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温韫微微一笑,“苏少侠对在下这个人似乎并不感兴趣,而据我所知,少侠的师娘三年前为救少侠而经脉尽断成为废人,一直昏迷不醒。”
  苏白瞬间直起身子,“你竟然知道此事?”
  温韫爽朗道:“这江湖中还没有什么事能瞒得过温家。”
  苏白肃声道:“那温老太君可能治?”
  “自然。”温韫自信地说道,“祖母曾用七天时间,用银针为一经脉尽断之人将浑身经脉尽数接上,那人过了不到半月便已活蹦乱跳。”
  陆溪月惊道:“竟当真这般神奇?”
  苏白身子越发挺直,颤声问道:“那若是一人气海被废,无法习武,可能医治?”哪怕隔着枯木面具也能感受到他突然恭敬的态度。
  “气海被废?”温韫瞳孔微震,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气海是容纳内力运转内力的根本,是人浑身精气聚集之所,具体能不能治需把脉之后才能定夺。”
  陆溪月蓦然开口,“听闻温小姐师从老太君,不知你可否把脉一探究竟?”
  温韫点头,“自然可以,只是不知病人在何处?”
  陆溪月双拳倏然握紧,目光中是从未有过的郑重,“正是在下。”
  温韫双眉一扬,惊道:“竟是陆庄主你?”
  震惊过后温韫迅速镇定下来,“还请陆庄主伸出手来。”
  陆溪月将手平放在两人之间的木桌上,正色道:“有劳温小姐。”
  温韫为稳妥起见,三指同时搭上陆溪月手腕,越诊神情越惊。
  苏白紧张地看着温韫,不肯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表情,见温韫面色沉重,他沉声说道:“温……小姐,不论诊出什么,都请你务必保密。”
  温韫惊讶地看向苏白,问道:“陆庄主的情况,你都知道?”
  苏白垂眸,低声应道:“知道。”
  温韫看看一脸紧张担忧的苏白,又看看身旁一身红衣明艳张扬的陆溪月,瞬间福如心至,笑道:“我说苏少侠为何对在下毫无兴趣,原来苏少侠的意中人就是陆庄主?有这般美人在侧,少侠眼中是该容不下其他女子。”
  “你胡说什么!”苏白攥着被褥的手倏然一紧,深埋的心事猛然被点破,还是当着师兄的面,男子再难维持往日的镇定。
  见苏白这慌乱模样,温韫笑意更盛,“瞧今日月灯阁中苏少侠对陆庄主百依百顺的模样,再看看这丑陋面具都遮掩不了的深情目光,说苏少侠对陆庄主没有情意,在下是不会信的。”
  陆溪月闻言却只觉得荒谬,苏白为何对她千依百顺她不知道,但要么是出于愧疚,要么是有所图谋,无论如何也不会是温韫说的这样。
  苏白看了眼陆溪月,确认她并无异样后才对温韫说道:“温小姐还请你慎言,我对师兄只有敬重和仰慕。”
  “师兄?”温韫似乎很是惊讶,重复问道:“苏少侠你唤陆庄主师兄?”
  苏白皱眉,“有何不妥么。”
  陆溪月此时也慢慢意识到不对,她心中倏然一紧,难道温韫竟能通过脉象辨别男女?
  看着苏白有些痴傻的模样,温韫撤回搭在陆溪月腕上的手指,凌然站起身来,微微一笑:“原来苏少侠不知道。”
  第36章 嫉妒
  对上温韫含笑的双眼, 苏白心中闪过一丝烦躁,他双眉微蹙,不悦地问道:“我不知道什么?关于师兄的事难道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么。”
  温韫没有理会苏白的质问, 她走到陆溪月身边,俯下身说道:“陆庄主, 我想和你单独谈谈。”说着眼神瞥向一旁榻上的苏白。
  陆溪月瞬间明白温韫的意思,她目光看向榻上, 男子正襟危坐着, 一团蓝布花被上飘着张丑陋的枯木面具, 她不禁笑了出来, “他现在可动不了,还是我们出去吧。”
  “那苏少侠可会偷听?”温韫不确定地问道, 以苏白的武功若是跟踪在后, 只怕她们两个都发现不了。
  陆溪月想了想,方才只她开门一刹那的功夫苏白便能取来面具戴上, 想必之前什么手动不了都是骗她的,心中怒气顿生,从头上拔下一根长发, 在苏白困惑的目光中, 走到榻边。
  “把你的右手伸出来。”她淡淡说道。
  男子顺从地将手从被褥下伸了出来,平举到她眼前。
  她将刚拔下来的头发丝在男子冷白的手腕上绕了一圈,并连打了好几个死结,最后蹲下身去, 将发丝的另外一端栓在罗汉榻的脚撑上, 又连着打了几个死结, 才终于满意地站起身来。
  这许多死结苏白绝对无法解开,他想要挣脱便只能弄断发丝。
  “我同温小姐出去一趟, 你就在屋中休息。”说到休息两字时陆溪月声音加重,渗着凉意,“若是待我回来发现这头发断了,你知道后果。”
  苏白心中一颤,说道:“如今夜已深,男女授受不亲,你们——”
  陆溪月伸手打断苏白的话,冷道:“你何时也敢管我的事了?”
  说完便和温韫相携而出。
  夜色已深,白日里繁华的街道现在空无一人,月凉如水,夜风袭人,陆溪月不禁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在一片安静中,温韫深深地嗅了一口夜晚的味道,说道:“还是这应都城好,若是在京都天临,宵禁之后便不能出门,自然也无法见到这夜晚的街巷。”
  见陆溪月仍是冷着张脸,温韫挪步靠了过去,笑道:“苏少侠对陆庄主还真是言听计从。要我说这整个武林最厉害的人非陆庄主莫属,近百人轮番上阵都赢不了的人,竟被你一根头发丝困在了那狭小的房间中。”
  陆溪月避开一步,没有理会温韫的揶揄,皱眉道:“温小姐还请自重。”
  温韫愣住,她定定地看向陆溪月,突然扬唇笑道:“这世上骗人的最高境界就是连自己也骗过去了,难怪苏少侠这么多年都没有发现你的身份,是不是,陆姐姐?”
  陆溪月淡声道:“除了最初的几年,后面我并非有意欺骗,只是这么多年来,我早已习惯了男装,因此还请小姐唤我陆庄主。”
  温韫欣然应下,旋即她想到某个混着蓝布花被的男子,露出抹戏谑的笑容,“就是苦了苏少侠了。”还被蒙在鼓里。
  温韫说完神情突然变得凝重,话锋一转说道:“方才替陆庄主把脉,庄主脉凝气滞,想必气海被废已有一段时间,气海不同于经脉,医术再如何神奇也只能修补,无法做到从无到有凭空新生。”
  对于温韫说的这些她早有预料,陆溪月并未着急,而是问道:“瞧温小姐的模样,似乎还有其他方法?”
  温韫默然点头,缓缓说道:“麒麟血,菩提叶,冰雪莲,甘木枝。”
  “此乃世间四大灵药,能量浩荡若烟海更是精纯无比,若能得到其一,再用我温家特有的手法辅其入体,或能重造气海。”
  陆溪月闻言唇角勾了勾,“这甘木枝不是就在温家?若苏白最后赢了比武招亲,依照约定是否可以用甘木枝替我治疗?”
  温韫有些怔愣,奇道:“陆庄主竟然知道甘木枝。”
  陆溪月沉声道:“自从我受此重伤,便派人多方打听,那麒麟血和菩提叶根本只在传闻中,这么多年来从无人见过,而那冰雪莲远在皇宫之中,唯独那甘木枝,就在温家。”
  温韫叹道:“陆庄主消息着实灵通,却还不够灵通。”
  陆溪月皱眉,“怎么说?”
  “陆庄主可知在下的姨母二十多年前嫁到了天临城?”
  “自然,这江湖中谁不知温家是当今右相傅善渊的岳家,无论是朝堂还是江湖对温家都是敬畏有家,温家想必也是知道这一点,才会在当时的温大小姐因难产去世后又送了一位温家姑娘过去续弦。”
  温韫丝毫没有温家两女嫁一夫的窘迫,点头道:“正是如陆庄主所言。”
  陆溪月突然心中一紧,“难道温家想倚仗权势不履行诺言么?”
  温韫端方一笑,“自然不是,只是祖母对姨母极其疼爱,当年将甘木枝作为嫁妆,让姨母带到了天临城。”
  陆溪月急道:“那可有办法从那傅善渊手中取得甘木枝?”
  温韫黯然摇头,“很难,姑父对那甘木枝极为看重,而且,那甘木枝很有可能已经……用掉了。”
  什么!
  一股凉气从心底直冲脑门,陆溪月猛然上前一步,右手瞬间攥紧温韫肩头,“你所言当真?”
  温韫忍痛说道:“陆庄主,你弄疼我了。”
  陆溪月这才反应过来,颤抖着松开手,只觉周身僵硬寒凉人生头一次说不出话。
  见陆溪月这幅万念俱灰的模样,温韫上前拍了拍她肩头,安慰道:“陆庄主不必着急,眼下正巧了,有一贵人来到了应州,他也许知道麒麟血的下落,若是苏少侠明日能胜到最后,在下一定出面请那位将麒麟血下落告知庄主。”
  陆溪月慢慢回过神来,艰难地问道:“若是苏白没有赢呢?”
  温韫沉吟道:“要说动那位并不是件易事,即使是温家也要付出极大代价,若苏少侠没有赢,那只能靠二位自己去寻得灵药下落了。”
  陆溪月想到仍在屋内的苏白,双拳慢慢攥紧,定声道:“他一定会赢的。”
  温韫再次笑道:“庄主不用过于担心,在下另有一个请求,若庄主答应,无论明日胜败如何,我都会将那人引荐给二位,如何?”
  陆溪月心中一动,“什么请求?”
  温韫笑盈盈地看向陆溪月,“若是明日苏少侠能赢那元垣,我会上台说可再有一人上台挑战,那时还请苏少侠输给陆庄主,不知陆庄主可愿意?”
  陆溪月皱眉,“你明知我是女子,为何还要——”说着她突然反应过来,惊道:“你根本就不想嫁人。”
  “正是。”温韫欣然点头,“因此当我知道苏少侠无心在下时才会那般欣喜,可如今我却觉得,陆庄主才是更合适的人选。”
  陆溪月有些吃惊,“你既不想嫁人,为何又要大张旗鼓地办这比武招亲?”
  温韫罕见地叹了一声,“二叔和京中勋贵走的近,不知从哪儿染上的习俗,说姐姐不嫁人,家里的妹妹和弟弟也不便定亲,父亲不知怎么的也被二叔说服,可我不想离开温家,更不想嫁人,因此就提出比武招亲,并且附带可以治病这个条件。”
  陆溪月恍然大悟,“因此就会有为了治病而来参加比武招亲的人,而他们为了治病又不得不听从的你话。”
  温韫笑着点点头,“正好我也可以借机看看武林这些年中是否又出了什么青年才俊,果然,苏少侠没有让我失望。”
  “既如此,温小姐选中陆某倒真是再合适不过了。”到了此时她算是明白了温韫的意图,这谋算哪怕是她也不得不深感佩服。
  “关于庄主的身份,苏少侠那儿是否需要在下保密?”温韫笑着问道,“不过陆庄主也不用过于担心,能做到凭脉象便知男女的整个衡朝恐怕也没有几人,哪怕苏少侠内功极高,没有高深医术也是做不到的。”
  陆溪月闻言轻轻点了点头。
  唐忱也曾握过她的手腕,却浑然不知她是女子,现在想来这温家医术当真可怕,不过这样一来她对自己能恢复武功一事倒是更有信心了。
  “还望温小姐替陆某保守这件事。”她认真说道,虽然她并不惧怕被人知道身份,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不想眼下的局面有任何变化。
  温韫闻言郑重地点了点头,“此事温韫绝不会与第二人提起。”
  “多谢温小姐。”
  温韫拱手道:“如此,在下先行告辞,希望明日一切顺利。”
  两人分别后便各自返回,陆溪月回到散花楼时已是月上中天,估摸着也快到子时了。
  她推开房门,目光落到窗边的木榻上,大概今天是真的累到了极点,男子整个人趴在蓝布花被上,左手枕在脑下,右手垂在榻边,她走之前绑上的头发还牢牢地缠绕在男子手腕上,男子半边脸埋在被子中,似乎睡的很是香甜。
  似乎自从去年秋天以后,她再也无法平静地面对这个人,两人相处更是从未像现在这般宁静,她一时竟有些不忍打破。
  “啊切!”
  寒风透过窗缝漏进来,陆溪月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榻上的男子瞬间翻身跃起,一脸警惕,男子白皙的脸上印着淡淡的红痕,不知是方才她掌掴的印记,还是在被褥上压出来的睡痕,如墨的眸中还带着睡梦初醒的迷离。
  见来人是她后男子脸上戒备渐渐褪去,眸光却瞬间清明。
  男子紧紧地看着她,喉头艰难地咽了咽,低声问道:“主人,温韫同你都说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