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云栖抬头, 目光幽幽。
  还是来了,前世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有人冒然上门来认亲,她等的就是这件匪夷所思的事。
  也许是李昶夫妻宠女名声在外, 在京城还不显,听闻在江南几乎对李映月有求必应。庆朝比前朝女性地位稍有提高,但总体依旧以男性为尊,宠女的人家不多。
  总有人看着眼热,想要以身代之吧。
  李老夫人笑了起来:“这样奇异的事儿, 老婆子我在京城生活这么多年,也是没见到几回, 请进来看看吧。”
  余氏除了一开始听到消息有些情绪起伏后, 就没再说话,静静听着管家李济禀报这两人过来的过程,听闻差点在李府门口就要闹了, 李老夫人都蹙了下眉头,余氏倒是看着比其他人还平静。而后,对着云栖耳语了几句, 云栖目露意外,去外头找了几位管事妈妈说了话,吩咐完又再次回到余氏身后。
  李府后门始终紧闭着, 一个老妇人领着个穿着破旧袄子的小姑娘在风中等着,小姑娘的袄子快看不清颜色,棉絮从破洞里钻了出来。老妇刚眼见管家李济要把她们撵出去,就要在门外撒泼叫喊,李济立刻派了十来个家丁在门口守着她们, 让她们去后门等着, 老妇人被这些人高马大的家丁吓得不敢再叫嚷, 只能愤恨地瞪着李府门庭。
  来往的小贩看到这一大一小,以为是李府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纷纷侧目瞧着。小姑娘脸被洗的干干净净的,整个人非常拘束,她盯着李府高大朱漆大门,就说不出话。
  老妇人耳提面命,待会见了贵人就要哭,哭得越厉害越好,贵人瞧着好她可怜,也不会轻易撵她走。
  “婶娘,我怕…”小姑娘整个要团在一起,她好冷,也好害怕。
  她怯怯地望着李家高门,觉得这是想都不能想的地方。
  “怕什么,你的富贵就要来了,进了这家门,你往后想要啥还能没有?”
  一盏茶时间,大门再次开起。
  那个在女孩眼里无比威严的管家,目光透着审视,冷漠地说:“两位请吧。”
  老妇人轻呸了一声,不过一个管家而已,就拿着鸡毛当令箭了,还不都是奴才的命。
  可她还没等她骂管家,就被府里别开生面的美景给吸引,失了言语。后门连着李府后花园,处处雕梁画栋,房屋错落排列其中,小桥流水,阳光洒下,波光粼粼。
  她们沿路走来还能看到缀满花蕾的梅花林,脚下的九曲回廊用青石板铺陈的,此时冷冬,虽树叶凋零,但假山林立,湖水清澈,水中锦鲤游蹿。树上挂着红绸灯笼,在空中飘荡着,满是过年喜气。
  路上说笑的婢女们,穿的比一些小户人家的小姐还要好,她们螓首蛾眉,巧笑嫣兮。
  这一老一少觉得自己像突然掉进了仙境。
  小女孩睁大了眼,实实在在被眼前的一幕幕震惊到了,久久不能说话。
  他们一路被带到李老夫人的邰平阁,院子古朴简约,比起其他院落显得过于简单,但却是无人敢多打扰的地方。他们被带来,管家也没提醒前方有门槛,需要抬脚。
  大户人家的门槛都是有讲究的,它代表着财气不外泄,寿命延绵。讲究的世家小姐,跨门槛左右脚都有分先后。
  两乡下人,哪懂得这些,刚要进来就被绊了一跤,摔得形象全无,老妇哎哟哎哟地惨叫着。
  屋里的丫鬟们轻轻的嗤笑声此起彼伏,两位主子也不说话,只淡淡的看着。
  那老婆子脸皮子厚倒没什么,小姑娘已经羞臊的满脸通红。
  她们被丫鬟扶起,穿过檀香幕帘,先是闻到若有似无的佛香,两旁站着两排漂亮的的丫鬟,李老夫人高坐上首,手中一首佛珠,闭目默念佛经,并未看他们。
  那老妇见此情景,话也不敢多说,小姑娘全身剧烈颤抖。
  被老妇压着头磕头,起初的嚣张再也不见。
  好一会了,也不叫起。
  让这本就忐忑不已的一老一少,越发害怕了,随着时间过去,自乱阵脚。
  云栖眼观鼻,鼻观心,见余氏轻咳两声,立刻给余氏泡了一杯热茶,从袖中藏着的盒子里去了几根金银花,一同泡进去,递给余氏好。
  余氏看到茶杯里的金银花,笑意染了眼睛。
  轻轻抿了一口,暖水入喉,有些清凉,喉咙舒服了一些。轻轻拍了拍云栖的手,这个贴心又本分的小姑娘,她是打心底里喜欢,待在身边妥帖极了。
  李老夫人也不就这事开口,总归是余氏这儿闹出来的,要看余氏自己如何处理。
  余氏也明白这找上来的麻烦不处理好,她往后在李府难以立足。
  先让小姑娘抬头,那小姑娘穿得破旧,但白皙的脸蛋洗的很干净,只是紧张和畏缩的神情破坏了整张脸给人的感官。
  独独模样让她愣了一下,居然与自己像了六、七成,单看样貌,说是母女还真有些可信。
  如果不是云栖珠玉在前,恐怕余氏现在也会有些激动。
  “你们籍贯哪儿,因何找来?”
  小姑娘看到那像仙女一样的高贵夫人,根本不敢说话,一旁婶娘趁着人不注意,在她大腿上狠狠拧了拧,小姑娘立刻泪珠哗啦哗啦地掉了下来,爬了过去。眼看就要抱住余氏大腿,被眼疾手快的锦瑟阻挡,那句“娘”更是没喊出口来。
  这发展也是始料未及,小姑娘的泪珠子还挂在脸颊上,嘴巴睁得大大的,看着有些滑稽。
  她满是不知所措,慌乱地望向那老妇人,老妇人只听说余氏思念成疾,心疾无药可医,只有对症下药才有缓解的可能。以为把小姑娘送来就万事俱备了,哪想的这世家大妇不是乡野女子,你说什么便轻易信了。
  场面正是焦灼的时候,听闻消息,本就在邰平阁住着的李映月走了进来。
  从她步履匆匆来看,应当是听了消息后就立刻赶过来了,她轻喘着气,正好看到抬起头的陌生小姑娘,与自己差不多年岁,但长得俏丽非常,只看轮廓与五官,也与余氏相当像。
  李映月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又看到余氏身后的云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她浑浑噩噩地走上前行礼,余氏示意她坐自己身旁。
  余氏语气依旧温和,但眼中已经没笑意:“有什么话就好好说清楚,我女儿便在这儿,我可不记得我另外还有什么女儿。”
  那老妇说小姑娘叫蒟蒻,是被她们捡到的,一次无意间在浙江看到了余氏,就觉得她们特别像,最重要的是,她们拿出了信物,一块刻着余的玉佩,能够证明小姑娘可能是余家之后。
  锦瑟将玉佩呈上来,余氏从怀里拿出来一块模样有些像的,两块玉放在一块儿对比,忽然,嘴角微微一笑。
  旁的丫鬟们啧啧称奇,看向李映月的目光都有些奇异。
  难道真是狸猫换太子了
  要这样,李府就要翻天了。李昶步步高升,相对的,他的嫡女是京城名流世家都盯着的,李家女在京城口碑极好,现在出了这档子事,对名声也有碍,李家必须慎重待之。
  “是吗,那蒟蒻的生辰八字呢?”余氏语气温和。
  “乙未年,丁亥月,癸酉日,卯时一刻。”老妇说的极快,显然是提前就想好的。
  “你知道的倒清楚,只是孩子既然是你捡来的,你是从那里知道的,还这般清楚?”余氏端着茶杯,细细摸索着周边杯纹。
  老妇脸色大变,这些都没事先套好话,她随机应变道:“这是我猜的,猜的!”
  这生辰八字,是李映月的。
  “在哪儿捡的?”
  “为何不去报官。”
  “怎的找到这里。”
  随着余氏一个个问题抛出,老妇也回的越来越艰难,大堂气氛也越来越紧绷。
  李映月本来觉得一个云栖足够让她如鲠在噎,哪想到还来个更像的,这是老天爷都看她李映月不顺眼?
  只是她现在孤立无援,她频频看向余氏,但对方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自己。
  余氏问完了问题后表示,这事事关重大,需要调查后才能给她们消息,他们先在府里待着等。
  “云栖,你带她们下去,先带去蘅香苑后头的抱厦吧。”抱厦连接着蘅香苑,只是几间小屋子,并不是什么重要的地儿。
  但显然那老妇并不知晓她们去的地方,眼看拿出了证物,余氏也没赶她们离开,就暗自欣喜自己走对了这一步。
  老妇本来想的很简单,只要看到蒟蒻这张脸,就基本没问题了。要知道她也是打听到余氏的心疾源头,同样当母亲的知道对自己孩子又多思念,一下子出现个这么像的,余氏怎么可能不上钩。
  哪想到,居然问了那么多问题,看余氏也不是多激动,甚至作为杀手锏的玉佩现在就给了。
  不过无论如何,也算通过了,哪怕无法证明蒟蒻的身份,想来这偌大李府也不缺她们一口吃的,一旦蒟蒻被认作小姐,她作为养母,好处肯定少不了。
  蒟蒻看到走过来的姑娘,听夫人刚才喊她云栖。
  这个云栖居然与那位仙女夫人也有点像,看着连气质和微笑都是像的。她穿着合身的对襟百褶裙,颜色素雅清新,外罩着檀色袄儿,头上绑着水白色绸带,又精致又轻盈,笑盈盈地走过来。
  这一看就是余氏面前特别得脸的丫鬟,养得如此水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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