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7章
  年轻的将军翻身下马,出声询问。
  “这位壮士,你是何人?”
  盖吴嫉妒的看着身穿照夜狮子铠的魏国大将。
  ‘他长得这么普通,若我穿着这一身宝甲,必定比他还要英武!’
  盖吴咬着牙。
  ‘我若先开口,岂不是像是求饶一般。’
  “问别人名字之前,难道不知道该先通传自己的名字吗!”
  盖吴吐出一口血沫,恶狠狠地嘲笑道。
  “放肆,这位是虎威将军花木兰!你自己有眼无珠,难道不认识那面虎威旗吗?”
  一个手拿铁槊的亲卫跳了出来,似乎对他不认得旗子而感到愤怒。
  花木兰?
  他就是花木兰?
  那个一箭将守城大将脑子射爆的花木兰?
  盖吴忍住内心剧烈的震惊扫视了一眼面前的年轻人。
  他的身上干干净净,莫说伤痕,就连血污都没有。
  若不是有大军保护,就是他武艺极高,旁人近不得身。
  人人都知道虎威将军是先锋军,断没有先锋军让别人保护的道理。那花木兰为何还能在战场上保持整洁,其原因不言而喻。
  反观自己……
  盖吴低下头,看了看浑身的血污。
  他甚至知道自己满脸那腥臭的味道是怎么来的。
  在花木兰的眼力,自己也许就是一个不自量力、看不清面目、而且还死鸭子嘴硬的敌国士卒吧。
  ‘这般不堪的而我,即使马上就会死……’
  盖吴自惭形秽地低下头。
  ‘也不能让他知道我的姓名。’
  “小子,我家将军问你名字呢!”
  “我不说。”
  盖吴不甘地声音从胸腔中涌出。
  “卢水胡人永远不做奴隶……”
  “你杀了我吧。死人不需要名字,奴隶才需要名字。”
  “将军……”
  “放了他,派几个虎贲军送他出城。”花木兰在怀里摸了摸,掏出一枚金叶子。“这个给他,让他离开。”
  “将军!他杀了不少我们的人……”
  “各为其主罢了,他是沮渠牧犍用来保护京城的武器,武器有什么罪过呢?他至少做了该做的事情,是个真正的勇士,而不像其他人……”
  花木兰不屑地冷笑了一声。
  “那些人,才真的该做奴隶。”
  他似乎没有什么时间在这里多盘桓,丢下那枚金叶子给旁边的亲兵,跃上他那匹神骏的黑马,潇洒的离开了。
  “真是便宜你了,起来吧,跟我们走……”
  盖吴没有死,原本以为必死的他,反倒活了下来。
  靠着那枚金叶子,他一路艰辛的离开了北凉,找到了他的族人们。三千人马,只余一半,更让内部出现裂痕。
  他的两个叔叔就像是当初一般,带着五百人离开了他,决定去唯一剩下的国家刘宋碰碰运气。
  北方已灭,再无诸国可以雇佣他们。魏国一旦统一,也不可能留着这么一支武装力量在魏境游弋。
  他的两个叔叔认为继续留在杏城就是自取死路,而盖吴却固执的想要继续留在杏城。
  他曾被那位英雄亲口赞颂过“是个勇士”。
  即使北凉一战没有赢,即使他没有保护好姑臧城的百姓,但他已经知道了自己该走上怎样的路。
  他不会离开自己的家乡,也不会抛弃自己的族人。
  哪怕那里全是老弱妇孺,哪怕这世上没有仗可以打,他也不会忘了前往北凉的初心。
  他从来就不是为了钱财才杀人的。
  他是为了活下去而杀人。
  而未来,他要让族人不沦为奴隶而努力。
  ☆、第307章 突遇暗杀
  贺穆兰收下了盖吴,最高兴的自然是陈节。
  不知是命运非要把陈节和卢水胡人纠缠在一起,还是陈节的同情心使他总是怜悯受苦之人,年少的盖吴和陈节很快就成了好友,甚至让蛮古都嫉妒起来。
  陈节和蛮古,可还没有好到无话不谈的地步。
  “什么?你母和舅舅都是伪造的?是卢水胡族人为了掩饰你的身份……”陈节扫视了一眼盖吴。
  “难怪你也算是少主,却邋里邋遢,连饭都吃不饱。”
  “我已经让别人担了这么大的风险,自然不能再叨扰人家。他们家里也不富裕,再加我这一张嘴,更是过不下去了。”盖吴的表情黯淡起来:“其实也有人给我介绍脏活儿,我忍着没去,想再熬熬看,还好熬过来了,不然……。”
  陈节一生下来就是军户,他家是大户,过的并不辛苦,所以还有一丝年少者的天真之气,待听到盖吴的话,忍不住开口:“什么是脏活儿?倒夜香吗?”
  一旁听着的蛮古翻了个白眼。
  “我们抓的刘宋的那个燕七,就是干脏活儿的。杀人、绑架、偷盗、骗取钱财,这都是脏活儿。还有些打家劫舍的事情,也是脏活儿。”
  陈节听了忍不住一凛。
  “盖吴,你可别做这些,让将军知道了,会把你全身骨头都打断的!”
  “我现在怎么会做脏活儿!”盖吴叫了起来,“我恨不得日日在将军身边听他的教诲,怎么会干这种事!”
  “想听我们家将军教诲的多了……”陈节骄傲地挺了挺胸,“你好不容易得到这个机会,要珍惜啊!”
  “你们几个别闲谈了,走了。”贺穆兰从里屋出来,换了一身皮铠。“今天源司马的私兵入营,我们要去迎接。”
  陈节和蛮古立刻从台阶上站起身,口中称“是”,一个去给贺穆兰等人备马,一个拽着盖吴低声问道:“你有马没有?”
  “原本是有的。”盖吴尴尬地低下头:“后来实在没法子,卖了换米了。”
  “一个战士无论如何,都不能抛弃自己的战马。”贺穆兰听到盖吴的话,忍不住唏嘘,“你们卢水胡人一点营生都没有吗?何至于潦倒到如此地步?”
  “能有什么营生?羌人还能贩马,杏城是出了名的久旱之地,连养马都不行。”盖吴喃喃自语,“何况赫连大王定下的赋税是交七留三,哪里养得活家人。”
  “陈节,去把生辰牵来给他。”
  贺穆兰想了想,吩咐陈节。
  “咦?那匹马……”
  陈节愣了愣,待发现贺穆兰不是开玩笑,一脸意外的去牵马了。
  “你既入了我门下,我便赠你一匹马作为礼物。这匹马名曰‘生辰’,是我昔日伙伴的坐骑。他是一个真正的勇士,曾经救了我一命,我希望你能不负这匹马上一位主人的英名,好好用它。”
  生辰在她这里只是替马,一个月都骑不了一回,不如送给盖吴,至少他只有这一匹坐骑,定会爱惜。
  宝马和美人一样,若没人欣赏,亦会郁郁而终。
  盖吴听贺穆兰那话的意思,那位骑马的勇士应该是死了,而且是救贺穆兰而死的,忍不住心中惋惜。
  一想到这样一匹有故事的马给了自己,盖吴恨不得对贺穆兰肝脑涂地,发誓自己也会为她舍生忘死才好。
  陈节将一匹高大的黄鬃马牵来给了盖吴,盖吴虽然过的潦倒,但他从小就跟着盖天台走南闯北,见识可能比贺穆兰还广,一见到这匹马就知道这是一匹上好的柔然马,心中更是欢喜。
  生辰已经很久没给贺穆兰骑过,走起路来都有些拖拉,待被盖吴牵住缰绳的时候还忍不住甩了甩脖子。
  盖吴也是会驯马之人,一边抚摸着它的鬃毛安抚它,一边让它嗅自己的气味,直到彻底安静下来了,这才翻身上马。
  生辰稳稳地立在地上,并没有挣扎。
  此时所有人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谢谢师父!”
  盖吴兴奋的牵着缰绳。
  “这马真不错!”
  贺穆兰却想到了花生,花生套的这匹马来给她献上时,也是这么的兴高采烈。
  一想到花生,贺穆兰心中忍不住悲凉,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跟着夸耀几句盖吴会驯马云云。
  等她驾马远远的走到前面了,盖吴这才心中不安地问身边的陈节:“为什么师父看起来不太高兴?”
  陈节见贺穆兰没注意后面,小声道:“你这马的主人叫花生,是个柔然的奴隶,被将军收到身边做随从,结果将军养伤时恰逢柔然人逃窜,花生为将军引开这些柔然人,最后死在他们手里了。自那以后,将军就把生辰留下做了自己的坐骑,也不在提花生的事情。”
  陈节想起那位少年,嗟叹了一句:“他确实是个不错的人,胆大心细,而且把将军照顾的无微不至,连洗澡都站在门口守卫,若说将军最信任的人是谁,大概就是他了吧。”
  洗澡也会站在门口守卫……
  把将军照顾的无微不至吗?
  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盖吴想了想,他自己的阿爷死了,如今最亲近的理应是师父,若是他像是侍奉自己的父亲那样侍奉师父,师父应该也会欣慰吧。
  师父会送自己这匹马,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期盼在其中呢?
  盖吴越想越多,只觉得自己这几日过的实在太舒坦,一点都没有“孝敬”贺穆兰的意思,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他会好好表现的!
  “哎,还是贵族好啊,虎贲军的人还没有募齐,源司马的私兵就先到了。哪像我们家将军,光杆将军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