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谢则安赶紧用被子把自己裹成蚕茧,最后连头都缩了进去:“好困!我要睡了!”
  梁捡没理会他的话,直接吩咐:“明天让太子殿下叫那两个家伙来见我。”
  谢则安悄悄摸摸地从被子里探出两只眼睛,问:“哪两个家伙?”
  梁捡把拳头揉得咯吱响,冷笑说:“你再装一下试试看。”
  谢则安立刻把脑袋收了回去,隔着被子闷声应道:“……好。”
  第二天谢则安一早去了东宫找赵崇昭,两个侍卫也回来复命。
  小个子侍卫记性极好,昨天夜里已经把他记下的那几封信写了出来,交给了赵崇昭。
  赵崇昭看完信后愤怒不已。
  除了前驸马写的那封信外,其他信都没有落款,信上的内容很单一,统统是在告诉谢谦长公主喜欢些什么、长公主有什么弱点、前驸马有哪些习惯,最后一封信则是要谢谦再忍忍,继续稳住长公主,将来必然会让他为所欲为。
  身为长公主,怎么可能让人为所欲为?
  ——只有一个可能性,她不再是皇帝的妹妹或者姑姑!
  这封信透露出来的东西让赵崇昭无比生气。
  这封信是谁写的?
  赵崇昭脑海里闪过许多可能性,竟是看谁都有嫌疑!
  谢则安到来的时候,赵崇昭正在气头上,叫人把信也给谢则安看一看。
  谢则安看完后,也有了和赵崇昭相同的推测。但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件好事,因为晏宁公主不想和赵崇昭说出赵英的决定,要激发赵崇昭的上进心,这也许是个极好的契机。
  谢则安添了把火:“看来有人看中了殿下您的位置,想取而代之。”
  赵崇昭哼哧两声,破口大骂:“休想!”
  谢则安谆谆善诱:“这还没成功呢,已经想着要对您的姑姑下手了,真让他们成功了,恐怕连公主殿下都会遭殃。”
  赵崇昭脑海里闪过身体虚弱的妹妹,狠狠捏紧了拳头。他咬牙说:“我们要把这家伙找出来——接下来我得找人盯着谢谦!”
  谢则安看了眼前来复命的两个侍卫,提议道:“我看他们就不错。”
  赵崇昭一顿,嘉许般点点头,对两个侍卫说:“你们做得很好,等会儿你们挑几个信得过的人轮流去谢谦那边盯梢。”他想了想,朝张大德说,“你哥在长公主府附近有没有什么铺面?”
  张大德说:“应该有,没有也可以盘一间。”
  赵崇昭说:“三郎,到时你去和小德子的哥哥商量一下,让他配合我们。”
  谢则安明白赵崇昭的意思,立刻拍了个马屁:“殿下英明。”
  赵崇昭目露凶光,咬牙切齿地说:“谁敢打我妹妹和姑姑的主意,我一定会让他们后悔投胎成人!”
  第44章
  京城的事儿要传到北边,何止千里万里,消息的失真、消息的阻断都让沧州这边的边境小城闭塞得很,根本无法及时了解京城发生了什么。
  住在距离小城要走半个时辰远路的深山中,想要探知京城的近况显然更不容易。
  冬意渐深,深山石洞中的清潭却没结冰,反倒冒出了袅袅热气。清潭周围长满了药草,竟比春夏之际涨势更好。
  清潭之侧坐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恢复之后他的五官偏于平凡,与从前的俊逸出尘远不相同。只有当他抬眼看着你的时候,你才会注意到他与别人不太一样。
  那是一双睿智又清明的眼睛,狭长而漂亮,仿佛只要不经意地对视一下便能看进你的心里。
  男人听到长公主丧子的消息时正在感叹造物之奇,闻言怔了怔,低头一算,竟已过去半个月有余。
  这还是得益于叫小虾的药童特别能打听,要不然还真不晓得有这件事。
  老头儿正在打理药圃,见男人出了神,脸皮微微抽动,冷笑道:“你发呆是因为没想到他们有了孩子,还是没想到那孩子会死?这两样都不稀奇吧?成亲那么多年当然会有孩子,而要养大一个孩子哪有那么容易?夭折的永远比活下来的多。”
  男人目光微垂,叹息着说:“她一定很伤心。”
  老头儿更来气了,骂咧着说:“伤心什么?她又没伤没病,孩子没了还能再有。你才该伤心,就你这身体?这辈子都没可能有孩子了。”嘴里说得毒,他的神色却远比男人来得凄惶。
  老头儿在心里骂道:贼老天忒不公平!
  男人见老头儿看起来极为难受,缓声宽慰:“您别替我难过,能活过来已经是老天网开一面,哪还求什么子嗣。”
  老头儿听到这话后却被他气得直跳脚,语气更差:“谁替你难过?你这家伙……唉,算了,这几天谢晖应该能醒过来,我的几个老朋友也该到了。我不能向你保证什么,但我一定会尽力而为。”
  男人心中一喜,高兴地说:“辛苦您了。”
  这时刚才不知溜到哪儿去了的小虾又兴奋地跑了进来,他抬着张安着轮子的椅子,献宝般说:“先生,这是京城传过来的一种椅子,上头有轮子,轻轻一推您就能去想去的地方啦!我刚照着别人说的样子做了出来,您坐上去试试看!”
  男人摸摸小虾的脑袋:“谢谢了。”
  老头儿见他们相处得极为融洽,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去给谢晖几人配药。
  小虾年纪虽小,力气却很大,他两手一搂,轻轻松松地把男人抱上了“轮椅”。
  他一蹦一跳地把男人推到清潭前晒太阳。
  男人看着前面的潭水,顿了顿,转头看向小虾,问道:“谭这个姓好像不错吧?”
  小虾说:“不错!”
  男人说:“那我以后就姓谭吧。”他淡淡地笑了笑,“名字的话,叫无求好了。”
  小虾说:“谭无求?听起来怪怪的。”
  男人说:“听多了就不怪了。”他的目光转回前面的清潭,“小虾,你觉得当今陛下好么?”
  小虾说:“好啊,大家都说好!”
  男人说:“那就是了,君主英明,世道清明,我觉得已经没什么憾事了。要是谢大哥能醒来的话,他也会很高兴。”
  小虾听得似懂非懂,却并没有多问。他继续喋喋不休地给男人说起在外面的见闻,他喜欢和男人说话,因为男人虽然没出去,却像是能看见外头的事一样,不管他说什么都能猜出结果。
  这应该就是他师父说的聪明人!
  他要多点和聪明人说话,好让自己也变聪明!
  小虾眼珠子一转,向男人说起城里贴出来的新布告:“京城那边好像准备修什么《字典》,您要不要一起来!上次修《本草》时师父从知府那领了好多钱哩,您要是修这个《字典》的话,我们又能有钱啦!”他从衣兜里掏出抄下来的布告递给男人。
  男人看完后精神一振。
  看来他昏迷的十八年里出了不少新东西。
  要是按照这模板把字的读音和释义都写出来,再按照一定的次序编排好,印刷成册发给天下士子,那么他们认字过程中的很多难题都会迎刃而解!
  就是不知这样一本字典价格是高还是低,按照如今的书价,恐怕做不到人手一本……
  男人想得入神,过了好一会儿才哑然失笑。
  这些问题应该等《字典》编出来后再考虑,即使如今还做不到,往后不一定做不到!
  男人笑了起来,对小虾说:“给我研墨,我也来赚点银钱,免得总是在你师父这儿白吃白住。”
  一想到白花花的银钱又要到手了,小虾高兴不已:“好!”
  男人醒来后手腕力气小了很多,写的字已经和以前截然不同——一开始字甚至不能成形。
  他练了许久才勉强写出能看的字。
  等小虾把纸摊开后男人对着公告上的“格式范例”不假思索地写下几个字的释义。
  格式范例上要求空下读音一栏,男人写第一张时微微讶异,却还是认真照办。写了半个时辰,他已经疲乏不已,不得不停笔歇息。
  男人问小虾:“外头是不是出了什么新的认字方法?”
  小虾说:“对啊!好像叫什么拼音法,”他从衣兜掏出另一张纸,“我把它抄回来了,可我看不懂。当时我问了把它带过来的人,那人也说不晓得是什么东西,不过据说《字典》好像要按这个来编排呢!”
  男人接过小虾抄的“拼音”一看,讶异地说:“这不是番文吗?”
  小虾睁大眼:“先生认识吗?真厉害!”
  男人说:“以前对什么都好奇,找人请教过几回……”即使是到了现在,他看到新东西后还是有种想要进一步了解的冲动。
  男人顿了顿,说:“以后我想去京城附近待一段时间,小虾你陪我去吗?”
  小虾两眼发亮:“好啊!我早想去了,可师父说我小,不肯让我一个人出去,和先生您一起的话师父肯定能放心啦!”
  男人重新拿起笔,在刚才写好的那几张纸上补上了一个名字。
  谭无求。
  又过了几天,这座边境小城居然迎来了一个重要的大人物。
  恭王!
  恭王刚从京城回来,准备在这边落脚。
  听到这个消息时知府整颗心都活了过来,好机会,又是一个好机会啊!他立刻要求全城的人行动起来,拿出最好的面貌迎接恭王的到来!
  难得有大人物经过这边,知府当然绞尽脑汁想在对方面前夸夸自己的政绩。正巧底下的人又惊又诧地捧着一大沓纸走进来,咋咋呼呼地喊道:“大人!大人!您看,刚才有人送来了这么多那什么《字典》有关的文稿,那家伙正在外面等着,我们真的要给他那么多银钱吗!”
  知府两眼发亮,看着那沓文稿的目光简直像看着天大的宝贝。
  知府拿起文稿翻了几张,虽然字不算特别好,里头写的东西却头头是道,左右挑不出半点错处来。
  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递枕头!
  知府拍板说:“给!不仅要给,还得加倍地给!”他想了想,又把衙役喊了回来,“等等,先别给。你把人请进来,我要见见他,和他商量点事。”
  送文稿来的自然是小虾。
  小虾心里颇有些遗憾:本来谭先生还能接着往下写,可老头儿不给谭先生再碰笔墨了,勒令谭先生安心休养。
  见衙役没把钱带出来,还叫他进里面说话,小虾心生警惕:“你们想赖账吗?”
  衙役说:“我们大人像那样的人吗?大人是想和你商量点事,刚才大人还说要给你双倍钱呢。”
  小虾心中一喜,乐滋滋地跟着衙役去见知府。
  知府见小虾是个半大少年,心生疑窦。他指着文稿问:“这不是你写的吧?”
  小虾老老实实地说:“是我们先生写的!”
  知府有点失望:“他怎么不亲自送来?”
  小虾说:“先生他腿脚不好,出不来!”
  知府更失望了,不过有这么多文稿也算不错了。他对衙役说:“按照文稿的数目给这个小娃儿双倍的银钱。”说完他又转向小虾,“小娃儿,你留一下你们住的方位,要是有需要勘正的地方我会派人去找你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