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陆相时也望着陆珩,她难得和陆珩一起出来用膳,其实并不喜欢有旁人打扰,但是庄瑾瑶毕竟是她好友,今日难得遇上,实在不好拒绝。
  “自是可以的。”陆相时笑道。
  陆珩不喜有外人在,进了包厢后就一直闷不吭声,陆相时和庄瑾瑶轻声说着话,庄瑾瑶凑到陆相时的耳边,小声道:“陆公子是不高兴了吗?为何不说话?”
  “你别管他,他原本就是这副样子。”陆相时低头吃东西。
  庄瑾瑶偷偷凝着陆珩。
  他一个人坐在长桌的另一边,用膳的动作慢条斯理的,矜贵得很。
  庄瑾瑶看得移不开眼睛,她想起第一次见到陆珩的时候,那日下着雨,雨势很大,她原在首饰店挑首饰,雨太大了,她便没有走。
  定王府的马车坏了,车夫冒着大雨在修车,他撑着黑色的雨伞从马车上缓步走下来,他脚上踩着黑色的长靴,雨水顺着雨伞滑下,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
  他就那么安静地站着,许多人从他的身侧匆匆而过,他仿佛是一朵遗世独立的黑莲,冷峻、孤独、且深邃。
  那一刻,她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眼里,心里,都只剩下那么一个人。
  她与娘说,她喜欢陆珩,她想嫁给他,却被娘狠狠地责骂了一顿,说她喜欢谁不好,偏生要喜欢陆珩,陆珩冷血无情,他任刑部侍郎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死在他的案子里,他做事从不讲情义,谁要是犯了事,落到他的手里,都没有好下场。
  而且陆珩根本不想娶妻,曾经多少媒人上定王府说亲,汴京的姑娘提了一个又一个,可又有谁曾经说动过他?这样的人要么他的心原本就是冷的,要么就是他心底已经有了喜欢的姑娘,可无论是哪种,陆珩都不是良人,嫁给他,只有受罪的份儿。
  庄瑾瑶的目光像是被定住了,根本无法从陆珩的身上移开。
  陆相时留意到庄瑾瑶一直盯着陆珩看,她却不做声,默默地低头吃菜。
  庄瑾瑶这样,她早已经见怪不怪了,陆珩就像一只会行走开屏的孔雀,他走到哪里都能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就连家里的几个同辈姐妹都喜欢盯着他看。
  但她们都和庄瑾瑶一样,只敢偷偷地打量,不管明目张胆地看。
  而庄瑾瑶又和她们不同,庄瑾瑶的眼里,多了几分克制和倾慕,难怪庄瑾瑶总是问与陆珩有关的事情,今日总算有了答案。
  用完晚膳,几人相继下楼,外面却突然下起了小雨。
  小雨淅淅沥沥地飘落,天色暗下,有小厮上前给陆珩送伞,一个冒冒失失的年轻人走得快,没注意看路,突然朝陆相时撞过去,站在陆相时旁边的陆珩忽然一把将陆相时拉开。
  陆相时撞进陆珩的怀里。
  她一抬头,朝陆珩望过去,昏沉的光影下,男子冷冽的脸英挺俊俏,她的心蓦然间一动,剧烈地跳动了起来,她不经意地红了脸。
  “没事吧?”陆珩轻声道,他放开她,轻手将她额前被撞散的头发捋到耳后,“小心点,站到我身后去。”
  “哦。”陆相时乖乖地站到陆珩的身后。
  庄瑾瑶忽地愣住。
  有小厮送上伞,将伞撑开,举在头顶,低声对陆相时道:“走吧。”
  陆相时和庄瑾瑶打了招呼,躲在陆珩的伞下,由陆珩扶着上了驶来门口的马车,庄瑾瑶呆呆地看着他们远去,很久很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她想,她没有看错,绝没有看错。
  陆珩他,他看陆相时的眼神,她绝没有看错,不会错,那是看,看心爱之人的眼神,那眼里是宠溺、呵护、克制和不舍。
  陆珩他,他竟然……
  马车辘辘前行,马车里很安静,陆相时靠在车厢壁上,听陆珩漫不经心道:“以后尽量少和庄姑娘往来。”
  “为何啊?”陆相时不解,“您看不惯人家啊?”
  “她心术不正。”
  “人家姑娘那是喜欢你,还不至于心术不正吧,您也太苛刻了,”陆相时嘀咕道,“人家也不过就是多看了您几眼,怎么您还看不得了?”
  陆珩淡淡地朝陆相时扫过去几眼:“你见过几个人,就会认人了?”
  “好,好吧,可庄姑娘对我还不错的。”陆相时做最后的挣扎。
  陆珩:“嗯?”
  陆相时吐了吐舌头,喜欢陆珩的姑娘数不胜数,她是讨厌不过来的,所以看出庄瑾瑶喜欢陆珩后,她并无生气,更没有想过要疏远她,毕竟,她与庄瑾瑶是同病相怜。
  她能懂庄瑾瑶的小心谨慎和黯然神伤,因为她也一样。
  一样对陆珩心怀不轨,却也只敢心怀不轨。
  陆珩回到望月居不过半柱香的时辰黄杞就回来了,彼时陆珩正在书房里看书,黄杞禀道:“那人的来历已经查清楚了,他名叫白令令,两年前来汴京做布匹生意,如今住在金鱼巷的白府,白府守卫森严,有数十名高手,不像是寻常商人的府邸。”
  “而且,最重要的是,那位白令令乃是南梁人。”黄杞道。
  陆珩眉目紧锁,白令令来了汴京两年,他们对此却一无所知,他何时与陆相时认识的,又是否抱有其他目的,他们皆是一无所知。
  陆珩道:“你吩咐下去,再细查他的底细。”
  时间过得飞快,入冬后,天气一日日寒凉起来,屋里烧起了炭火,白芷用火钳刨着银丝炭,对朝旁边看书的陆相时道:“姑娘,大夫人让您拿红线呢。”
  未出嫁的姑娘在定亲后都会留在屋里绣嫁妆,按理,陆相时早便该开始绣嫁妆了,可是这么些天过去,却不见她拿红线,反而在绣一个护膝。
  “你们不是在帮我绣吗,我就不费那个劲儿了,况且我想要的东西,喜铺里面都有卖的,到时候娘见我绣的东西不齐全,自会去喜铺里面买的。”陆相时无所谓道。
  陆相时做的护膝已经在收线了,她打好结后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了下,觉得尚可,然后美滋滋地拍了拍,她回到卧房,将护膝藏在袖中,对屋里做针线的几个丫鬟道:“你们且在这里忙着,我出去一趟。”
  “外面风大呢,都快晚上了,您出去干嘛呢?”白芷道。
  “我去东篱院一趟,你们忙着绣我的嫁妆吧,不用跟来了。”陆相时出了半月居,路过芳满园后径直去了外院,她听说陆珩这两日都是早出晚归的,时辰还早,这时候他应该不在,陆相时进了书房,将护膝拿出来放在书桌上,觉得甚好。
  “在干什么?”
  身后忽然传来说话声,吓了陆相时一跳,她回头,心有余悸地望着陆珩道:“十三叔,不是说过,走路应该有声音的吗?”
  “你若心里没鬼,怕什么。”陆珩坐到书桌旁的木椅上坐下,拿起陆相时鬼鬼祟祟送进来的东西,仔细端详了下,意外道:“护膝?”
  “送我的?”
  陆相时有些局促道:“您对我那般好,我也没什么好东西送您,想着您什么金银财宝都是见过的,倒不如亲手给您做一对护膝,您常在外面奔走,天寒地冻的,冻伤了膝盖可不好。”
  “给你父亲做了吗?”陆珩问。
  陆相时抬了抬眉毛:“没有啊,我娘给我爹做了整整四对护膝,让爹每日换着用,我不是想着您还没有娶妻吗,大约是没人给您做的,所以我才做的。”
  “还有这个,”陆相时从袖中取出一个剑穗放到书桌上,“这也是我给您做的,原本之前做了一个,觉得不好,又重新做了一个,是祝贺您升官的,好看吗?”
  她又拿在手里扬了扬。
  那剑穗是用湛蓝丝线编制而成,上面有一块月牙形的羊脂玉玉佩,这玉佩陆珩认识,是她以前外出玩耍的时候在玉器店里买的,玉佩没有一点瑕疵,就是价格有点贵,她下了好大的决心才忍痛花银子买下来的,她非常喜欢,现在她却要把这块玉佩送给他。
  陆珩握住扶手的手指骨有些泛白,他维持着表面的淡然,道:“以前也不见你送什么东西给我,反而总是从我这里拿东西,怎么现在却想着给我送东西了?”
  “这些年得了十三叔许多照顾,这辈子我怕是都还不清了,以后我也没有机会再送十三叔这些东西了。”陆相时有些遗憾地说。
  太遗憾了,陆相时想。
  “坐吧,我有事和你说,”陆珩压制着心底的悸动,沉默了片刻,说道,“你往后再不能见那个白令令了,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都不能去见他,记住了。”
  “我知道,您怕传出不好听的话,损我名声,我不会再见他的。”
  “这只是其一。”
  “那其二呢?”
  “白令令的母亲白徽乃是女皇身边的宫典使,这个白令令在汴京潜伏两年,绝不会只是来做布匹生意那么简单,他若只是个生意人还好,旦和南梁皇室扯上关系,被人抓住把柄,后果是什么,你心里应当清楚。”陆珩提醒道。
  陆相时心中“咯噔”一声:“那您可查清楚了他来汴京的真实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