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修无情道 第52节
  妖兽倒地死了,他也跟着倒地不起,失血过多让他五感迟钝,过了许久,才发现身旁多了一名道者。
  这位道者救了他,成为他的师父。
  道者出身孤山,欲带晏无书离去,却遭到北苍皇帝的拒绝。原因无他,晏无书这把刀太好用了。
  彼时晏无书隶属于皇室的暗杀团,身上带着禁制,没有允许,绝无可能远行。他给了皇帝一块玉牌,一个承诺,以此作为交换,皇帝终于放行。
  师父带着他在江湖上游历,中途捡到的另一个小孩,理所当然的,他们成为了师兄弟。小孩叫林雾,是个孤儿,但性格一点都不孤僻,开朗活泼,洗干净后讨喜,又会说话,很容易博得人好感。
  那时晏无书身上有许多旧伤,他一向理会得懒散,是林雾悉心照料,终至痊愈。
  得知晏无书的身世,林雾满世界搜罗笑话哄晏无书开心。他像一道阳光照进漆黑的井底,让那片荒芜阴暗生出花朵,有他在的地方,总是热闹又温馨。
  到底年少,喜欢这种情感,总是轻易便能滋生,但大道太远,路太辽阔,纵使同路,所见风景亦可能不同。
  同行许久,他们在“道”之一字上产生了分歧。
  对于修道之人来说,这是一个根源性的问题。林雾太过执着于结果,求胜不计方法,求强不择手段,这样的执着让他的修行路变得坎坷。
  晏无书曾劝解过,可惜无果。
  那一年群雄聚集广陵,林雾一场比试落败,道心受损,境界跌落,几欲走火入魔。
  便转身去了西荒,寻求失落已久的密法——三世轮回说。
  这是早湮灭在历史洪流中的一种功法,并非鬼道之术,却也过分诡异。晏无书听闻过,甚为不喜,但林雾执着。
  从此两人分道扬镳,再不联络。
  后来晏无书曾想过,他和林雾,或许只是相遇的时间太过恰当了些。
  若晚几年,他并非那个十六岁的少年,林雾也不是那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各有见地,各行其道,一切便不会开始;又或者早几年,他还是那个冷漠杀手,林雾蜷缩在村庄的草垛中,纵使相逢,也换不得一眼对视。
  孤山的夜风比神京城里的更为清寒,若是没有一身灵力,单衣立于此间,当真透骨。
  晏无书在栖隐处外站了一会儿,才回去道殿,把容远赶去服侍萧满,坐进长廊那把摇椅里,取出一张传音符,问:
  “林雾最近有无异常?”
  收到传音的人极快回讯,话语里似有些惊奇:“哟,陵光君,你不是不爱提你那个师弟吗?”
  说话人赫然是明光峰的长老元曲。
  “他有什么举动吗?”晏无书不理他的调侃,重复一遍问题。
  元曲回他:“你怎知我暗地里在盯他?”
  晏无书:“佛龛是他带回来的,里面藏着被炼制成魔的夫渚,你受命调查此事,自然要盯他。”
  此讯一去,元曲隔了片刻才给出答复,比起方才,声音里多了郑重与严肃:“要我说,这差事可真难办,你那师弟依旧在修三生轮回说,专挑西荒草原上境界高深的妖兽下手,旁的无甚举动。”
  “若说异常,那功法本就怪异,我曾试图靠近过一次,察觉到他体内气机流转方式和魔道功法有些相似,你说,他这样练下去,会不会入魔?”
  晏无书不假思索:“便按门规处置。”
  “你可真是一点都不念旧情啊,陵光君。”元曲幽幽说道,似在摇头晃脑。
  陵光君不再与元曲多言,闭上眼睛,就着躺在摇椅里的姿势,开始调息。半步通天信我人留在他身上的伤,至今未曾痊愈。
  萧满只在雪意峰上待了一夜。纵使目前看来,这里是一处安全的所在,但萧满不愿把信任托付于晏无书。
  孤山十二峰,眼下萧满相熟的唯有行云峰与白华峰。
  前者是谈问舟的地盘,他与这位峰主,虽然表面关系是朋友,但并非多相熟,常去叨扰,过多不便;至于后者,他已然历了一次险,加之峰主纪无忌外出办事,峰内防护弱了许多,再去恐怕又生事端,给曲寒星他们带去威胁。
  他左思右想,把目光投向停云峰。
  停云峰是那两位师祖的地界,无人敢去。其中一位师祖他已见过,相当平易近人,应当不会怪罪他不请自去。
  虽说,停云峰上亦有阵法禁制,但那是,人尽受阻拦的阵法。萧满是只凤凰,想必可以进去。
  第44章 停云峰巅
  晨日初起, 孤山各峰皆是练剑声。雪意峰不例外, 峰上少有的几个弟子已开始日课修行, 萧满没惊动聚精会神的容远, 悄然御风, 离开栖隐处。
  行在云端上,风极为凛冽, 萧满向着停云峰去,衣袂被吹得凌乱。不经意间往下投去一瞥,看见各峰各景, 他发现曲寒星有句感慨很对, 下山历练不过半月, 归来却觉得已过数年, 许多东西看上去都略显陌生。
  萧满没有来到停云峰山腰或者山顶, 这样未免有些不尊重, 他落在峰脚,先伸手探了探, 才迈出步子。
  禁制乃是以灵力布下的阵法, 其存在不难被察觉。
  这里的禁制与雪意峰上那道格外不同。雪意峰的禁制初看略有几分轻飘飘的感觉, 让人误以为极容易穿过,可一旦踏过去,便是如同泰山砸面来的压迫感, 境界稍低的人会被直接拍飞,像极了那个爱开玩笑的主人。
  停云峰上的禁制则是凌厉之气直接扑面而来,教人稍微靠近, 便遍体生寒。好在它没拦萧满,让他垮了过去。萧满微松一口气。
  便往峰上行。
  这里似乎经年无人打理,树与草的生长姿态颇具野性,鸟兽分外放肆,直接走在道上,见了人也不惧。
  萧满没往上走太远,寻得一处溪畔站定。他练剑,不是从入门剑招开始,而是双手持剑,练习最基本的上下挥砍。
  他非常专注,渐渐忘了风声水声,注意到的唯余自己的呼吸声。
  如此挥剑约有三百下,萧满停歇稍作休息,乍然看见身旁多出一人,被吓了一跳。
  这人一身滚金边黑袍,腰间束着灿金腰封,抱臂靠在一块石头上,桃花眼含笑,不是沈倦又是谁?
  萧满立刻向他行礼:“师祖。”
  “小少年,这里不是练剑最好的地方,你该去山顶上。”沈倦轻笑说道。
  萧满先是一惊,尔后眸间浮现欣喜:“我可以上去吗?”
  沈倦离开倚靠着的石头,甩甩衣袖走到萧满面前,抬眼望了望天空,目光落在萧满脸上:“停云峰上哪只小鸟儿不是随处乱飞,小少年你为何不可?”
  “我叫萧满。”萧满道,正要致谢,沈倦已拉起他,评价一句“好名字”,:“走,带你上去认认路。”
  萧满就被这般扯走。
  看得出沈倦可以放慢了御风速度,从山脚到山腰,好一阵功夫才到。萧满边记路,边问:“师祖,我可以在此待到试剑大会吗?”
  “想待多久便待多久。”沈倦道。
  萧满赶紧道谢。
  又过一阵,行至峰顶,沈倦将萧满放下。
  他一抬手,指着道殿宽阔的前坪道:“就是这里,此处是停云峰上风最烈的地方,可助你练剑。”
  接着揽过萧满的肩膀,带他转向道殿:“练累了,就进殿休息,左侧第二个房间是书房,里面有一些书,都可以看。”
  “真好,你来这里后,连鸟叫都动听许多,我甚是欢喜。”
  “我与师弟还要出去一趟,你在此地,不用顾忌,但要顾好自己。”
  沈倦说个不停,说完放开萧满,招呼也不打,如来时一般匆匆,轻振衣袖倏然走远。
  萧满一声“师祖”尚在口中未曾喊出,视野中已不见沈倦踪影。
  这位师祖未免太照顾后辈了些。萧满心中感叹,在原地站了会儿,才仔细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可以用一个“素”字来形容,若再多加一个字,那就是“朴素”。这偌大道殿前坪,除了风蚀之下形成的诸般怪石,与一棵数人合抱粗的榕树、几棵青松外,再不见半点东西。
  他转身看向道殿,门扉未阖,一眼便见庭院内种有各式花草,修了石桌石凳,引水铸了池塘,虽说手笔随意,但韵味十足。
  内外差别甚大,给了萧满一种是两个人在布置此处的感觉。转念一思,停云峰上有两位师祖,便算自己给自己解了惑。
  萧满回身,背对道殿,面朝崖上青松,迎风提起剑。
  如沈倦所言,这里的风甚烈,一击挥出,便似有只手伸来挡下,不仅削了力度,更弱化去气势。
  仿佛在同人对打。
  萧满眸中闪过一抹亮色,心道此处果然是个好地方。
  他不分昼夜练剑,累了去道殿里的书房,寻一本书来看,歇息够了再回到前坪。
  这里书册种类奇杂,上至刀剑秘籍,下到话本传奇,萧满有时会抽两本话本来看,但更多时候是看剑谱阵法一类的书。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到第三日时,萧满心头那点契机猝然被牵动。
  并非上次晏无书遇到危险时那般的震动,而是跟羽毛挠过去似的,略有些发痒。
  是晏无书来到了停云峰脚下,叫他下去。萧满不欲理会,但晏无书跟猫挠爪子似的时不时拨弄两下,扰得他无法静心练剑。
  他不得不下去,来到山脚,面无表情看着一禁之隔的晏无书。
  这人玄衣起落在风中,银发束得甚是妥帖,见到萧满,拖长语调唤一声:“小凤凰。”
  “有事?”萧满冷冷道。
  晏无书笑道:“我担心你在停云峰吃得不好。”
  “……”萧满无言片刻,“我早已学会辟谷。”
  “但舌头会馋。”晏无书说得一本正经,朝他伸手,“我来接你回去。”
  果然此人没个正经事。
  萧满极为后悔搭理他,转身往峰顶走,孰料晏无书竟闪身掠过停云峰的禁制,来到他身前。
  “你!”萧满震撼。
  “禁制嘛,不就是留给人闯的?”晏无书说得轻松,“寻常人来,或许会被碎尸万段,但我不同,你在里面,本身便是一种指引,所以我能轻松寻到破绽走进来。”
  萧满蹙了下眉,又是那道契机惹的事。
  晏无书继续说:“既然你不肯跟我回去,那我只好跟你一起住到停云峰来了。”
  “你是雪意峰峰主。”萧满抬眼瞪他。
  “同时也是停云峰这两位的……”晏无书算了算辈分,他与沈倦沈见空并非直系亲传,但总归可以概括为:“徒孙。”
  顿了顿,又低声道:“先前是我没把事情处理好,今后不会再发生那种事,你不要躲我了。”
  萧满不理此言,他是无法驱逐晏无书的,干脆绕过这人,回到峰顶,继续和山上日夜不休的风练剑。
  晏无书不再没话找话,站在一旁看他。萧满起初当他不存在,后来定下心神,便真的察觉不到外物。
  每日必练的挥剑结束,他开始温习孤山入门剑法,根本不在乎时间的流逝。
  过了不知多久,忽有一阵烤肉的香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