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驸马,真皇后 第105节
  青珠咽了口唾沫,这才鼓起勇气、终于忍着尴尬,把方才她在河边见到的情境,一五一十的和陈皇后说了。
  青珠平日里不比黛珠活泛爱玩,汴京城里流行的那些个龙阳话本子,她也从来没看过,更是从来不晓得男子和男子竟然也能如此亲密,是以叫青珠亲眼看见两个男人那般举动,她幼小的心灵实是受到了剧烈的冲击。
  虽然……那画面是还挺美的,可……可那是驸马爷和三王爷啊!
  他俩……他俩可是郎舅俩啊!而且素日里小侯爷看着那样爱妻如命、思念亡妻,三王爷那样古板严正,不苟言笑,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皇后娘娘要是知道了不得气死,可是这样大的事又不能不叫皇后娘娘知道……
  唉,都是亲戚,怎会有如此……如此那什么之事呢?
  青珠六神无主,她只能想到的,也只有立刻将此事禀明给皇后娘娘,再请皇后娘娘出面去处理、劝劝驸马爷和三王爷不要误入歧途,赶紧回归正道。
  她重重在地上磕了个头,道:“奴婢方才撞见后,实在……实在是吓了一跳,立刻就跑回来,禀明于娘娘,并未告知旁的任何人。”
  可她抬眸偷偷瞧了一眼,陈皇后却似乎并不太惊讶,她只沉默了一会,目光飘远了,也不知在想什么。
  青珠不敢吱声、更不敢多喘一口大气,半晌,陈皇后却忽然道:“叫你去通传,喊他二人来用晚膳,你喊了吗?”
  青珠立刻傻了,呆呆道:“还……还不曾。”
  陈皇后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道:“……罢了,既然如此,今日就不必叫他们了,你出去吧,叫下厨不必准备膳食了,本宫也不想吃,还有,今日之事,一个字也不许说出去,否则本宫定不轻饶你,记得没有?”
  青珠连忙道:“奴婢知道了,奴婢定然守口如瓶。”
  陈皇后这才摆了摆手,道:“你出去吧,叫颜姑娘进来,还有,把李嬷嬷也找回来。”
  青珠应了是,这才告退。
  颜之雅得了通传,重新走进帐来,便见到陈皇后正抓着美人榻上盖在身子上的小毯发呆,便问了一句,道:“娘娘?”
  陈皇后这才被她喊得回了神,转眸看她一眼,道:“啊……姑娘坐吧。”
  颜之雅以为她是要继续问刚才切脉开药的事,正准备继续和陈皇后解释,却听她忽然道:“颜姑娘……珩儿的身份,你是知道的吧……?”
  颜之雅愣了愣,道:“娘娘是说……”
  陈皇后道:“顾儿与珩儿,敢放你到本宫身边来,可见信你,珩儿的身份就算以前你不知晓,本宫病着的那些日子,胡言乱语,姑娘日日守在本宫身边,应也听了个七八成,你这样聪明,想来定能猜到是怎么回事吧?”
  陈皇后忽然提这一茬,颜之雅还以为是她知道的太多了,眼下陈皇后病好了,就要飞鸟尽良弓藏了,一时心中十分发慌,暗道果然天上不会掉馅饼,天家的钱虽来的快却也不好赚,一个不好,没准还得把命填上……
  赶忙答了一句“不瞒娘娘,民女的确知道一些”又迅速补充道:“民女知道利害关系,从来不敢、也不曾在外人面前胡言乱语,还请娘娘明鉴!”
  陈皇后脑子里想的却显然和她不是一回事,她面色有些惆怅,道:“颜姑娘啊,你是大夫,医术又好,也治好了本宫的病,那能不能……也治一治顾儿的病?”
  颜之雅一怔,还没反应过来,陈皇后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在和她说什么,茫然道:“什么?病?小侯爷生病了?”
  不对啊,她昨日还见着小侯爷,气色颇佳,活蹦乱跳,瞧着健康的不能更健康,不像是有病啊?
  陈皇后却忽然抓住了她的手,她神色诚恳中又带着几分愧疚,嘴唇颤了颤,才惭道:“都怪本宫当时……唉,这才害了顾儿的婚事,叫他与珩儿两个男子,稀里糊涂的成了婚,可这原是个误会啊,如今顾儿知道了真相,却还非要钻那牛角尖,说什么终生不娶了,本宫前些日子还想不通,直到今日,青珠去撞见……撞见了……唉,总之,本宫如今才知道,顾儿他怕是想岔了,这都是本宫造下的孽,只是苦了这个傻孩子,他心里定然也如本宫当初那般,不愿清醒、不愿承认珩儿是男子。”
  “颜姑娘,你是大夫,你说……顾儿他这是不是病了?”
  陈皇后话说的隐晦,颜之雅听完却立刻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沉默了一会,才答道:“……娘娘,小侯爷这不是病。”
  第79章
  自那日在月神石边与裴昭珩腻歪被青珠撞见,已然过去了整整三天了。
  这三天贺顾心中始终七上八下,如同挂了十来个装的满满的水桶子,生怕来点什么意外,或者说他心中清楚,陈皇后多半是无法轻易接受自己的儿子,和他一个男人搞到一起去的,虽说外人看着郎舅俩感情好,似乎挺不错,但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裴昭珩、还有陈皇后却都是心知肚明的。
  那夜回来贺顾一整宿没睡踏实,就等着陈皇后遣人来叫他去兴师问罪,脑袋瓜里琢磨的全是怎么解释这件事,然而怎么想却也想不出答案,青珠来的实在太不是时候了,也怪他每每一和三殿下腻歪就会忍不住的忘乎所以、沉溺其中,有人来了竟也没提前听见,好死不死的恰好便被青珠看见了……咳……看见了他摁着三殿下难舍难分的模样……
  ……总不能和皇后娘娘解释,说是他约了三殿下河边议事,又不小心摔了一跤,恰好摔在了三殿下身上,嘴也恰好对上了,这才恰好有了青珠看到的那一幕——
  ……这不是在骗鬼吗?
  虽然皇后娘娘平日里瞧着心眼并不很多的样子,但人家也不是真的傻,想必是不会信的。
  只是任凭贺小侯爷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辗转反侧、夜半难眠,那边帝后的御帐却始终是一片风平浪静,陈皇后并没有遣人来叫他去盘问,贺顾观察了一下,也没有叫三殿下去——
  可越是这样,贺顾心里越慌了,暴风雨前夕的宁静才是最可怕的,他越想越觉得皇后娘娘搞不好要来个大的,虽说娘娘一片爱子之心,如今她也晓得三殿下有意争储,肯定会为他与皇帝隐瞒此事,但是为了儿子好归为了儿子好,他这个带坏了人家儿子的人呢?
  贺顾心慌,自然也没了心情晚上再去月神石边会三殿下了,他也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再被谁逮个正着,倒是裴昭珩十分淡然,还转过头来劝他,不必太过忧心。
  只是不忧心是不可能的,整整三日过去,陈皇后那边仍然是没一点动静,更叫人心中焦虑,这样吊着倒比得个坏结果还折磨人,贺小侯爷有意去与陈皇后解释一二,可每每脚步进了御帐那边,却总会在即将靠近之时,怂得不敢更进一步。
  反倒是遇上了两回青珠,她瞧着贺顾的眼神十分微妙,与那日的惊恐不同,还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幸而沉默的拉锯战并没有这样继续持续下去。
  擂台比武的倒数第二日。
  贺顾在比武第一日,便已经成了北二台的擂主,得了拔用资格,不可再登台挑擂。
  是以这几日他白天都在台下观擂,毕竟也是三年一度的盛事,弓马大会几乎聚集了整个大越朝,一大半即将在未来展露头角的青年将官,能够占下一台成为擂主,都是有真本事的,这比武自然也是精彩好看,尤其到了最后一天,大家伙心里都知道,机会已经不多了。
  于是这种时候,得了拔用资格的自然笑看还没出头的,斗个头破血流,只管一气儿的在台下加油起哄,没得的便愈发发起狠来,掏出了最后的看家本领,更加卖力几分,咬着牙憋红了脸庞。
  往日里贺顾肯定也是看的热血上涌,可这三日他心中却装着事,食不知味,比武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本来都无心前往,只被兴高采烈的言定野拉上,与贺诚一同站在台下,两个弟弟都瞧得心满意足,两眼放光,贺顾却在边上神游天外。
  青珠找到他的时候,贺顾就正在发呆,听见了青珠的声音,背脊僵了僵,这声音立刻让他回想起了那日月神石边尴尬的情景,回首瞧见果然是那个陈皇后身边的小宫女,顿时感觉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陈皇后遣青珠来,说是让贺顾去见她,一同吃个晚饭。
  青珠语罢,贺顾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果然还是来了。
  他喉结滚了滚,也没和边上摸不着头脑的言定野贺诚解释是怎么回事,只说叫他们不必等自己用晚膳,便跟着青珠走了。
  只是进了御帐后,贺顾却愣住了。
  陈皇后的御帐中,除了她只有李嬷嬷和另一个小宫女侍候在侧,帐子中央垫了一块大毯,毯上摆着小案,案几上已然布好了七八道精致菜肴,在草原上能备出这样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小席还是不容易的,可见陈皇后叫他来,是早已经做好了完全准备的。
  贺顾回过神来,心中不由得更紧张了,他环视了一圈帐子,皇后与皇帝分了两帐,此刻也没见着皇帝,这让贺顾松了口气,至少陈皇后肯定没告诉陛下,但是……
  怎么皇后娘娘叫他来用晚膳,竟真的只有他,三殿下都不在?
  往日里,无论请安、用膳,每次只要陈皇后叫了他就必然叫上三殿下,可今天……
  ……也是,可别忘了这顿饭,皇后是为何叫他来的了。
  陈皇后见他进来,指了指帐中小案几,她对面的位置,示意贺顾坐在垫子上,贺顾倒没从她神色看出什么不对来,仍然是那幅唇角带笑,眉目温柔慈和的模样。
  陈皇后道:“顾儿,坐吧。”
  贺顾紧了紧衣袖下的五指,没忍住咽了一小口唾沫,还是依言坐在了陈皇后对面,他也不敢动筷子,更不敢去瞧陈皇后的眼睛,只垂目道:“娘娘叫臣来用晚膳,可是有什么事吩咐吗?”
  只是他话问出口,却久久没听见陈皇后回答,心中一时更加没底了,却忽然听见两声碗箸相击的脆响,贺顾一怔,抬头才发现,原来是陈皇后抬了筷子,正在夹一块不小的糖醋排骨。
  陈皇后夹了那块还沾着色泽鲜亮汤汁的糖醋排骨,放进了贺顾的碗里,道:“本宫知道你喜欢吃这个,就叫他们多做了这个,少做什么炙羊肉,烤羊腿的,怕你吃惯了猪肉,觉得羊肉太膻,顾儿尝尝,可还成吗?”
  贺顾一愣,瞬间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道陈皇后唱的这是哪一出,只是陈皇后盯着他,催他动筷子,贺顾也不敢不动,只得有些紧张的抬了筷子,夹了那块糖醋小排进了嘴里,排骨汤汁鲜香咸甜,上面还撒着白芝麻,嚼开了芝麻的香味混杂着汤汁和排骨的鲜甜,这原是贺顾最喜欢的味道,可是此刻他却觉得实在是味同嚼蜡,食之无味。
  还好陈皇后见他吃了,似乎十分欣慰,这才终于肯开口,道:“本宫叫顾儿来是为了什么,顾儿应当也猜到了吧。”
  贺顾闻言,放下筷子,这些日子他为今日做的准备终于能派上用场了,眼下最好的办法,大概就是痛哭流涕的和陈皇后认错,毕竟陈皇后性子纯善又心软,只是酝酿眼泪,哭个涕泗横流也需要时间,贺小侯爷正在努力的挤眼泪,却忽然听陈皇后道:“顾儿,你放心,本宫都明白了。”
  贺顾微微一怔,陈皇后这句话,他实在是没领悟到是什么意思,挤眼泪的计划也稍微搁置了一下,茫然道:“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皇后却只深深看着贺顾,那眼神仿佛已经能够穿透皮囊,洞悉贺顾内心所想,看透了他心中所有的小九九。
  贺顾被她看的发毛,却听陈皇后缓缓道:“本宫昨日已去见过了陛下,寻了个由头,请求陛下暂且推一推给珩儿指婚的事,就算临儿成婚了,也先不急着继续操办珩儿的婚事,只说是有意叫他替他皇姐静个两年,珩儿自己也无心成婚,且珩儿的年纪,确然也不似他两位兄长,缓一缓倒没什么,陛下已允了。”
  贺顾闻言,不由得怔了怔,一时没反应过来陈皇后这是什么意思,脑子有点发懵,只抬眸呆呆看着她,喃喃道:“娘娘,您这是……”
  陈皇后看着他的眼神却不知为何,除了慈和以外,瞧着……还有点怜爱?
  陈皇后道:“这事……也是阴差阳错,不是你的过错,真要说有谁不是……那也都是本宫的不是,顾儿如今会想不通、钻了牛角尖,也是人之常情,本宫自然也明白……你是动了真情,才会这般郁结在心,难解难消。”
  贺顾闻言,放在膝上的五指不由得一点点的抓紧了衣料,喉咙口也开始有点发涩。
  贺顾沉默了一会,半晌才道:“多谢……多谢娘娘关怀,可……”
  可他并不是在钻牛角尖啊。
  虽然陈皇后只说了两句话,贺顾还是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也心知肚明,自己的确是爱慕三殿下的,且这份爱慕也很纯粹,贺顾自己也是近日才想明白,也许三殿下是男是女,对他来说,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只因为三殿下是那个人罢了。
  可这又该如何与皇后娘娘明言呢?
  贺顾心中憋得很难受,他忽然发现,即便自己能与三殿下两心相同,耳鬓厮磨,可是他俩这份感情,却也注定是背德的,虽然本朝的确盛行男风,可男风馆归男风馆,玩小倌归玩小倌,也没见哪家把男人娶回了家做夫人,王二哥说的的确不错,此非大道。
  他虽认定了三殿下,也铁了心要和他走这条羊场小道,可小道之所以是小道,正是因为得不到亲人的理解,更何况三殿下还是天家子孙呢?
  贺顾心中百味陈杂,一时只觉得有股沮丧情绪直冲心头,挥之不去,可他抬起头,却忽然发现——
  陈皇后一直在定定的看着他。
  “……孩子,本宫只问你一句,你如今与珩儿这样……可曾真的想清楚了?珩儿只是瑜儿的弟弟,真正的瑜儿……十多年前便已不在了,珩儿与你一样是男子,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陈皇后目光澄澈,显然问的很认真,盯着他的目光一瞬不错。
  贺顾的大脑空白了一瞬,然后几乎想也没想,便答道:“臣……臣都想清楚了。”
  陈皇后闻言,盯着他看了一会,似乎并不太意外,贺顾被掀了老底,心中愈发慌了,还好陈皇后这次很快就收回了目光,轻叹了一口气,道:“本宫知道了,吃饭吧。”
  贺顾:“……”
  千兜万转,不想如今他还是要认陈皇后这个丈母娘,而且这次还这么快就坦白了,还好瞧着皇后娘娘似乎并不生气,也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贺顾扒拉了两口,终于没憋住问道:“娘娘……娘娘不怪我吗?”
  陈皇后道:“怪你做什么?”
  贺顾沉默了一会,小声道:“……是我带累了王爷。”
  陈皇后闻言,叹了一口气,道:“你这是说的什么傻话?这孩子,也是本宫自己的儿子……他是什么性子,本宫岂会不知?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珩儿平日里瞧着虽然寡言板正,但这种事,若不是你情我愿,他一个男子难不成还能被你胁迫了?”
  陈皇后这话,几乎已然是全挑明了,贺顾顿时涨红了一张脸,结结巴巴半天,一句话也没说上来。
  本以为,今日是来被恶婆婆棒打鸳鸯的,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发展……
  不是,皇后娘娘对儿子成了断袖,这是不是也接受的太快、太没有障碍了一点?
  怎么和想象中一点都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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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夜,从陈皇后那里回去,贺顾只简单取水洗漱了一下,脱了衣裳便倒头呼呼大睡。
  心中没再悬着那块大石头,贺顾也终于睡了个好觉,一夜无梦,第二日醒来,总算没再顶着眼下两片乌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