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然而,这里不是西游世界,那当然不可能是菩萨。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玄天宗上空的,只可能是宗门师长之类的角色。就凭那抹白影屹立云端不动的实力,她敢肯定,虽然她看不清对方,但对方肯定能清楚地看到她,包括先前发生的一切。
  揍同门现场被师长抓包,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赵姒认命地叹了口气,苦笑着抬头,朝那抹远到看不清面目的白影露出一抹典型的爱豆营业式微笑。
  这个表情她曾经对着镜子练习过无数遍,在她的粉丝口中纯良无邪,干净纯粹,仿佛无忧无虑的天使,只一眼就让人感觉心都要化了。哪怕最古板的师长,看到她这个笑容,也没办法再对她太过苛责。
  可惜,那抹白影岿然屹立,没有半点要给反应的意思。既没有因为她揍了同门,愤怒地飞身而下,兴师问罪,也没有要就此放过她的意思,就那么静静地站在云端审视着她。
  那种冰冷的凝视感让她微微有些不自在,仿佛学生时代被教导主任盯上。
  她有种奇怪的感觉,如果她刚刚真的一时冲动扭断了陆珉的脖子,那人一定会从云端一跃而下,后果一定是她无法承受的……
  她在脑中回想了一下刚刚的反应,揍人还抢劫,在原世界,这种程度的确已经足够报警了,但这里可是弱肉强食的修真界。
  仅仅只是把人打一顿而已,既没死也没残,应该算不了什么吧?这种程度,她原世界的父母都可以替她兜住,宗门师长日理万机,应该没无聊到会管这种闲事……吧?
  赵姒僵硬地维持着脸上的假笑,笑到脸都要僵了。
  白影不走,她也不敢动,二人就这么僵持着。最终,那白影还是选择了放她一马,一个转身,翩然而去。
  赵姒如蒙大赦,长舒了一口气。直到那抹白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她才敢挪动脚步去草丛里捡起了之前被陆珉扔掉的魔尊娃娃。暗自庆幸刚刚那人来得够晚,没看到娃娃,不然,她今天一定逃不过一顿责罚。
  亵渎师祖,这罪名,想想都令人头皮发麻。
  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陆珉会把魔尊的化身人偶认成师祖?难道魔尊跟师祖其实是同一个人?
  脑海中闪过这个疯狂的念头,赵姒顿时被自己逗笑了。怎么可能?她虽然没见过师祖本人,但却听过不少师祖大战魔尊的精彩故事,如果他们两个是同一个人,那些故事是怎么回事?没事无聊了,放出身外化身,自己打自己玩?疯了吗?
  唯一合理的解释,大概就是人有相似吧。
  果然不愧是魔尊的身外化身,普通的火焰根本烧不毁它,赵姒的掌心焰只是将他从一个盛装娃娃变成了裸娃。魔尊那标志性的绣着繁复曼珠沙华纹样的玄色长袍已被烧成灰烬,金丝步云履只剩一个空壳,发冠也融成了银白色的一团,而娃娃本尊,却连头发丝都没被烧掉一根。
  不想再惹来之前那样的麻烦,更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拿着一个制作精良的裸娃招摇过市,赵姒一把将娃娃揣进怀里,大步流星朝玄天宗大门走去。
  门还是得守的,虽然刚刚才赚了一票大的,已经不缺灵石了。但任务就是任务,既然接了,就要好好完成。
  作为天下道门排得上号的大宗,玄天宗的山门气派无比,檐牙高啄,雕栏玉砌,因为护山大阵的存在,甚至还瑞气蒸腾,祥云环绕。没点见识的,只一眼就能被唬住了,叹一句不愧是修真界的顶级宗门。
  只有熟知玄天宗历史的人才知道,玄天宗根本就没外人看到的那么高大上。
  众所周知,如今的修真界太上谷一家独大,全天下都是太上谷的舔狗。
  唯有玄天宗,仗着天时地利人和,在一众舔狗中杀出了一条血路,成了太上谷唯一官方认证舔狗,太上谷甚至允许玄天宗弟子对谷主口称师祖。虽然赵姒并不觉得这个称呼到底有什么可炫耀的,但宗门上下却无不以此为荣。
  玄天宗和太上谷的关系很特殊。
  当初太上谷的创始人琳琅公主与天道皇朝皇帝争位失败,自剜龙骨,退居太上谷,不想却因为强大的实力无心插柳,成就了天下第一大宗。
  太上谷的强大有目共睹,自从创立开始,就不停有人试图加入,哪怕只是作为外门弟子,甚至仆役也在所不惜。无奈太上谷一脉单传,既不想扩招,也不准备建什么外门。为了解决这个麻烦,祖师琳琅公主干脆让她的头号幕僚在太上谷外围建立了玄天宗。
  当然,太上谷对玄天宗也会投桃报李,太上谷的外围藏书阁对玄天宗的内门弟子是开放的。天资卓绝的弟子甚至有机会得到太上谷谷主的亲自指点。
  类比一下的话,太上谷跟玄天宗的关系,大概类似于古代的宗主国和藩属国。太上谷谷主,对玄天宗来说大概类似于一位太上长老,啊呸,不是太上长老,太上皇才对!
  说到太上谷,就不得不提一下太上谷的祖师琳琅公主,那真是一个修真界女强文的范本,靠实力向全天下诠释了什么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启国皇后嫡出,从小天赋异禀,年纪轻轻就修炼有成。一次外出无意中撞见邪修肆意残杀平民,不忍看凡人在修真者的脚下如蝼蚁般被践踏,发誓建立凡人与修真者能够和谐共存的修真界新秩序。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异想天开,她却祭出“替天.行道”的大旗,凭着一己之力,一举灭亡了当时三国最强,以修真者至上为治国理念的魏国,引来燕国俯首称臣,轻而易举完成了一统天下的大业。
  明明可以成为修真界第一个大一统帝国的女皇,她却不恋权位,功成身退。唯一的条件不过是新生的天道皇朝成立龙骧卫,从此将保护凡人作为治国理念。
  废物弟弟被她奶成了天道皇朝皇帝,幕僚成了玄天宗掌门,连她身边给她弹琴的乐师也成了琳琅天掌门。
  可惜,都是太上谷舔狗,琳琅天没玄天宗那么好运。十几年前仙网之变,被魔尊一口气把宗门上下给屠戮了个干净。音修一脉,自此衰微。
  作为琳琅公主一手创立的门派,太上谷的存在对整个修真界来说就像是一枚定海神针。
  如果传闻属实,太上谷的每一任谷主,大概都有着强如人形蘑菇弹的可怕实力。正所谓,太上一出,谁与争锋。
  因为太上谷的存在,修真者从此再不敢肆意欺凌凡人,原本在修真者的支配下瑟瑟发抖,稍有不慎就会被修真者抓去炼丹、试药、甚至充作炉鼎的凡人,终于再也不用担心会无缘无故命丧修真者之手,得以挺起胸膛做人。
  因为太上谷的存在,各大宗门不得不重新定位与凡人的关系,不再只单纯地把凡人当成蝼蚁,当发现关系缓和对双方有利无害后,开始自动跟各自宗门势力范围内的凡人建立一种平等互惠的关系。
  整个修真界前所未有的和谐。
  而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太上谷的终极威慑之下。
  作为正义守序阵营当之无愧的魁首,这个世界的太上谷谷主有着类似于哈利波特世界的邓布利多,西游世界的如来佛祖的可怕影响力,脑残粉自然也数不胜数。
  玄天宗的所谓守门任务,守的就是师祖的脑残粉。
  赵姒没见过那位传说中的师祖,却也听过不少关于他的传闻。什么惩恶扬善,锄强扶弱,除暴安良,除魔卫道,解民倒悬……师祖的那帮脑残粉,就差把他当菩萨一般供起来了。
  赵姒到的正是时候,刚好到换班的时辰,她跟换岗的师弟交接了令牌,乖乖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守门的都是外门弟子,大都不认识她这个掌门首徒,兼之她一身简陋的宗门制式道袍,看着丝毫不起眼,倒也没有节外生枝。
  大概是刚刚送走了一波师祖的脑残粉,另外几个轮值的师妹正在一边狂吹师祖的彩虹屁。
  “自从领了这守门任务,我才终于理解了师祖为什么从来不在仙网上暴露真容。如今这般,他的崇拜者就已如过江之鲫了,要是在仙网上暴露了真容,我们玄天宗这大门,哪里还能守得住哦!”
  “我真想见识一下师祖到底长什么样。据说,但凡见过师祖真容的女修,就没有不倾倒在他魅力之下的。这也太邪门了,反正我是不信的。”
  “还是别了,没听过一见荣华误终身吗?你如果不想从此看所有男修都如粪土,还是别了。”
  “对啊对啊!刚刚那个,上清派掌门之女,都已经跟青梅竹马的师兄订婚了,婚礼就在眼前,就因为见了师祖一眼,从此茶饭不思,一意孤行地退了婚。然而,师祖本是天人,又哪里是庸脂俗粉可以肖想的?”
  ……
  万人迷人设吗?赵姒越发好奇那位传说中的师祖到底长什么样了。
  她暗搓搓把上辈子娱乐圈那些小鲜肉都代入了一下,发现竟然都差那么点意思。鬼使神差中想到了魔尊那张脸,这一代入,竟然意外的和谐。
  她慌忙摇了摇头,别胡思乱想!
  昨晚折腾了一宿,刚刚又跟陆珉打了一架,这一静下来,赵姒顿时感觉阵阵睡意袭来,她索性退后一步,靠在了门柱上,开始闭上眼睛假寐。
  守门实在太过无聊,几个师妹叽叽喳喳,聊得不亦乐乎。
  “听说了吗?师祖要收徒了!”
  “太上谷一脉单传,一旦被师祖收作徒弟,那岂不成了太上谷少谷主?一步登天啊!”
  “可不是吗?最重要的是,太上谷收徒不看出生,不论资质,只看心性。我秉性纯良,是不是也有机会?”
  “切,就凭你?别做梦了!”
  “太上谷收徒不看出生,不论资质,但看脸啊!你仔细想想,哪一任谷主不是风华绝代,天人之姿?”
  ……
  几个师妹聊得热火朝天,赵姒却连眼皮都没掀一下。她是打定了主意要死回家去的人,师祖收不收徒,关她屁事?
  第8章 8吵死了  哪来的死太监,吵死了!……
  今天的天气相当不错,风轻日暖,天朗气清。太阳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身后的玄天宗门柱用的也是上好的暖玉,触手温润,靠着丝毫不觉得咯人。
  赵姒闭着眼睛,竟然真的在迷迷糊糊间睡着了。
  梦里,她终于成功把自己作死了,睁开眼人依然在自己家里,手里正拿着那个她刚刚穿过的讨厌剧本,她刚准备把剧本扔垃圾桶里,耳畔却忽然响起了一个尖细的男声。
  “长公主驾到——”
  梦境在这声堪称石破天惊的通报声中轰然破碎,柔软的大床,醇香的红酒瞬间化作泡沫消失。
  睁开眼,面前依旧是玄天宗熟悉的山门。唯一不同的是,门口不知何时已多了一台轿辇,那轿辇一看就来历非凡,上面竟然雕着凤凰纹样,描金嵌银,锦缎做帷,丝绸做帐,华丽非凡。
  轿辇左右各站着一队宫女,正前方是个神态倨傲的中年太监,刚刚扰了赵姒清梦的那个声音想必正是出自他口。
  大概是没得到预料中的效果,那太监竟张嘴,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长公主驾到——”
  “哪来的死太监,吵死了!”赵姒脾气本就不好,起床气犹大,一场美梦被搅了个稀碎,始作俑者竟然还敢继续在她面前挑衅。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张口就是一阵怒骂。
  神情倨傲的太监顿时红了脸:“你你你——”
  赵姒不屑一顾:“你什么你?我说错了吗?你难道不是太监吗?收起你在凡间的那点架子,这里是玄天宗,没人会吃你们那套!”
  修真者只论宗法,不尊王法,哪怕有龙气庇佑,天道皇朝在所有人眼中也不过只是个特殊些的宗门罢了。别的宗门或许愿意抱着以和为贵的念头,卖天道皇朝这个面子,但独独玄天宗不可以。
  身为太上谷的死忠拥趸,玄天宗上下没人会不知道太上谷跟天道皇朝之间的那点渊源。天道皇朝世祖借着性别之利窃据了琳琅公主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却不知道,没有力量支撑的权势不过是无源之水,无根之木,就算窃据天道之名,也不过只是凡人政权。
  而琳琅公主一脉,既无皇帝之名,亦无争权之心,却依然能引得天下宗门俯首。
  在赵姒看来,天道皇朝能够留存至今唯一的理由,大概是,在以太上谷为核心的修真界新秩序下,一个凡人政权的存在与否,真的无关大局。
  不毁灭你,恰恰正是因为你太过弱小,连让人出手的价值都没有。天道皇朝皇族的那点骄傲,当真可怜又可笑。
  “怎么?瞪我干什么,难不成,你还想让我堂堂仙门弟子像凡人那样对你家公主卑躬屈膝?”
  赵姒话音刚落,身后竟然响起一阵掌声。
  “啪啪啪!”一众吃瓜师妹们此刻正一边鼓掌,一边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眼中满是崇拜。
  道理大家都懂,但真正敢公然开怼的却很少。原因无它,天道皇朝除了当初琳琅公主建立的龙骧卫外,还有另外一支势力——飞鱼卫。
  跟风光霁月,以守护天下苍生为己任的龙骧卫不同,飞鱼卫纯粹就是皇帝的爪牙,用百姓的话来说,就是干啥啥不行,暗杀第一名。不仅对内恐怖统治,对外也毫不手软。只要得罪了皇族,他们连修真者都敢杀。
  宗门抗议?拉出几只替罪羊顶罪,下次继续杀。宗门也不可能真的为了几个小修士跟天道皇朝翻脸。
  靠着这种不讲武德的方式,天道皇朝皇室终于得到了他们想要的“尊重”。
  然而,别人怕飞鱼卫,赵姒可不怕。她巴不得此刻有人突然跳出来,当众给她一刀,送她回家。
  “气死咱家了,玄天宗,你们欺人太甚!”大概是被天下人的“尊重”给惯坏了,那太监一张脸已经气得通红,伸出的手指都快怼到赵姒脸上了。
  就在赵姒冷笑着盘算要不要一把捏断眼前这只丑陋的脏手之时,空气中忽然响起了一个好听的女声:“福盛,不得无礼!”
  声音清润好听,柔中带刚,颇有那么几分威势,倒是挺符合赵姒对传说中的公主的想象。刚好此时一阵微风吹过,掀起了轿辇前的一角帐幔,露出一张娇艳绝伦的芙蓉玉面。
  没想到这位长公主殿下还真是个美人!
  世人对美人总是宽容的,赵姒也不例外。看到这张脸,她脸上的戾气都消了不少。
  大概是见她脸上的表情软化,美人柔柔开了口:“天道皇朝长公主容秋,求见太上谷谷主荣华,烦请仙长通报一声。”
  “早这样多好,摆什么架子啊!”赵姒嘟囔一声,目光落向身旁的师妹。
  其中一个圆脸师妹手中有一面传影镜,可以跟宗门内的各位师长联络。
  见所有人的视线忽然落到自己脸上,圆脸师妹脸一红,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师祖昨夜出谷了,不在!”
  她身旁的另一个师妹慌忙伸手捅了捅她,小声提醒:“不不!你看传影镜上的灯,师祖刚刚不在,现在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