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马修眉毛一挑:“卢卡斯大叔你的意思是……”
  “还用说吗?”卢卡斯嘴角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子爵不去世,男爵怎么继承封地呢?所以死得真是太恰到好处了。”
  贵族围绕着继承权的争夺,从来都是残酷而冷血的。
  “而且法兰伦男爵是一个私生子,是成年后才被子爵去领会来的,但是,子爵除去法兰伦男爵之外,还有一个子嗣,是他和过世的妻子生下的小少爷多伊尔。”
  “子爵从前线回来的时候,多伊尔已经二十岁,按照世袭贵族爵位继承法,继承爵位需要削减一级,公爵、侯爵、伯爵、子爵、男爵依次下移,通常由长子来继承。”
  “本来多伊尔已经确定是未来的男爵,他守在庄园里,等待父亲的回归,结果子爵回来时带回来一个私生子。”
  卢卡斯嘿嘿笑着,说起这一段历史八卦是滔滔不绝:“一回来,法兰伦子爵就宣布了继承人是那位私生子,并且让多伊尔去军队历练。”
  “谁也没想到,多伊尔就那么忍了,按照他父亲的要求,进入军队,后来也成为了一名指挥官。”
  “子爵下葬,庄园关闭,由于连税务官都没法进去,也无法找到里头的法兰伦男爵,于是后来法兰伦男爵的爵位就被国王取消了。”
  “说起来,这件事也算是辛秘了,其实啊是多伊尔多次怂恿收买其他贵族,一起要求国王将行迹古怪的法兰伦男爵爵位削去。”
  “多伊尔甚至带着士兵,以追捕盗贼的名义到了庄园附近,法兰伦庄园就莫名燃起了大火,是谁干的就不用说了吧。”
  卢卡斯舔了舔嘴唇,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酒:“大火烧了两天,附近的树木都被烧光了,但是庄园在火里一点事没有,反而是多伊尔被盗贼伤到,过几天就死了。”
  “法兰伦庄园就是这种地方。”中年候补副队长说:“别看是一百年前的老故事,现在庄园里偶尔还能听到怪响,而且狗一靠近那里就狂吠不止,活尸那种东西好歹看得见,法兰伦庄园里面只有诅咒……”
  “靠近庄园的人,身上就会出现奇怪的红点,停留越久,越会发痒疼痛,只有远离那里,才能慢慢恢复。”
  卢卡斯一脸郑重:“所以,马修,听我的,千万不要去那地方。想也不要想。”
  “卢卡斯大叔,那个庄园多少钱?”
  “呃,虽然镇上一直在挂出拍卖,但根本没有人会考虑……和三十年前的价格一样,一枚金币。慢着,你还想要去?”
  马修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没办法啊,只有很少的金币,能买得起的庄园就这一座。”
  卢卡斯一时间有点无话可说。
  他咬咬牙,将装了两枚金币的黑麦饼递回去:“马修,听我的,绝对不要靠近那座庄园。”
  “谢谢,卢卡斯大叔。”马修笑着说:“对朋友,我从没有将送出去的礼物要回来的习惯,以后我还会经常麻烦的。”
  卢卡斯也不再继续劝告,他该说的能说的都已经做到,人各有志,过于干扰反而会让好意变成负担。
  “既然你决定了……那还是找一些雇佣兵陪同。”他说:“不过俾斯麦家族的爵位还在,我记得你也应该是……男爵?”
  “是的。”
  说来惭愧,别看马修这副生活拮据的模样,身份上却是货真价实的贵族,虽然是最低层次的男爵。祖上俾斯麦第一代可是被国王亲自册封为俾斯麦伯爵,用以表彰其为卡尔马王国做出的杰出贡献。
  但在卡尔马王国,丢失封地,身无分文的贵族并不少,要说和普通平民的区别,也就是能免兵役,能够拥有被王国承认的私兵,仅此而已。
  挠了挠头,卢卡斯仿佛在思考某种重大决定,好一会儿,他说等我一下。然后他一个人跑到大厅里头,双手捧着一个榆木盒子。
  卢卡斯胖乎乎的手指拉开盒盖,露出里头一副项链。
  细细的牛筋绳上串着一枚形态奇异的坠饰。
  它的形态是在一团淤泥中螺旋凝聚出一只手,浑身漆黑,不知道是什么石材或者黏土烧制,触手有一种淡淡的磨砂质感。
  “这是神殿主教亲自祈祷,得到祝福的万物主宰标志‘阻断黑暗之手’,有神灵的庇佑,大概能够让诅咒避让。”
  马修还是第一次触碰到神殿的东西,他眼里居然还有数据显示。
  古神象征:古神象征物。
  价值:产量1,营养0,饱腹0,精神1,魔术0。
  数据上看起来似乎毫无作用,但这还是第一次能被识别的非生命之物。
  马修将它收好。
  “卢卡斯大叔,我一直有个问题……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帮我呢?”
  听到这个问题,卢卡斯有点意外。
  “大概是因为,你很像年轻时的我吧,看起来闷头闷脑,其实有一股偏执的狠劲。我帮你,只是不希望你像我年轻时那样,毫无援手,四处碰壁,填补年轻时的遗憾罢了……”
  卢卡斯摆摆手:“你小子如果真领情,以后就好好报答我。”
  “一言为定。”
  马修伸出手。
  卢卡斯哈哈一笑,和他握手。
  第62章 殭尸卫队
  距离冰原镇二十公里的东北方向有一座平顶小山丘,山脚的灰白土地上插了很多木牌,上面刻有“危险止步”的字样。
  还有一部分木牌为了方便不识字的卡尔马人看,直接用红色颜料画上骷髅的符号,表示前面有死亡的威胁。
  每隔几步就有的警示木牌即是天然的指示标,沿着它们就能走到真正的核心地带。
  远远就能看见,那座坐落在山丘平顶上的庄园。
  周围只有零零星星的枯树,它们也都无力地伫立着,枝叶落尽,干涸灰败的身体就像是某种畸形的雕塑。
  庄园四面有高四尺的石墙,哪怕一百多年过去,这些石砖之间依旧严丝合缝,没有任何会垮塌的痕迹。唯有上面滋生的斑驳苔藓,能够看出,这里的建筑物的确有不短的年头了。
  石墙每隔两尺就有一个小小凸起,上面雕刻了乌鸦,乌鸦雕塑都是双翅合上,眼睛平视前方,仿佛在注视经过这里的每一个人。
  夜晚的法兰伦庄园透出一股寂寥的阴森。
  马修看着手里笼子里的麻雀,它疯狂扑闪着翅膀,显得无比惊恐。将它靠近庄园,麻雀就一直在躁动不安,一打开鸟笼,麻雀就飞也似的朝反方向飞走了。
  看来这里有某种东西让动物害怕,或者不敢靠近。
  马修用手指在石墙上的污渍处擦了擦,指头上沾染了一些黑色:“这里的确有被火烧过的痕迹,吉赛尔,能用巫术侦查一下里面情况吗?”
  旁边身着僧侣袍的红发女巫抬起手,轻声念诵:“无处不在的风,指引我们的方向,给予万物启迪,风眼术。”
  一团气流从巫师杖上腾起,越过高墙钻入庄园内部。
  她闭上眼睛,仿佛在聆听什么。
  过了好一阵子,吉赛尔这才睁开碧绿的眼睛:“墙内没有活物,风眼术没有捕捉到活动的生命痕迹。”
  马修联想到上两次女巫的巫术施法,问道:“吉赛尔,为什么火舞和修复术需要很长的咒语,这次这么精简?是不是有某种规则?”
  “咒语是撬动魔术反应的钥匙,大多巫术咒语都是冗长而繁复,这是一代一代巫师不断尝试摸索中总结出来的。”
  她解释说:“很多人觉得巫师吟唱过长,是一种仪式性的步骤,完全可以略过,但其实这里面的知识非常复杂。简要来讲,巫师必须以吟唱作为启动魔术反应的楔子,除非那些原本就是魔术反应产物的魔灵,才不需要吟唱,它们身体里就是回路,能够随时瞬间激发。”
  “这也是魔灵可怕的原因,它们是一群能够瞬发巫术,而且难以判断行为模式的群体。”
  马修眼神古怪地看着吉赛尔。
  “我不行的。”吉赛尔摇头:“虽然我体内也有魔术回路,但是后天人为加工的成果,而且时间太久,破损严重,只是能够用身体代替巫师杖这种媒介,对巫术的使用比较精准迅速。”
  马修琢磨,以后得想办法给吉赛尔修复一下体内魔术回路,这么一具人形魔杖,闲置起来简直是浪费。
  浪费可耻。
  “吟唱本身的字句和韵律有非常精准的要求,哪怕同样的字句,但节奏和韵律不对,也无法触发魔术反应。”
  吉赛尔继续说着:“不过还是有很多巫师在从事精简修撰巫术咒文的工作,将繁复的古代字句尝试压缩和精修,从而让魔术反应更加精准,快速。”
  “我花费了不少时间才精简了风眼术,但这个术本身魔术反应模型简单,数值也可控,加上大多是安全环境下使用,精简的实用价值相当一般。那些大型巫术,或者是攻击性、防御性巫术能精简的话,价值就会极高了。”
  马修捋了捋:“你听听,看我理解得对不对。”
  “巫术就像是一首歌,歌词,旋律缺一不可,只有相互排列正确,才能唱出这首歌本来的模样,这样的话才能形成魔术反应,跑调的歌就无法触发?”
  吉赛尔从没听过这种比喻,但她细细对比了一下,发现的确没问题,心里更加惊诧。
  “马修,你以前到底是研究什么的?怎么你对很多领域都有涉猎,一个人真的有那么多精力和时间吗,真是不可思议。”
  “如果真要说研究的话,可能对游戏学算是有一点微小的经验……”
  马修左右扫视,看向那一扇镂空的雕花大铁门,大门并没有完全关闭,露出能够容纳两人并排进去的空间。
  “既然里头没有活人,那我们就可以方便进去了。”
  对他来说,活人才是麻烦的目击者。
  “五人组,该你们上了。”
  马修身后站着五个身着黑色僧侣袍的人,他们都用黑布将脸蒙住,连灰白色的眼睛也没有露出来,当然就是马修从冰原带回来的活尸五人组。
  活尸接受命令后纷纷行动起来,其动作敏捷迅速完全就和训练有素的战士一样。
  牛角盔带着两头活尸往里走,铁门门口由骷髅脸和另一头活尸守住,禁止外人靠近。
  从大门走入,马修就嗅到一股奇特的铁锈味,这里飘散着某种东西,有金属和腐烂果实的气息。
  吉赛尔早早戴上魔数晶眼镜,看向院内,试图找到有无魔术反应的迹象。
  马修的注意力完全被庄园内的雄伟宅邸吸引。
  庄园内的主体建筑呈长方的拉丁十字形,纵深的中堂与宽阔的耳堂相交处为一椭圆形拱顶所覆盖,加上石材灰白,看起来更像是一座罗马风格的大教堂。
  不提其他,光是其建筑工艺和结构,就和冰原镇那些粗陋的木头房子不是一个级别的,这还是一百多年前的建筑物。
  贵族的生活真是腐败啊。
  马修觉得,自己必须好好住进来批判一番。
  活尸三人组在里头搜索完毕每一个房间,在牛角盔的带领下出来,马修交给它们的任务是找出任何活动的东西。
  三人组手中各有收获。
  一个半人高的沉重大理石石球,一堆插在活尸身上的箭头,以及一只白猫。
  看着牛角盔手中抓住的那只猫,马修看向吉赛尔。说好的里头没有活物呢?如果就那么进去,要么被石头砸死,要么被射成刺猬。
  吉赛尔有点脸红:“可能是由于精简了咒文,所以不是特别精准……我可以再试一试……无处不在的风……”
  “算了,如果那只猫完全不动,风眼术也没有作用。”
  马修摆摆手,转头仔细观察这只猫。
  被牛角盔坚硬如铁的手指抓住脖子,白猫仿佛也彻底投降,十分老实,四肢悬空,尾巴下垂,大大的蓝色眼睛有点可怜地看着马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