡然停了下来。
  那是只有在逗她、哄她的时候,才会发出的声音……
  闻清站在玻璃门内,就那么意味不明地看着,她清楚地听到了廖敬清接下来的话语。
  他说:“好,我忙完这两天就去看你,你乖一点。蛋糕?不行,你不可以再吃甜食。”
  后面的话,闻清听得恍恍惚惚的,玻璃门外还是那个她熟悉的人,男人的背影沐浴在阳光之中,此刻却令她遍体生寒。
  他的语气太温柔,温柔到像是一面明镜,将一切都折射的格外清晰。这样的语气会是对什么人在说话,随便想想都能想的到。
  猝不及防地被泼了一头水,闻清的思绪反而渐渐清明起来。
  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那些被她忽略了的,那些被她深信不疑的,一切的一切在瞬间像是变成了幻影,手指碰一碰就会碎裂成片。而眼前明晃晃发生的,才是现实。
  原来她以前就听过类似的对话啊,在她的脚不慎崴到,他送她回家的路上……那样清晰的记忆竟然被她漏掉了?
  不,是因为廖敬清声称自己没有恋爱过,所以她才深信不疑。
  还有那个出现在副驾上的不明发卡。
  男人劈腿的经历于她并不陌生,只是像廖敬清这样,从一开始似乎就带着谎言的,让她除了被欺骗之外,还有莫名的耻辱。
  闻清的嘴角向上扯了扯,自嘲一样,却发现肌肉都僵硬得无法动弹。
  她捏着行李包带子的手紧了又紧,直到掌心处都传来尖锐的疼才慢慢将手松开。
  她淡然地转过身,重新折回了卧室。她的脑子很清楚,知道眼前发生了什么,可思绪又像毛线球,需要认真理一理。
  还有胸口某个地方,一下下紧缩着让她几乎喘不上气。
  闻清告诉自己,她需要一个人待会儿,一会儿,一小会儿就能重新变回那个理智的自己。
  只是个男人劈腿了而已,没什么的,对,没什么。
  ——
  可直到廖敬清返回,闻清的脑子仍旧是乱麻麻的,她看着他站在卧室门口,微笑着同自己说话,“好了吗?”
  闻清回看着他,仔仔细细地端倪着这个男人,眼睛、神情,可他竟然伪装的这样好?他看她的目光,此时竟还像是带着无尽的纵容,那样的眼神,被注视着总是容易迷失。
  或许这个男人是情场老手?又或者演戏才是他的本能?
  闻清垂下眼,不动声色地回了句,“好了。”
  “那走吧。”廖敬清过来接走她手中的东西,另一只手自然地和她十指相扣。
  和以往两人相处的每天一样,闻清忍不住想,在过去她不知道的时候,这个男人做了多少次同样的事?一边哄着另一个女人,挂了电话却又能继续和她谈情说爱,这样恶劣的人,真的是她喜欢到不能自已的男人?
  她木然地跟着廖敬清往外走,到玄关的时候都忘了换鞋。
  廖敬清拉住她,眉毛微微挑了挑,“傻瓜,你要穿着拖鞋出门?”
  闻清慢半拍地低下头,在她准备俯身之前,廖敬清已经率先低下身去。
  他蹲在她面前,叹了口气,“你真的需要好好休息,再这样下去,身体会受不了。待会儿哪也不许去,回家补眠。”说着这些话,他已经将她的鞋拿了过来,慢慢地帮她穿上,修长的手指在她脚踝处轻轻流连,费了点功夫才将凉鞋的系带绑好。
  廖敬清起身,看到闻清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失笑道:“怎么了?”
  “你可真会哄女生高兴。”
  这话听起来有点怪,廖敬清打量着闻清,默了默才说:“只哄过你一个。”
  闻清笑了下,“是吗?真是荣幸。”
  廖敬清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闻清已经率先走到了前头。
  这是个狡猾的男人,又很擅长察言观色,闻清非常清楚现在撕破脸的结果,她得不到任何她想知道的答案,而他也只会像从前那样,很巧妙地蒙混过关。
  闻清想用自己的眼睛去看清楚,这段时间生活在自己身边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而她,到底又陷进了怎样的谎言之中。
  接下来两天,廖敬清的电话倒是没再响过,他又和从前一样,并且因为闻清不是兴城本地人的关系,他还帮忙解决了很多闻定山葬礼需要的事。
  当问及闻定山的墓地问题,闻清思忖了下,还是决定将他的骨灰带回b市。
  廖敬清闻言,竟然说:“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
  闻清有些诧异,他何至于做成这样?
  人和人之间就是这样,信任一旦没有了,任何好意就都成了目的。闻清总觉得廖敬清似乎是要在自己身上得到什么,不然真不需要这般处处周到又处心积虑的?
  ——
  两天后姜钰和叶维臻也总算到了兴城,闻清本来有一肚子话想对她说,可看到叶维臻小心翼翼地护着姜钰,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果然吃饭的时候,叶维臻告诉她——姜钰怀孕了。
  “所以这些、这些,都不可以吃。”饭桌上,叶维臻将姜钰碗里的辛辣食物全都一一捡了出来,然后给她夹了不少蔬菜。
  姜钰不高兴地抗议,“吃一点点没关系的,我回去多吃点水果就好啦。”
  叶维臻摇头,“医生说前三个月最危险,你虽然年纪小,但也不可以胡来。忌嘴一点,晚点给你买蛋糕吃。”
  姜钰的脸色这才舒缓了些,“那我要吃榴莲蛋糕,而且你不可以逃走,要在身边陪我。”
  叶维臻是最受不了榴莲味的,但他还是点头答应了,“好。”
  两人腻腻歪歪的,似乎感情比之前还要好,闻清看着他们俩,心里一时不知道是酸还是甜。
  原来每个男人,都会给喜欢的女人买蛋糕吃吗?
  闻清低着头,慢慢地吃碗里的东西,明明是很正常的味道,可吃进嘴巴里怎么全都变成了苦的。
  廖敬清忽然在桌下握住了她的手,闻清愣了下,转头见他深深地看着自己,眉眼间有些猜不透的情绪,“怎么了?”
  闻清挺了挺脊背,“没事啊。”
  “你也不要一直吃那些辣的。”廖敬清给她盛了碗汤,“最近睡眠不好,这样很容易上火,你看眼睛都特别红。”
  “事情太多了,有点烦而已。”闻清伪装的很好,装强硬是她的强项,可这会儿居然也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姜钰这次来,最开心的莫过于看到两人终于在一起,见廖敬清对闻清这么好,眼睛都变得格外亮,“我就知道廖医生是个会照顾人的男人。”
  为了不让姜钰看出来,闻清很自然地端起那碗汤喝了口,“他欺负我的时候你没看到而已。”
  “你那么厉害,被欺负了也会欺负回去的。”姜钰随口说。
  闻清放下手里的汤勺,看了眼身边的男人,“当然,谁要是欺负我了,我肯定要欺负回去,才不会吃这哑巴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