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红手套,白袍人
  奥古斯丁坐在刻有紫曜花家族徽章的马车中,从那只足够让他进入异端裁决所好几次的箱子中掏出一颗高纯度光晶石,车厢立即亮如白昼,他这一刻心如止水,白日在风雪中策马前行的倦怠让他不得不进入冥想状态,许久睁开眼睛,借着光晶石带来的亮光阅读一份关于塔科关于《魔法领域坍缩和弦理论研究》笔札,奥古斯丁头也不抬询问道:“迪米特,你觉得那场暗杀谁最有动机?”
  这只存活了漫长岁月的侯爵吸血鬼在黑暗中带着笑意轻声道:“谁都有,甚至连远在帝都的朱庇特皇帝都有这种可能性,当然,这仅仅是怀疑对象,政治是最容易被插上想象翅膀的艺术,就连我们‘从一个战场走向另一个战场,从一个王座迈入另一个王座’的温梵曲厄尔族都惊叹你们人类的政治天赋。”
  沉醉于这份极符合科学领域坍缩和量子理论的魔法心得的奥古斯丁翻了个白眼道:“少说废话,我没兴趣听你讲解血族家族的古老历史,再骄傲的长生种也得向短生种的贵族卑躬屈膝。”
  迪米特修长身躯浮现于车厢,似乎并不恼怒这位主人对血族的不敬,道:“西北大教区红衣大主教圣本尼第自然是当之无愧的首要嫌疑人,马更些郡省和费图科赫奈郡都是他的辖区,做起事情来会方便很多。”
  奥古斯丁皱眉道:“能爬到红衣大主教这个位置的都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会派上一支并不强悍的白蔷薇皇朝雇佣兵?这种行径很容易被按上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吧?圣本尼第虽然是我的教父这一次牧首换选的最大竞争对手,但怎么可能蠢到这个地步?”
  “蠢?”
  迪米特微微一笑,明显对奥古斯丁的定义并不赞同,道:“主人,我想这才是最好的掩饰,既然身为政敌的您都会如此替这位大主教设想,那么帝都那位听起来并不笨的皇帝恐怕也不会将圣本尼第认作是叛逆吧?”
  奥古斯丁放下手中的笔记,突然想起罗桐柴尔德家族秘史中一起有趣的插曲,第六任家主曾经和一位帝都红人争夺一个令人眼馋的位置,两人的背景后台势力相当,皇帝也举棋不定,这个时候这位奥古斯丁的老祖宗便让人秘密策划了一份密报,分别向皇帝和异端裁决所举报,而举报人,并不是那位帝都红人,而是自己!这份堪称国家机密的密报很快在帝都流传开来,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罗桐柴尔德家族将要落败的时候,这位家主却成功摘取了那枚代表“圣战”领袖的勋章,因为皇帝命令异端裁决所彻查罗桐柴尔德公爵,来断定这位贵族是否如密报中所言是个串通拜占奥教廷企图推翻梵特兰蒂冈的大异端,事后表明这位可敬而忠诚的公爵绝对是个手染异端鲜血无数的虔诚信徒,于是整个帝国都将怀疑的眼神投向了公爵的竞争对手,结果可想而知。
  这只不过是罗桐柴尔德家族史上的一段小插曲而已,玩政治的手腕,现在的奥古斯丁在老头子们眼中肯定还只不过是个雏鸟而已。
  迪米特很喜欢这个他眼中的孩子沉思的姿态,他一点都不怀疑这位小司祭未来能够披上神圣耀眼的司祭长教袍,道:“说起来其实您的教父大人自己也有可能性,试想,在一个政敌的辖区内发生这种事情,即使这位政敌能够消弭大部分负面影响,但在竞选中终究会让一群容易动摇的中立者感到憎恶。”
  “迪米特,这里面有个细节。”
  奥古斯丁想起那场光明和黑暗信仰之间的华丽战斗,道:“异端裁决所是先于牧首圣庭的奥术师到达旅馆外,如果不是这群守夜者的拼死守护,我相信旅馆内的成员绝对不可能毫发无损,假设这两个种族的吸血鬼目标只有我的教父,而异端裁决所也没有介入这场战斗的话,等奥术师们赶到,恐怕教父再实力雄厚也会受到一定程度伤害,迪米特,我是否可以理解为异端裁决所才是站在我教父这一边的潜在盟友,而牧首圣庭中却有针对我教父的敌人?有没有这个可能,这场阴谋其实东部大教区的摩诺法蒂、西北大教区的圣本尼第以及我的教父都有参与,只是最终获利的却只有我的教父?”
  迪米特露出赞赏的微妙眼神,呢喃道:“主人,您确实十分适合继承您祖辈的家族。”
  不管是身为罗桐柴尔德家族继承人遗传的优秀本能,还是这位奥古斯丁少爷的偶然侥幸,如果伊耶塔听到了一定会在心底大吃一惊,因为表面上,这位老人永远是古井不波的和蔼和亲。
  而这位只差一步就攀上梵特兰蒂冈教廷顶点的老人此刻正在房间接见一个谁都意料不到的人物。
  一张华丽诡魅白色面具,一袭不染纤尘的洁白教袍,一副镶有金丝的红手套,这个神秘男人噙着笑意,温暖如一杯靠尔良地区盛产的烘培蜂蜜酒。
  他站在窗口,俯视面对着那架奥古斯丁所在的马车,面具中空洞漆黑的眼部令人瞧不出他的半点心思。
  一身红色教袍的老人捧着一本教廷经书,轻声道:“摩诺法蒂这只老到掉毛的牧羊犬怎么都不会想到他控制得了牧首圣庭‘牧羊者’,但我还有一张‘守夜者’牌,至于掌握了异端裁决所一半资源的圣本尼第就更沮丧了,呵呵,让这群伪善者、饕餮者、骄傲者、傲慢者一一失望,就是我最大的乐趣了。”
  白袍男人并没有开口,不多说一句话,甚至一个字眼都不可以多说,这就是他与这群老狐狸打交道的第一条准则。他既然能够不露痕迹将一支卡妙帝国赏金猎人团队和一支白蔷薇皇朝雇佣兵带进神圣帝国、能够联络到两个血族,他自然能够悄无声息地来到这个房间。
  老人眯起眼睛,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那两箭,是真的想杀我吧。”
  白袍男人轻笑道:“尊敬的红衣大主教,我不忠诚于摩诺法蒂和圣本尼第,也不忠诚于您,但我承诺,这场变故会逐渐铺上灰尘,真相最终掩埋于厚重尘埃中,而您,永远不必有后顾之忧,事实上虽然您是策划者,我是个中途动了点小手脚的执行者,但我对您的敬畏不曾减少半分。”
  伊耶塔一根手指抚摸着那本被他摩挲到泛黄已经能够倒背如流的教廷典籍,望着这位远比身边所谓心腹更值得信赖的有趣羔羊,牵扯苍老的嘴角笑了笑,瞥了眼这个神秘人物的那副有点与众不同的红色手套,道:“如此年轻的高阶审判者,教廷多少年不曾出现过了?”
  看见奥古斯丁走出马车,白袍人低下头望着手心的一样小玩意,不易察觉地轻微叹息,微笑道:“每一项桂冠,都承载有汗水和血水,您说呢,令人敬畏的红衣大主教?”
  老人含有深意道:“被你忠诚着的人,是个幸运儿。”
  白袍人继续沉默,悄悄摊开手心,那是一枚最普通不过的波旁银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