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坐而论道
  朝阳初升,天地间一片雾气蒙蒙。
  清晨的露水压低了花草的枝丫,沉睡了一夜的咸阳武苑,似乎还未苏醒。
  但这个时候,武苑校场之上,已经有一伙人盘膝而坐,就这样迎着朝露,认真的听着同样盘膝坐在地上的商君讲经。
  这已经是商君来到武苑讲经的第三日。
  作为力促大秦改革的第一人,商君来到武苑,可谓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寒门子弟这边,无数人翘首以盼,都对商君带有无与伦比的期待。
  可是勋贵子弟那边呢。拉帮结派,不准任何人前来听讲。
  大秦勋贵与寒门之间的宿怨,似乎在武苑内形成了一个小的缩影。
  此时此刻,几乎绝大多数寒门子弟都已经到场。只有少数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为无法前来。
  众多寒门子弟,如初如醉的听从商君讲解法家的理念。
  这一刻,学术与政治的交融,正在一点一点的体现。
  众人只知商君赋闲在家。穷极无聊,因此才在武苑讲经,但却不知道,让商君做出这个决定的人,却是一个刚刚进入武苑不足一月的少年。
  少年,自然就是秦安了。
  与武岳战斗之际的伤势,如今早已好转。
  秦安此刻就坐在学子中间,听着商君讲述法家的治国理念,以及核心思想。
  坦白说,商君并不是一个好的老师。
  他在叙述之际太过深奥,若是没有一些底蕴与思想,恐怕很难听懂。
  秦安自然是可以的,那是因为前世的他,对于法家学派便有所了解。
  用秦安的话来说,法家,便是依附王权而生的一门学派。
  讲求以王权背书法治,以法治代替礼治,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严刑律法,富国强兵。
  秦王曾说,而今时代,诸王卑秦,丑莫大焉,意思就是秦国目前在七国之中太过弱小,根本就不被人家放在心上。
  在如此时刻,商君的出现就等于给了秦王希望。
  因为起码从目前来看,想要摆脱掉诸王卑秦,丑莫大焉这八个字,启用法家人物,是最好的选择。
  商君就是在这个时候与秦王相遇,两人一拍即合,想要改变整个世界。
  只是可惜。改变,势必会带来阵痛。
  再加上商君略微有些激进,一心想着以鲜血祭奠自己的学说,但却忘记了,历史上任何犯了众怒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所以,商君如今赋闲在家。
  秦安能从商君的语气中听出,他很不甘。
  满腔的抱负无处施展,心中仍有无限激情,但却不能发泄。
  秦安一直认为,法家都是激情的革命者,他们愿意以最饱满的姿态,迎接这个世界。
  商君正是如此。
  可是如今呢,报国无门的商君,心里面究竟有多么凄苦,不足为外人道也。
  “想必诸位早就听说过了。我因犯了众怒而被革职,你们听我讲了这么多天,有何人能站出来告诉我,此事应该高兴。还是应该悲伤?”
  今日的讲经结束之前,商君忽然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在说话之际,他的眼神其实一直都在望向秦安。
  这或许是一个考验,又类似一场辩论。
  有些事。商君无法接受,无法理解,所以想要向秦安请教。
  所以他选择在这个时候,与秦安进行一场交流。
  或许有人会觉得可笑。商君竟然会主动问一个少年,这可能吗?
  当然是可能的。
  当初秦安阻止了商君大开杀戒之际,商君便已经看出来了,秦安虽是小小少年。但政治手腕与过人眼光,绝对是他一生所见之人中排名前几的存在。
  学无先后,达者为师,若是这一点商君都不能做到。他也不配坐在如今的位置上了。
  “先生,我以为先生应该悲伤,报国无门,空有一腔抱负却无处施展。实乃人生一大憾事。”
  有学子站起来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他们可不知道,商君其实只是在单独的问秦安一个人。
  因此争先恐后的说明自己的想法。
  其中绝大多数人都认为商君被贬,是应该悲伤的事情。
  只有少部分人认为值得高兴,不过却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只是浅显的表达自己的看法。
  在场多数人都回答完毕之后,秦安依旧没有开口。
  他的面色平淡,神态从容。
  仿佛根本没有将眼前的场面当回事。
  然而此刻的商君,却略微有些沉不住气了。直接冲着秦安发问道:“秦安,这件事你怎么看?”
  商君注意到,他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秦安微微一笑。
  一瞬间,商君老脸一红,不免有些尴尬。
  他这才发现,其实秦安一直在等着自己问话呢,这其实是一场养气功夫交锋。谁先沉不住气,谁就落后一筹。
  商君一直自诩人中龙凤,可如今对比养气功夫竟然输给了秦安。
  着实让他有些感慨。
  或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生而知之的天才吧。
  秦安缓缓从人群中起身。凝望着商君,两人似乎都能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出一抹深意。
  “我认为,此次商君赋闲在家。高兴亦或者悲伤这两件事,根本无从谈起。”
  “嗯?”商君闻言一愣,说实话,秦安这样的回答。是他没有想到的。
  其他学子们也都是面面相觑,不懂秦安到底在说什么。
  答非所问,难道只是来故弄玄虚,卖弄自己的?
  “秦安,我们知道你资质非凡,又刚刚成为地榜一百名的人物,但商君讲经,讲的可是治国安邦之法,你万万不可胡说啊。”
  “李兄所言不错,秦安你已然成名,就没必要依靠博人眼球吸引关注了吧,认真求学。才是我等需要做的事情。”
  能来认真听从商君讲经之辈,毫无疑问,都是有理想有抱负的年轻人。
  他们或许修为不高,名声不显。但毫无疑问,都有一颗远大的决心。
  自古以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秦安如今在武苑的风头一时无两,现在人们陡然间发现就连学术的问题,秦安都要插上一脚,心中自然有些不满。
  不过此地与学子擂台处不一样的是。
  众人并没有一开始就揶揄嘲讽,甚至是不屑谩骂,而是摆事实讲道理,大家都用学术思维,拿事实说话。
  刚巧,秦安想要讲的,也是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