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龙啸
  星海战场上,天玄宗和吞海鲸一族,都已经拼到了极限。双方交战区域的海水,已经变得一片通红,分不清到底是妖族之血,还是修者之血。
  在后世史书上,人们往往会十分注意云莽前线的大战,将其视作人妖两族真正输赢的关键。但星海前线,则相对容易被人忽视。仿佛在这场春秋历史上最惨烈的血战当中,星海那边的战事,似乎并不激烈。
  但实际上,星海这边的血腥,比之云莽前线,有过之而无不及。
  早在云莽前线的大决战开始之前,星海这边的决战,就已经提前开始。当年在星海成界之后,天玄宗就已经将那条千岛防线,逐步搬到了星海前线。经过百年的加固之后,成了天玄宗的重要依仗。但是,即便天玄宗再怎么强大,面对吞海鲸一族的全力进攻,此时仍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星海前线战场,与其说是天玄宗和吞海鲸一族战斗,不如说是星海一界在进行战斗。因为天玄宗的其他四界,此时都只能全力支持云莽战场,根本无暇顾及星海前线,或者说无力支援星海前线。
  在战事开始之前,王垂志就已经开始全权负责这座战场上的一切事务。星海修炼界的所有资源,都由他自行调取。但如今,王垂志面对那无边无际的兽潮,也生出了一种无力感。
  星海,只怕是守不住。
  千岛防线,早已被拉扯的支离破碎。尽管王垂志已经竭尽全力,在正面战场上压制了吞海鲸一族。但在底层战力上,天玄宗差的太远了。
  海里,本就是海族的地盘。只要拔掉千岛防线的一些重要岛屿,妖族完全可以悄悄绕过一些重要防守点,不断对星海内部进行渗透。妖族甚至不需要将高端战力,派遣到星海界内。只需要让低阶海兽,进入星海腹地,对星海内部的普通修者进行袭扰,整个星海便再无安全的地方。
  不是王垂志无能,只能说双方的整体实力,差的太远了。
  “大人,急报。”
  就在王垂志盯着身前的海图,思索接下来如何对敌的时候,一位军机郎忽然走了进来,交给了王垂志一枚红色玉简。
  橙色玉简军报?
  王垂志猛地心头一阵抽搐。按照天玄宗内部的军报制度,所有军报玉简,均以红橙黄绿青蓝紫七色标注,红色最高,紫色最低。最高等级的红色军报,唯有纯阳陨落这个级别的军报,才有资格使用。便是如今前线已经打得天翻地覆,王垂志身为星海前线统帅,也没见过几次这个级别的军报。
  橙色,仅次于红色。
  意味着有返虚级别的强者陨落,或者十万人以上的精锐兵团,被打得全军覆没。
  在当下这个重要时刻,橙色军报,大多意味着坏消息。
  不过,王垂志接过这份军报之后,却发现玉简当中,只有寥寥十二个字而已。
  “田意真人,战死于芦花岛海域。”
  虽然只有十二个字,王垂志却看了许久。此时的王垂志,多年打磨出来的战阵素养,让他不会有任何表情。但这十二个字,还是让他呆滞了好一会儿。
  “大人,这位田意真人,到底是谁啊?没有真实身份,我们不好归档啊?”
  在这名军机郎离开帅帐后,王垂志的副将,忽然开口询问。在整个星海,身为王垂志的副手之一,在整个星海前线,这位副将无疑是除王垂志之外,最具指挥权的一个人。在天玄宗内部,此人更是资格极老,声望极高。
  但就是这位星海前线的副帅,依然不知道半点有关这位‘田意’真人的事情。而且,这位副帅忽然想起,他似乎从未见过任何有关这位‘田意’真人的资料,帅部这边也没有此人的档案。但同时,这位副帅曾见过几次有关此人的档案,权限皆是极高,完全不输返虚级的宗门长老。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这位田意真人,之前曾有过数次大战返虚妖王的战绩,显然已经是封号真人中极强的存在。但此人却没有任何封号,就仿佛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所以,这位副帅知道,这恐怕恰恰是此人极为重要的证据。重要到连他这位星海前线的副帅,都没资格知道此人真实身份的地步。
  然而最终,在这位副将询问过之后,王垂志却只是沉声道:“他就叫田意,就以田意真人这个名字归档即可。”
  “芦花岛那边的其他情况呢?把这段防线的其他情报,马上汇总给我。少了一位封号真人,我们需要快速对这边进行增援。”
  “妖族西线的主力,现在到哪儿了?”
  “……”
  从始至终,王垂志没有任何要提及此人身份的意思。
  既是不想提,也是不愿提,更是不能提。
  田字拆开,便是一个叶字。
  在那份橙色军报玉简当中,并未记载更多的东西。
  芦花岛上,叶成和卫央两人,被一位返虚中期的妖王盯上。最终,叶成把活命的机会给了卫央,替卫央争取了那么一瞬间逃命的机会。
  侥幸活下来的卫央,亦是付出了惨烈的代价,被打得修为崩碎。虽然活了下来,但以后注定无望返虚。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妖族大举攻入星海腹地,似乎已是近在眼前。
  ……
  有个老人,最近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几乎走遍了整个妖族,足迹遍及妖族各大族群的祖地。只是,每多走过一座祖地,老人的鬓角就注定要多上一丝白发。
  不过,这位老人的出现,却并未引起任何妖族的注意。偌大的妖族,竟是没有任何强者,能够发现他的到来。
  等到老人来到那座妖皇宫所在的地域时,老人已是如同风中的蜡烛,随时可能耗尽最后一丝寿元,陨落在此。不过,在望到那座妖皇宫的时候,老人只是会心一笑。
  在寻常强者眼里,只会看到这座妖皇宫的雄伟壮丽。但在这个即将寿元耗尽,彻底陨落于此的老人眼中,在这座妖皇宫上方,却只有一条无形的巨龙,凝聚而生。
  这条巨龙,似乎只差一双眼睛,还没有凝聚而成。老人丝毫不怀疑,一旦这双眼睛凝聚出来的话,这条气运之龙便会彻底冲天而起,化为天地之间的至尊存在。
  画龙,点睛。
  “可惜啊!你这条龙,遇到我,真的是不太走运,成龙之日,便是陨落之时,可惜了。”
  老人摇了摇头,似乎觉得有些惋惜,但很快又笑道:“若是你不死,我修真界又岂会有将来?所以……你死得好啊!”
  如果有人将过去一年里,老人走过的路线,全都连起来看的话。就不难发现,这些路线交织在一起后,宛若形成了一张大网,将整个妖族都一网打尽。
  老人名叫孙康。
  曾是大离的钦天院院首。
  但自他离开咸安城之后,已经不再是了。
  比起离开咸安城时的模样,如今孙康虽然是一副油尽灯枯的景象,却似乎有些狂热。然后,孙康虚空一握,冥冥之中便从妖族各地,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汇聚而来。最终,孙康手中多了一支笔,一支看似存在但其实又不存在的笔。
  “以后的人,都只知道我孙康是大离钦天院的院首,最后不知所踪。可我这一生真正做过的我所在意的一些事情,却反倒没人知道,可惜啊……”
  孙康很快又摇了摇头,道:“有什么可惜的?大多数的苦和累,都是我孙康的前辈们经历的。我不过是个最后的点睛之人,就该这样默默无名啊!”
  如今的两座天下,几乎所有知晓隐秘之人,都以为范梧是姚老头的关门弟子,得到了姚老头的真传。只有孙康自己知道,其实他才是那个真正得到姚老头认可的传承之人。
  只是,这一脉到了他这一代,恐怕就要彻底断绝了。
  因为他们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我师父亲手翻开了这本名叫春秋的书,那么,由我这个弟子,来为这本书收尾,自然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最终,孙康抬手向天,举起那支笔,虚空勾勒,为此刻妖皇宫上空这条无形的气运之龙,点上了最后一笔。
  在这一笔完成之前,孙康已是形神俱灭,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
  可当这一笔落下的时候,这一瞬间,两座天下似乎都失去了声音。
  同时,仿佛有一尊无比恐怖又无比尊贵的存在,自沉睡当中醒来,向天发出了一声怒吼,响彻此方天地。
  此刻正盘坐在妖皇宫内,凝聚气运的雁宝,在这一声咆哮响彻天地的时候,曾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但很快,雁宝便大笑起来。
  “成了!”
  ……
  当那个无声的咆哮声,响彻天地之间的时候,此方天地几乎所有顶尖强者,都感受到了。
  “这不可能!”
  “明明应该还有十日时间,才会完成最后的凝聚,为何会提前十日?”
  “难道,雁宝留下了什么后手?”
  “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四大皇族之间,第一时间开始进行了交流。原本按照他们的计划,十日之后,雁宝才能彻底凝聚出最后的气运,冲击证道。十日之差,看似不算什么。但几大皇族的负责人都明白,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而在修真界这边,当那一声咆哮声传来的时候,几大圣地乃至咸安城的强者们,同样为之失声。尤其是大离这边,几乎所有强者,都生出了一股胆寒之意。
  “要输了吗?”
  咸安城皇宫内,已经闭关许久的离景原,更是心神激荡。他的气运凝聚之功,同样到了最后一步。虽然还不曾攻入冰原深处,但仅靠目前大离能够凝聚的气运,已经足以让离景原暂时拥有仙位级别的战力。离景原原本计划,自己出关之日,直接杀向妖族,斩断雁宝的证道机会,夺了雁宝的气运。如此一来,两者相加之后,便足以让离景原真正证道。
  可眼下,雁宝却比他更快了一步。
  此时咸安城上空的那尊气运巨人,距离彻底成型,其实只差一线之隔。按照离景原的估计,再给他五日时间,他便能彻底成功。
  可这五日时间,当下却成了一场死劫。
  而且,恐怕也是整个修真界的死劫。
  ……
  朝歌城内,当这个咆哮声传来的时候,卫易虽然有些意外,却并没有露出任何恐惧之色。
  “打完这一架之后,这个乱世,恐怕就真的要落幕了。”
  当卫易喃喃自语的时候,在他身旁,周玉询问道:“你还需要多久?”
  “随时都可以。”
  卫易淡然道:“你随时可以杀我,你杀我之时,既是过去的那个我归来的时候。归来之时,我便可以同时跻身临仙的层次。”
  “你确定真的要让我杀你?”
  直到此时,周玉仍是有些狐疑。他实在想不明白,卫易为何会以这样的方式,来让他帮忙证道。之前卫易提出的时候,周玉起初是百般拒绝。直到后来,卫易直接言明,这是帮他证道之举,他才勉强答应。但即便如此,周玉仍是无法理解此举。
  “准确来说,你不是杀我,是杀过去的我。”
  “杀了过去的那个我之后,我才能有足够的气数,暂时冲击仙位。”
  周玉忽然问道:“若真像你所说的这样,为何我不现在便下手?你若可以短暂跻身仙位,不就可以直接去干掉雁宝,同时解决那些妖族纯阳,彻底解决后患了?”
  对于周玉的疑惑,卫易却是摇了摇头。
  “我现在去杀他,最多能拼个两败俱伤。”
  “可若他敢来找我,我便有把握直接杀了他,然后真正证道。”
  ……
  在那一声咆哮之后,整个妖皇宫附近,重新归于寂静。但同时,妖皇宫周围所有的妖族,不管是顶尖返虚,还是尚未开启灵智的妖兽,皆是朝雁宝的方向跪拜了下来。
  最终,雁宝缓缓走出了妖皇宫。同时,有浩大天音,响彻整个前线战场。
  “三日之后,我将亲临前线,扫平一切不服。”
  “给你们三天时间,投降。”
  “降者,不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