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人生再来一次的机会有多少,不求过得比上回强多少,起码要保持水准,和从前一样,半夜醒了能问心无愧接着睡。
  贺琳琳在这种时刻觉得自己的脑子还是好使的。
  罗丽芳回来,贺琳琳把钱如数上交,说卢昭不要,罗丽芳也没说什么,只是问她有没有谢谢人家。
  贺琳琳高高兴兴地说:“谢了,谢了好几回。”
  罗丽芳瞪过来:“少嬉皮笑脸的,人家给你补课,你总要有点进步,开学就高三了,你知道吧,再和以前一样不用心你就没救了!”
  贺琳琳猜她是今天心情不好,立刻乖顺起来,说了声知道了,自觉回房间,本来还想在外面坐会儿,再看回电视。
  罗丽芳洗完澡去了医院,走之前还进来看了看贺琳琳,看贺琳琳正在做题,她就没说什么。
  贺琳琳做完题之后就准备睡觉,但想到明天就要上学,晚上还得迟半个小时放学,就觉得夜晚很珍贵,舍不得睡过去。她躺在床上,突然想下去检查一下放假以来从来没骑过的自行车,以后早上上学的就她一个人了,车胎要是再破了也不会有人带她了。
  要下去检查一下车胎,这个念头只出现了一瞬,然后就被新的念头挤走了。
  关于她做过的数学题,关于她想问但是没问出口的问题,车胎破了怎么办这是明天早上的事,她才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车胎上。
  卢昭坐在桌前,翻着书,方春英敲门进来,端着一盘水果,说:“出来看看电视,老在房间里坐着干嘛?”
  卢昭知道他一出去,卢桂平又要和他说在b市买房的事,他们近来对他的大学生活关心得很,比起来他本人就显得有点无所谓了。
  卢昭没动,说:“我看会儿书。”
  方春英看了一眼,问道:“什么书啊?”
  卢昭答:“局外人。”
  方春英瞥一眼,问:“名字蛮奇怪,写得什么呀?”
  卢昭没回答,放下书,叉起块西瓜放进嘴里。
  方春英笑眯眯地问甜不甜,好不好吃。
  卢昭说甜,好吃,方春英很高兴,立刻转身出去,说要去再切一盘。
  卢昭等她出去才又拿起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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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
  幸好,高三的开头还算顺利,车胎没晒破,只是气不太足,骑得有点吃力,因为第一天,老师说八点前到就行,贺琳琳还是五点半就起来了,她怕晒,正好这会儿太阳还没出来,赶紧出了门。路上除了几个和她一样上学的学生基本没什么人,风还是凉的,吹的人慢慢醒过来。
  贺琳琳还是去四层,其余楼层都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平时挺热闹的地方一旦冷清下来就特别渗人。贺琳琳来得太早,上楼那会儿楼梯上一个人没有,她一阵小跑,都不敢朝空落落的走廊上看,感觉有阵凉风从走廊尽头吹过来。
  教室门还没开,贺琳琳也没钥匙,她试着推了推窗户,最后一扇没锁。坐这后面窗户的边儿的是个男同学,沉迷修仙和玄幻小说,在桌上刻了把剑,把老师都气笑了,问他:“人家刻个早字,是提醒自己不要迟到,你刻把剑是啥意思?”这位男同学光看修仙还不过瘾,还自己写,主角当然是自己,一位御剑大侠,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在男生堆里传阅,崇拜者甚众,贺琳琳也有幸看过,写得居然不错。
  默默谢谢这位了不起的同学之后,贺琳琳翻窗进了教室,先去开电扇,然后坐到离电扇最近的位置上吹风,她骑车还是出了点汗。等把汗吹干,贺琳琳去把教室前门打开,她坐到原来的位置上,本来想睡觉,结果根本不敢闭眼,只好干坐着等着其他人来,她后悔没再在床上赖会儿,早起真没好事儿。
  等到八点,教室里人才快坐满,老师还没来,教室里热闹得很,都在聊天。刘一倩也来了,她已经顺利转了班,贺琳琳就和她坐到了一起,听她叽叽喳喳地说起放假做了什么。
  “那个瀑布!哇!真是···”贺琳琳脸通红,那个词儿到了嘴边儿想不起来。
  贺琳琳接上:“壮观。”
  刘一倩急点头:“对!壮观,好高的!从山上飞下来!”
  贺琳琳开玩笑问:“底下有没有人坐着练功。”
  刘一倩没听懂,但还是答:“底下没坐人,那底下能坐人吗?”
  贺琳琳见她当真,就把武侠小说里的高人详细地给她讲解一番,把刘一倩听得连连惊呼,她反应太捧场,贺琳琳越说越神乎其神,唬得刘一倩上头,说下回再去她也要去瀑布底下坐着试试,贺琳琳赶紧阻止,告诉她都是假的,千万别当真,刘一倩还挺失望。
  她们说话这会儿,教室里又来了几个人,其中一个贺琳琳一看,觉得有点眼熟,想了半天,还是没记起来是谁,没想到那个男生先过来和她打招呼了。
  他也想了一会儿,才说:“诶,诶,你是不是卢昭的邻居。”
  贺琳琳问:“你认识卢昭?”她还是没想起来这人是谁。
  男生大概发觉了,笑道:“我们在食堂见过一回啊,我和卢昭一起,就是他骑车带···”
  他说到食堂贺琳琳就记起来了,这哥嘴有点快,贺琳琳忙“啊”了一声打断他:“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好巧啊。”她摆出个笑脸,这哥跟卢昭是同学现在居然又跟她是同学,肯定是复读了,她不好往下说,哈哈两声就闭了嘴。结果这哥自己倒是滔滔不绝起来,自我介绍之后,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和她们细数高三生活的注意事项。
  贺琳琳通过三两句话迅速地了解了陆远志性格开朗,脸皮稍厚的特点,卢昭的朋友居然是这种性格,不是说学霸只和学霸玩耍吗?
  陆远志问:“学霸是啥?”
  贺琳琳才想起这词儿目前还没发展出来,她解释:“学习霸王。”她说完觉得哪里好像不对。陆远志乐了:“我还以为是小霸王学习机。”他被自己逗得大笑,刘一倩看他笑也跟着笑,贺琳琳呵呵两声,更疑惑卢昭怎么会和这种活宝性格的男生做朋友。
  “对了,这周我去找卢昭玩儿,你也来吧。”才聊了一会儿,陆远志就不把贺琳琳当外人了,朋友的邻居也是朋友嘛。
  贺琳琳一愣,刚要回答,老师进来了,教室里瞬间安静,陆远志赶紧转身坐好,收起嬉笑。老师往讲台上一站,脸上一点笑色没有,开口第一句就是,“高三了,我看有些同学还和高二一样,一点儿自觉都没有!”
  贺琳琳向来认为做老师要有一项特长,要三两句话就能让气氛down下去,不是泼凉水那种,而是自带一种气场,这种气场细分应该是三分恐惧三分威胁三分厌倦一分恨意,随着眼神蔓延,争取将教室里每个角落都覆盖到。
  贺琳琳刚毕业那会儿,罗丽芳曾经让她考教师证,回家当个老师,贺琳琳觉得自己胜任不了,以不想耽误祖国花朵为由,坚拒了。
  老师一番话说完,高三生活的基调就基本确定了,以后谁敢在教室笑谁就是罪人了。
  贺琳琳看看刘一倩,她一脸懵懂,察觉贺琳琳在看自己,立刻对她笑了笑。
  贺琳琳忍住笑意,她眨眨眼,回过头看着讲台,老师的眼神冷冷地扫过来,贺琳琳一脸木然,装没看见。
  今天的主要的任务是搬教室,要搬到三楼,正式从高二五班,升级成高三五班。他们不幸是五班,要等前头四个班搬完了才能动,走廊上闹闹哄哄的,五班的同学很羡慕,台上老师坐镇,没人敢动,书还没发,幸好都带了卷子来,只好把卷子拿出来看,个个都觉得难捱,不过想到还有个八班,又稍稍安慰了些。
  终于等到他们行动,老师先警告了一番班上的男生,禁止打闹,这种集体性的体力活动最容易引发一些意外的乐趣。等老师一出教室,男生们怪叫着就欢呼着,轻轻松松地把桌子一抬,恨不得抬到头上顶着,嘴里大叫着“让路让路,好狗不挡道!”得意洋洋地冲到前头去,女生都是两个两个互相帮忙,你帮我抬我再帮你抬,还有一些安坐不动的,自有人来替她抬。
  贺琳琳和刘一倩先抬了个上去,下来正要再去抬另一个,陆远志找到她们,很自然地就给她们帮忙。
  刘一倩结结巴巴地道谢,跟在后头,陆远志抬得是她的桌子,她伸手想去扶扶,帮忙分担一点重量,不过看上去像是要摸摸桌子腿,陆远志后背汗得透湿,回头笑道:“没事儿,没事儿,这个很轻的,我能抬两个。”贺琳琳还真信,她信他能抬十个,青春期男生个个都是大力士,精力旺盛,荷尔蒙乱窜,浑身劲儿只恨没处使。
  陆远志虽然乍一看有点不靠谱,但人应该不错,卢昭的朋友这一身份,对贺琳琳来说就是一道保证了,她才发现自己一直有个偏见,认为卢昭这样的性格,在学校里肯定没什么朋友。
  陆志远想了一下,表示赞成:“他是有点傲。”他们三人把桌子搬在一起,不管教室里灰尘乱飞,闹得翻天,自顾自地聊起天来,他们也没别的话题,自然只有先聊聊卢昭。
  陆远志笑道:“我第一次见到他时还以为他挺讨人厌的,成绩好的都鬼鬼祟祟的,以为谁都要抄他们作业,卢昭就跟他们不一样,他比较大气。”
  贺琳琳也觉得是,卢昭看起来是不太在乎这种事儿。
  陆志远说:“不过,你说他成绩那么好,当时怎么会到育才这种破学校,他闭着眼睛也能考上一中吧,你知道怎么回事儿吗?”
  贺琳琳摇摇头,她听说是卢昭中考时太紧张了,没发挥好。
  陆志远:“我问过,他说是紧张,你觉得卢昭是那种考试的时候会紧张的人吗?”
  他问得好像贺琳琳理应比别人多了解一点卢昭似得,贺琳琳心虚,笑道:“我不知道啊。”
  陆志远笑了笑,说:“你们不是邻居吗,青梅竹马。”
  贺琳琳被青马竹马这四个字吓了一跳,陆志远说得太暧昧了,她和卢昭哪儿是什么青梅竹马啊,他俩顶多算是一栋楼里的邻居,还是那种接触比较少的邻居,远远谈不上青梅竹马。
  卢昭死后很多年,贺琳琳一直隐隐记得卢昭,不是说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吗?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会记得卢昭。可能是因为她的家还在那栋楼里,每次回家,看到那栋楼,她就会想起卢昭。
  每次想起他的时候,都是他早上在楼下骑车上学的画面,都是夏天。她也奇怪,自己居然会记得这个邻居这么久,他们其实接触不多,听罗丽芳说她小时候喜欢跟在卢昭屁股后头,他干什么她都去学,但贺琳琳对这段时光一点儿记忆都没有了,她印象里卢昭只是很优秀,家境好,令她自卑胆怯又忍不住羡慕。
  要是他没有遭遇意外,顺顺利利地生活下去,最后他们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交集吧。
  贺琳琳想起和卢昭这段时间来的接触,有点儿迷糊了,怎么会这样呢?她当时去找卢昭时的心情和想法都忘了了,只一个念头,不能让他去,不能让他死。
  她还哭了,她当时哭是委屈,还是想到他当初的结局呢?她也不太记得了。
  贺琳琳现在想起卢昭,出现的画面是他坐在她身边,手里拿着笔,教她做题的样子,眉目清晰,再也没有那种褪色似的旧态,他皱眉,无奈,苦恼的模样,都是新鲜的,像刚刚落下来的雨一样,清凉适意,带着青草气。
  他在她记忆里越来越鲜亮,这让她高兴,高兴到有点伤心了,他在她身边时,她总以为自己是害怕最多,可现在一想,好像又不仅仅是害怕。
  贺琳琳越想越惊,卢昭对她来说,到底是什么,她对卢昭做得一切,又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她不该去想一些不可能的事,她厌恶复杂,避免追赶,习惯于被推着走,是最最平凡的那类人,即使有如此不同寻常的奇遇,依然能过得毫无进取心,没有任何改变。
  卢昭则完全相反,他走在一条她法踏上的路上,要和他肩并肩,必须全力以赴地追赶,太累了。
  他的未来里不该有她。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真的要请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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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章
  贺琳琳上了两天学已经有点儿难以招架了,高三不管重来几遍都没法儿举重若轻。
  尤其是在数学课上。
  她现在快神经了,一上数学课就紧张,紧张到心慌。其实她倒不是班上数学最差的那个,但也是在最差的那一批里有姓名的,数学老师对这个分数区间的只实行最低要求,上课你爱听不停,不要影响其他人就行。
  贺琳琳都被这股松弛诱惑的想要放弃了,就和原来一样,早早放弃,起码不用再担惊受怕,这种不上不下的滋味儿才是最难受的,放弃嘛,舍不得,努力吧,又没有成效,两难境地,就差临门一脚了。
  这次班级编座位的时候,老师一反常态的让大家自己选,贺琳琳当然和刘一倩坐到了一起,她们俩都是不爱在老师跟前露脸的人,选了个比较靠后的位置,学习好的都自觉地坐到了前排,中间坐得一批参差不齐,各怀心思。
  老师调整了一些不合适的搭配之后,这位置就确定下来了,各人心里大概也有了数。
  贺琳琳后知后觉有些后悔,应该再往前坐一点的,一是表达一个态度,二是她有点近视,但这会儿再说也迟了,她安慰自己这个位置也不错,起码风险小些。
  班上好有几个老师喜欢随手敲桌子,坐在外排的同学是最没有保障的,敲起来,回答不出来,就准备挨骂。地理老师最绝,凡是讲过的问题没回答上来的,画十张世界地图交上去,还要把洋流什么的都给标出来。
  贺琳琳想到这儿又觉得她这个位置没坐错,地理老师目测是不爱往后面走,除非是有意刁难,一般都知道后面坐着的人不会知道答案,也不浪费时间了。
  刘一倩上课时是不说话的,就是走神,能明显看出来她听不懂台上在讲什么,但眼睛还是紧紧地盯着老师。她的情况老师们都清楚,他爸也把各科老师都请过了,老师们私底下说起她,都只说幸好她家还有个弟弟,幸好她爸有钱。
  贺琳琳看在眼里心更慌。她家条件比不上刘一倩,她也没她那个资本放松。说实话,贺琳琳知道自己不该和刘一倩坐在一起,但是她不好意思拒绝,刘一倩为了她才转过来的,她理所当然要和刘一倩在一块儿,形影不离。
  贺琳琳抬头就看见刘一倩又在发呆,她就跟被人抽了一鞭子似得,又急又愧,还不知道生谁的气,她又低下头看着卷子上的题,逼自己集中精神,不要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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