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的妖修徒弟(5)
  蜜袋鼯一向喜好阴凉低温, 恰巧无央仙君的云霄宫浮于高处, 常年低温寒冷, 正适合书丹居住。
  云霄宫宽广而冷清, 稀有的灵草鲜花倒是长了一些, 然而不多, 最显眼的便是宫外那颗盘根错节的万年海棠, 据说这棵海棠自八千岁后便花开不败,已然有了灵性。
  书丹在海棠树下站着,也不进宫, 因为无央将她带上来便不见了,她人生地不熟,不知道去哪儿, 只呆在原地等着。
  若是乱跑, 无央再来寻她,寻不见必然还要一顿好找。
  那海棠开在冷清的云霄宫里, 红得像冬日雪地里的红梅, 遮天蔽地一大棵, 小小的女孩儿着一身素色袍子等在树下, 如绯色苍穹之下一只蝼蚁。
  她捡了几个好树枝, 往储物袋里拿了器具, 不过一个时辰便做了块稳稳当当的秋千,她又捡了几枝新落的海棠花编上,往上头一坐, 摇摇晃晃, 又低头削着木雕等着。
  她天生爱好此道,器具工艺宛如玩具,停不了手。
  无央一入云霄宫便将书丹放下,而后去收拾了间屋子,接着他似往常一般进道场修炼。
  此次乃是无央首次收徒,此前并无经验,再加上他生性冷淡,从儿时起便是天赋异禀,乃是高攀不得的天才,又修的是煞气至重霸道至极的杀道,寻常人都惧怕于他,也不曾交过什么朋友,不懂如何照顾人。
  他进道场入定,却一直心神不宁,那新收的小徒弟这会儿还没过来与他沏茶磕头认正式拜师,此时已然带她入云霄宫地段差不多一个时辰。
  难不成因为他让她自己走,又闹脾气了?
  无央认为这小徒弟着实太过娇气,从八重仙山到云霄宫,无路无桥,只能空中飞行,无央怕她修为过低才勉为其难答应抱她的……
  到了云霄宫便让她自己走,一来是为了磨掉她的娇气,二来,这平坦实地,无甚危险,怎么着也能自己走的,不可能一直依靠师父。
  可为什么现在还不见她来?难不成这小妖修连拜师的规矩都不懂?
  无央指尖微微动了一下,突然起身往外走去。
  她身上的气味香甜独特,整个云霄宫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不过一息便寻见了她踪影。
  渡劫期的大能呼吸间便能行千里,他眨眼未过便到了海棠树下。
  然后他眼皮一动,只见海棠树下不知何时晃着个编者绯红花儿的秋千,一身素衣的女孩儿在遮天蔽地的花树下摇晃在秋千上,如万红中纤洁的白。
  她低头在认认真真雕刻着什么,似乎有所感应,往他这厢望了一眼,接着她露出天真稚嫩的笑脸,奶声奶气地喊着——
  “师父~你来了呀。”
  无央眼睑微微动了一丝,他朝她走了过去。
  “外头寒冷,怎不入宫里?”他原本想说他两句,话音到了嘴边不由自主又软了下来。
  书丹看着他,脆生生地开口:“可是师父,你走得太快了,我找不到路,我怕你找不到我,便在原地等了。”
  无央一窒,看见一地新削的木屑,又见那秋千显然是新做的,他手指微动:“你若是想要秋千,师父不过一息便能弄出来。”
  书丹笑了起来:“我喜欢玩这些,也不知做些什么,索性有些木枝,便自己动了手。”
  无央摸住她的秋千两侧,蹲下来看着她的眼睛:“你可是等太久了?”他又见她双手在雕刻着什么,“你在刻谁?”
  书丹把那木雕摊开给他看,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师父你瞧瞧,像不像你?”
  无央黑色的眼眸动了一下,他摸了摸还未完工的木雕的脸,轻声开口:“像。”
  “若是你喜欢弄这些,我便给画个道场。”
  “过来罢,过来拜师。”
  …………
  无央是一名十分冷淡又认死理的修者,他道心纯粹,修的是最霸道的杀道,向来不理俗事也不明人情。徒然得了个徒弟,也不知如何去教,只按典籍中所言,不骄不纵,传授心得与道法。
  他这徒弟也不知是何妖修,竟是天赋异禀,深谙制器之道,那些令人瞠目结舌的灵器居然都简简单单就制了出来!
  而且这小徒弟还还喜欢显摆,傻乎乎地把那些个屏蔽妖气伪装灵根的灵器与他炫耀,一副等待夸奖的模样。
  就不怕他发现她是妖修吗?
  这只妖修看起来涉世未深。
  无央面部表情的睁开眼,看见自己的小徒弟又开始惨兮兮地要吃食,如今他已是收徒一年,他之前被她软磨硬泡,熬不过便放纵了些时日,但是他现在必须下决心要改正她这个恶习。
  “修道者不可纵六欲,食欲乃是大忌,有损丹体,易堵筋脉,为师见你修为已是筑基,本就可辟谷,怎还纵口腹之欲。”无央已然确定这妖修并无恶意,且这徒弟如此没心没肺,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对人毫无防备,若是修为太差或是坏了体质,将来如何在三千界生存?
  三千界不是游乐场,魔修大把,正道道貌岸然者也多,时常有杀人夺宝之事,倘若她要去历练,去哪个秘境,修为太低又无防备,可畏是危险至极!
  她总得独自出去闯荡的,不然如何成才?总不能永远靠着师父吧,而且他已然至渡劫期,离羽化飞升唯有一步之遥,虽说这一步是道途最难的,但若他有一日羽化飞升……
  无央感觉自己的心抽了一下,他的心里仿佛有另一个声音,为什么不能永远依靠着我?她这么稚嫩柔软又单纯,若是永远在你身边,便不需考虑如此之多——
  他眼眸徒然睁大,刚才那一刻他在想什么?
  然后他垂头一看,他那小徒弟又开始嘤嘤嘤的撒娇了,他深吸一口气,十分坚定地开口:“不可!五谷坏体质,修道者得有坚韧的忍耐力,这点都忍不了,如何修道?”
  不可以,若是骄纵放纵便是害了她。
  书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是无央那张脸冷的跟块冰似的脸,已然知晓在这里讨不了食。
  “那我时常下去与师兄妹们一同修行吗?”书丹起了哭腔,只得退而求其次,下去了话肯定有吃的。
  无央挑了挑眉,用脚指头都能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冷冷开口:“定然哪个师兄又给你带点心吧?”他声音又冷了点,“别以为师父不知道。”
  书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一大一小对峙了两息,无央不必不让,丝毫不肯松口,书丹终于嘤嘤嘤的哭了起来!
  “在师父眼里我就是这种人吗?”她看起来委屈极了,“其实那什么点心一点也不重要,我可是认认真真在修行,我修的是炼器之道,得去外边买材料的!对!我下去就是为了买材料!”她眼泪越掉越多,“师父瞧瞧您道场里的花都是我摘的,云霄宫哪里有这样多的花,还不是我日日下去摘的,不过是见师父这里冷冷清清,想让你开心——”
  书丹并不是不重修行之人,也知道无央的考虑,五谷损体,但是她想妖修,而且是一只蜜袋鼯,蜜袋鼯喜好甜食,食物甚至能让在她在炼器中思维发散且更稳,而且她也可以极力排除杂质,妖兽比人更亲近自然,而且不同的妖兽都有各自的修法,有的喜静,有的喜动,书丹便是喜动,而且是不能闭关,她在炼器中修为长进,也在炼器中渐渐悟道,这些无央都不知道。
  毕竟她屏蔽妖气的灵器可是能骗过天道的东西,更别说无央——应该说蜜袋鼯就是一个bug,难怪总是早夭,甚至从来没有修成人形的蜜袋鼯,书丹可畏是第一只。
  她在琢磨着,既然能做出骗得过天道的东西,那么能不能做出一个灵器,可以靠着灵器在天道之下不守规则为所欲为?
  书丹这个想法一出,天空就隐隐约约有雷声翻滚。
  现在还不是时候,她修为太低了。
  但是还不能让无央知道她是一只妖兽,因为这一世他的爱人看起来特别的固执,而且不好说话,现在知道她是一只妖兽的话,不知道会不会把她赶出去。
  她连吸阳气的最好方法也没有找到,也有一些方法,但都是对无央不利的,书丹当然不会用。
  而现在她也只能使出拿手绝招——撒娇和哭。
  无央的心又抽了抽,那些长年累月累计起来的令人胆寒的剑意与煞气在她面前仿佛起了不作用,她一哭,他的心仿佛跟着慢慢碎掉,那眼泪就像掉在他心里。
  他躬身垂头给她擦了擦眼泪。
  “别哭了。”他声音很轻。
  两人离得很近,女孩儿身上香甜的气味又传了过来,像是引人品尝的诱人果实,强者的本能让他隐隐约约感觉到不太对劲,仿佛是从中可得力量的宝物。
  他学识渊博,知天文地理,也曾一一对照妖兽猜测她来路,最接近的是蜜袋鼯,但是蜜袋鼯根本修不了人形,典籍中也从未记载。
  “罢了。”他的手掌摸在他柔软的头顶,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与她说话,她的睫毛湿哒哒的,每一次颤抖都令人心碎,他的声音很轻,有种哄唤的意味,“云霄宫里,师父给你弄了这般多玩具,想来是玩不腻的,你要何材料,不必亲自去寻,写在悬赏栏上便是,师父有的是灵石让你花……”他长长的睫毛微垂,“你若是要去摘花,云霄宫每日开放一个时辰,这便给你去摘花……”
  “但是,必须在时间内回来。”他的声音不容反抗,“也不可荒废修行。”
  书丹一愣,只见无央慢慢叹了一口气,眼睑动了动。
  “师父要闭关了。”
  他得修心,他感觉到了自己的道心失了纯粹,这样下去不行。
  “师父即使闭关,也能感觉到你。”他看着她,轻声开口,“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