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神 第46节
  他蓬勃的怒火从他的话语里透出,苏蘅望着他皱紧了眉,檀烨平日里藏在温和表面之下的那份锋利此刻完全袒露而出,眉眼如刀剑凌厉,月色笼罩,更是生了一层霜。被他厉色注视的时候,如同刀剑加身,不敢出声。
  苏蘅嘴唇动了下。
  檀烨没有给她继续开口的机会,他回头看向陈琨,“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你父母为了你如何慌乱,立刻与我回去!”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陈琨哪里还会在这里留着。满脸愧疚过来,“不管苏姑娘的事,是我……”
  檀烨怒极而笑,笑容绽放在那张脸上,让看着的人心惊胆战,他面上浅笑,周身气压之沉重,压在人身上叫人喘不过气来。
  他也不和陈琨继续掰扯,一把拉起他,直接往回御剑去。
  如同和来的时候一样,不过小半盏茶的时间,就回到了知县府。
  陈知县夫妻看到儿子,悬起来的心终于落下来,但接着还是先把儿子打一顿再说。
  这种家务事外人不适合在场,檀烨拉着苏蘅先回去。
  檀烨手掌紧紧的扣在她的手腕上,从襄阳到这里一路上檀烨紧紧的握住她的手腕,没有半点放开的意思。
  等把陈琨交于陈家人之后,檀烨反身带她离开,他手上的劲道极大,她都被拉的脚下踉跄了两下。
  “你干什么呀!”她气的跺脚,反手就把自己的手往回撤,他察觉到她的意图,不但不放开,反而力气还更大了。
  檀烨对她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有求必应,这模样她从未见过,就算当初把她当做别有用心的时候,也没有如此。
  这个时候,陈琨在前堂受罚,下人们为了自己冒冒失失跑出去看到了主子的丑,能躲的全都躲起来,不敢露头。这一路走过来,庑廊上空空荡荡,没有一人。
  檀烨一把推开远门,硬拉着她进去。
  他拉着她进去,反手挥袖,原本敞开的院门轰然合紧。
  “为何?”
  他猛地回身过来,他施加在她手腕上的力气还在,她被拉的向前来,差点一头撞在他身上。
  “什么?”她定了定神,听到他的话,又觉得莫名其妙。
  他生性淡泊,哪怕是在知县府内被当做座上宾招待,屋子内也只是点了盏灯,灯火幽幽,照在他的身上,他脸颊侧过来,脸颊的一侧投下了昏暗不明的影子。
  檀烨的大半张脸都隐入阴影里。
  他眉骨那儿有些高,光落下来,双眼也没入昏暗里。
  他不说话,但也没有放开她的意思,手紧握在她的手腕上。
  “……”他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沉默。
  “你为何要带他离开。”
  过了稍许,他终于开口,苏蘅满脸的不可置信,闹了这么久,气势汹汹的把她拉过来,结果竟然是为了这么一句。
  “这有什么为什么?”她只觉得好笑,“我想做就做了,看着他在那儿可怜的很,就把他带出来了。”
  “可怜?”檀烨突然笑了,笑声和脸上一样,冰冷刺骨,“我从未见你可怜过什么人,如今倒是可怜起他来了,这世上可怜之人千千万万,他到底是有什么悲惨的地方让你给看上了?”
  他罕见的言语尖利,完全不饶人。
  “你知道你做什么么?”
  今夜的檀烨实在是太过不同寻常,她想了一通也没明白他到底在搞什么东西。不过就是带了个人跑出去玩了,她又没打算把陈琨拐的无踪无影,而且也保护着人,绝对不会让人出去了就回不来。
  她没把人丢了也没有把人杀了,他到的时候,人还好端端的,这是要干什么?
  苏蘅看着他满脸的冰冷,突然笑出声,她唯我独尊习惯了,被人质问是她最讨厌的。
  “我喜欢他呀,带他出去玩玩有什么了不得的。”她扬起脖颈,放肆的盯着檀烨,“他趴在窗台上,特别可爱,眼睛里水汪汪的,看着就让人想要喜欢他。怎么,这个你也要管?”
  这个时候檀烨松开了手,雪白的手腕上浮现出淡淡的指痕。
  苏蘅不但不退,反而向前进了一步,“看来,有些话是要说清楚了。”
  檀烨沉默着看她,烛火摇曳,那点火光跟着摇曳的烛火摇动,那双之前陷入昏暗里的眼睛完全袒露出来。
  他那双眼睛和他的人一样沉默着。
  “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听人管束,我不是人。活得长了,很多东西早就不在乎了。行事肆无忌惮才是我真面目。”
  她被他今天的喜怒无常给弄得心烦。不过就是带个人出去走走,没出人命也没闯祸,活该她看他脸色咯?
  苏蘅缓缓逼近,灯光下她那张貌美动人的面庞上似笑非笑,妩媚被浅橘灯光氤氲出另外一种风情,洋溢在眉梢眼角。粗鲁的直接撞入人的眼里。
  她抬手,手指触碰上他的脸颊。
  檀烨的体质有些怪,常人包括修士,身上都是暖的,但是檀烨的身上却是冰凉的。檀烨被她触碰的时候,触火般向后躲闪,却被她一把拦住。
  “怎么,之前拉着我手不放,到了现在才来装正经,是不是晚了?”
  她说着,手掌已经完全贴上了他的脸颊,掌下的肌肤冰凉,没有多少热气,他被她制止了后退避开的道路,没有继续往后退。
  他们不是没有肢体碰触过,但这次却完全不同,覆在脸颊上的手掌透着一股暖意,流转在肌肤上。那股暖意透过了肌肤,往肌理里钻,让他不得安宁。
  但那股暖意却是他想要的,他从来没有过,自己也无法温暖自己,他没有得到过,看着别人有,他也想要。
  那暖意在肌理里流转,将他心里暴涨的戾气缓缓压下去。
  然而下刻她开口,“我想你恐怕是弄错了什么。”
  她的手贴在他的脸颊上,缓缓摩挲,柔情蜜意,可是殷红的嘴里却是吐出刀子一般的话语,“我从来不受人管束,也从来不受人指摘,我留在这里,只是因为我乐意,而不是我对你有什么非你不可的东西,我既然可以来,那么我可以走。”
  檀烨面上平静,躯体细微的颤抖。
  她似是完全没有任何察觉,依然道,“这些话之前我没有和你说过,既然如此,有些话还是说开了的好。我来来去去没有任何束缚,也不会听什么人的话,我留在你身边,不代表我就会时时刻刻守着你,又或者一直呆下去。”
  她原本就没这个打算,只是等事情差不多办完,那么她也会挥挥手了。只是这些话她一直没有说过,毕竟真话不好听,为了和气着想,还是不说的好。反正聪明人闻弦雅意,有些话不说,彼此都心知肚明。
  但现在看来,就算难听,还是说出来比较好。
  她扬起脸来,“我和你一块,不是我要听你的,也不是你能掌控我的来去动向。”
  她的手从他的脸颊上滑落下,冰冷清润的肌肤在掌中滑过,她感叹他一个男人竟然还有这样的美色。
  落到了他的脖颈上,脖颈是要害,除非必要,也是避免误会,她能不碰就不碰。
  指尖只是在脖颈上如同蜻蜓点水一般,轻轻的触碰了下之后,她就挪开了。
  檀烨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她很满意,要是两头吵起来,那才不好收场。现在看起来,可能他只是怕她妖女本性发作,把陈琨给吃了杀了。
  “放心吧。”她提了下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不过茶水已经凉了,勉强尝了一口,只觉得舌面发涩,赶紧丢开。
  “我这么多年并不主动害人。”她觉得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这歹话说完了,还是要把自己的作风说一说,毕竟两人相处的不久,相互不了解,狠话说完了,还是得说说自己并不完全为非作歹。
  “所以你也放心,除非真的招惹到我的头上,否则我一般不会出手。”
  说完之后,她等了一会,并没有等到檀烨说话。
  他依然站在那边昏暗和寂静里,浑身上下似乎和周边的一切化作了一体。
  檀烨整个人已经完全融入了周身的夜色里,连呼吸都可以完全忽略不计。
  “我说了这么多,你总该说一句表态吧?冤枉我的事,你还没说话呢?”
  “我冤枉你什么了?”终于原本缄默的人开口。
  感情她刚才说了那么多,都是没用?!
  “我说我带他走,不是我要吃人,也不是我要杀人,你能不能别有下次了?”她腾的一下直接到了他的面前。
  檀烨缓慢的眨眼,似乎终于明了她的意思,轻笑一声,笑声出口,竟然是说不出的悲怆。
  他眼神落到她的脸上,白净的面庞在灯光下能折出光晕。
  “你说的是这个?”
  “不然呢?”她蹙眉。
  突然间,他向她这里动了几步,步伐间隐隐挟着压迫,她敏锐的向后退。
  “你怕什么。”檀烨开口,他的眼眸黑到了极点,反而生出无尽的冷光,他唇角牵出个笑,缓缓向她迫近,“你不是什么都不怕吗?”
  他垂下眸子,紧紧的锁住她,让她无法逃开分毫。
  到了这里她觉得哪里不对,但还是没想清楚到底是哪里不对。
  今夜的檀烨很不对,若不是他的体质还有一些细微处,根本就假冒不来,她都快要觉得是不是他被什么人给假扮了长相了。
  她被逼的再向后退了一步。
  这感觉让她很不好,她向来就不是什么会露怯后退的人,干脆直接上前,两手抱上他的脖颈。
  她轻佻又狎昵,故意掐着嗓子,“如果不是为了那个小子的性命,那你是为了我咯?”
  当那双手臂抱上来的时候,檀烨浑身上下轻颤了下。而后他死死的盯着她。
  沉默而来小会,苏蘅依然是那副纯净又妩媚的模样看着他,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做什么。
  “你想多了。”他低头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过了小会,“放开!”
  苏蘅干净利落,不带任何拖泥带水,直接松开。她坐回桌子边,“那就好,要是你真的对我有意思,那我可要吓死了,还有下次有话好好说行不行,别弄得刚才那个样子,我还以为你要把我怎么着了来着。”
  方才的檀烨太过陌生,好像完全换了一个陌生人似的。刚才那一声叱喝,倒是让她找回一点他的正经影子了。
  “还有话要说吗?”苏蘅问
  “痴心妄想。”他站那里,没有拉开和她的距离,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一丝一毫的躲闪不及。语气平静到毫无波澜。
  苏蘅也不生气,持着茶杯吃吃的笑,“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嘛!”
  檀烨走到桌面坐下,提起桌上的茶壶给他自己倒了一杯。
  “这茶冷了,不好喝。”她见状提醒一句。
  檀烨像是没听见,将那杯冷茶给喝了。
  她已经说了,听不听那都是檀烨的事,她不会管。
  此刻夜色已深,她折腾了一日,又和他吵架。
  她说了一声去睡了,起身躺在了床上。
  檀烨坐在远处许久未动。他过了好会,终于抬头起来,看向她。苏蘅到了这个时候,依然能吃能睡,不知道是白日里到处玩耍,还是刚才和檀烨吵架花费了心力,躺在那儿没多久,一头睡了过去。
  檀烨坐在桌边,外面的夜色越发的深了,深夜的凉意如同流水从门缝里流淌进来,将他周身全数包裹住。
  他眼眸动了下,转向床榻上的人。
  终于他放下手里的茶杯走向床榻,她对他没有任何男女之别,在朝云宗的时候,如果不是他强烈要求,她恐怕连遮挡一下都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