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饼先生 第30节
  打开看了一下,不出意外的全是投诉信件,指名今天的一个爆贴里有人惹事,不但违反规则在别人的帖子里大肆贴图宣传自己的墙头,还挑衅掐架,期间换了无数马甲,要求管理员查他地址,封他id。
  没错,书画圈也是有墙头的,那么多的大师风格各异,但总归能分出个高地,文人为自己墙头骂起架来更是血溅当场,撕的不比任何饭圈轻。
  陆鸣打开看了一下,那爆贴的风格太眼熟了,拖到下面看了发帖人是“家有一宝”立刻就有些头疼起来。
  这位也是老用户了,论坛刚建起来不多久就摸过来注册了账号,好几年没有变过,每天不管是搬运还是留言,也都勤勤恳恳,特别喜欢赚积分。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总喜欢拍一些孤品发上来炫耀,并留言像是“今天刚买的”“家里小辈送来的也不知道真假,大家随便看看”“有点意思的老物件了,翻箱子的时候刚找到”……这样的一些话。
  问题是,他发上来的无一例外全都是价值昂贵的字画,有些甚至都没见外面流传过。最离谱的一次是上午连发了三张白石老人的虾,下午发了徐悲鸿院士的马,拍的照片模糊不清,瞧着像是随手用手机这么一拍,甚至还有点晃影似的,留言依旧是云淡风轻——这次哪儿轻的了啊!
  当天论坛就爆了,掐这画是真迹还是赝品的就开了十几楼,留言刷到几十页开外,依旧没能撕明白。倒是给这位撕出了一个名号,管他叫多宝道人。
  论坛里半开玩笑的这么称呼着,说这位爷家里随便翻个破烂都是大师的图。
  今天这个引起纷争的帖子还是这位爷引发的,不过不是炫耀,是掐架。
  没错,这位爷对自己那些藏品还算是低调的炫耀,但是对自己喜欢的大师就抑制不住那颗膨胀的心了,拼了命的鼓吹,自己吹还不算,还跑去别人帖子下面吹,不管人家发啥,先点赞祝福然后再摇头叹息说跟xx大师比起来,还差点火候——他有段时间特别推崇岱山先生,陆鸣一度以为这位是个黑粉,差点私下封了他的号。
  这次的掐架也是幼稚的够呛,本来楼里聊着一位画家的新作品,多宝先生有点看不上眼,但也随意留了一句“还成,算是能看吧”凑了几个字赚点积分,但是人家开楼的不乐意了,追着他掐起来,期间还说了岱山先生一句。多宝先生立刻就不干了,侮辱我就算了,哪儿还能让你侮辱我爱豆啊!立刻就反击了回去,他这次也聪明了点,学会披着马甲跟人家斗,一个人换三个账号上着,爆了几个楼主喜欢画家的黑料,说的像模像样,一下就让帖子爆了,引了无数人来看八卦。
  简直跟小学生追星似的,幼稚到家了。
  陆鸣大概给处理了一下,帖子封了,两边掐架的账号每个都停了三天不许登陆,论坛首页贴出硕大黄色醒目字体“和平讨论,严禁人身攻击”,算是翻篇了。
  总共弄完也就是一个多小时的事儿,陆鸣打着哈欠准备休息一下的时候,韩乔聿电话就打过来了,问他道:“在忙什么?”
  陆鸣随手翻着网页,笑道:“在论坛上溜达呢,瞧见几个挺好玩的帖子。”
  韩乔聿道:“想不想去打球?附近有个高尔夫球场不错,有兴趣的话我带你过去试试。”
  陆鸣道:“我还以为是打篮球什么的呢,高尔夫就算了,不太想去。”
  韩乔聿道:“篮球也可以,你想去吗?”
  陆鸣带了点鼻音低声道:“算了吧,我腰还疼着呢,昨天晚上陪你活动的还不够啊?”
  韩乔聿那边安静了一会,笑了道:“怕你闷着。”
  陆鸣道:“真不用,我在家自己玩的挺好的。”
  “只看论坛吗,好像也有一些专门的书画论坛吧,我记得我父亲有段时间也学着上网,挺喜欢泡论坛的,就是忘了叫什么名字……”韩乔聿那边有点忙,打电话的功夫就有两拨人进来,低声跟他请示什么,他跟陆鸣说着,顺便简单回答了那人,“数据不对,拿回去重新核对。”
  陆鸣道:“我逛的也是个书画论坛,我还是管理员呢,以后叔叔要是想来这边玩我可以给他开个高级vip账号。”他说笑了一句,又道:“你忙吧,不用管我,晚上早点回家啊。”
  韩乔聿应了一声,道:“好。”
  即便是这么说了,中午的时候韩乔聿还是让助理送了一些水果和套餐过来,助理进来的时候,陆鸣已经自己简单做了一份三文鱼意大利面,助理把东西送下,趁着陆鸣去厨房放水果的时候,偷偷拍了一张意面的照片发给自己老板,汇报了一下:“陆先生吃的很好。”
  韩乔聿第一反应是不想陆鸣进厨房,但是编辑再三,还是只简单回了一句:“知道了。”
  与此同时,在国内。
  韩宅。
  韩老爷子正在心急火燎的等着处理结果,走了没两步又转回来站在电脑椅后面催自己小儿子,“乔野,好了没,能上了吗?”
  韩乔野坐在那胡乱点了几下,含糊道:“那什么,还不行啊,好像网速有点问题,我找人来修一下啊爸。”
  韩老爷子问他道:“怎么突然就上不去论坛了啊,刚才还好好的呢!不行,你现在就找人来修,我要立刻跟那个人辩个清楚,那人说的都是些什么,不讲道理!”
  韩乔野关了论坛没敢让老爷子看到,顺便掐了房子里的网络,道:“爸,我现在就找人来修,您也别跟那些人置气了。”
  韩老爷子沉吟一下,道:“你用手机帮我回复,我咽不下这口气。”
  韩乔野磨磨蹭蹭用手机记下老爷子说的话,但是头像上的“家有一宝”四个字始终是灰色的,无法留言回复,一发就弹出一条“您已被管理员禁止登陆”字样。
  韩乔野:“……”
  这次说来韩老爷子也是无辜,他本来是真心诚意和论坛里的朋友们在交流,前几次留言顶多就算是灌水,无非是想要点积分——他们论坛积分不好混啊,钱都买不到,每天打卡签到加留言多才有呢!但是他灌水的风格也跟别人不一样,无论在哪儿灌水都非夸自己的好,老头是真心实意的喜欢自己的墙头,努力在安利。有人反驳,老头自己打字慢,就让小儿子韩乔野替他回复解释几句,这一解释成了换号挑衅。
  韩三懒得开电脑,用手机又注册了号,回复了没几句脾气就上来了,跟人掐了一顿,被封号了还没敢跟他爸说。
  韩三看老爷子最宝贝的那个账号被封了,脸上也有点挂不住了,偷偷摸摸地去给论坛管理员发私信,试着想砸点钱把号给解了,几封站内私信发过去,又被警告封号两天——罪名是试图勾搭管理员。
  韩乔野给气的够呛!
  他刷新一下,果然看到上面黄色亮眼的一行警告字,封号天数又多了两天。他看了一眼,立刻扒拉上去,老爷子手疾眼快瞧见了,追问道:“怎么回事,我刚好像看到警告什么?”
  韩乔野没拦住,还是让老头看到了,硕大的封号警告让韩老爷子心都在滴血了。老头拿拐棍敲他小儿子两下,一脸恨铁不成钢:“你怎么给我回复我,我让你每句话都加个‘您’,说敬语你是不是没听!”
  韩乔野:“我加了啊。”
  韩老:“你怎么说的?!”
  韩乔野:“……我问他,‘您是不是有病’。”
  他话没说完就被韩老爷子又拍了脑袋一巴掌,老头痛心疾首道:“快走,快走,别让我再瞧见你!”
  韩·多宝·老先生自己坐在电脑前,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那个积累了多年的账号,上面各色小钻石亮起无数,基本上集齐全部种类,金币也多的近百万,这都是他用了数年的时间打下的成果——资深会员,财大气粗,目前被管理员封号七次。
  十次就被踢出论坛了。
  老爷子现在上网战战兢兢,已经学会了默默圈地自萌。
  韩乔野站在一旁有点不服气,道:“爸,我回头让朋友帮我查查这个网站,找他们管理员给你弄个超级vip……”
  韩老摇头道:“我们管理员不一样。”老爷子仔细看了一遍论坛贴出来的处理结果,两边都是批评封号,他叹了口气道:“我们管理员是一个非常正直的人,你不懂。”
  第四十五章
  陆鸣几天假期过的惬意, 在学院里那些同学小心翼翼的提醒时间下, 也开始到了收拾回程行李的时候。
  韩乔聿准备的东西多, 陆鸣带来的那个箱子根本塞不下,韩总理所当然的把陆鸣的箱子扣下,给他换了一个大号新皮箱。陆鸣劝阻不了, 只能托着下巴坐在一旁看他这样替自己收拾,韩乔聿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把整个皮箱的缝隙都塞满了, 但是扣起来的时候, 又刚好缝隙合得上,规规矩矩的长方形。
  陆鸣看的津津有味, 特别有整理物品的快感。
  韩乔聿一边收拾,一边对他道:“给你买了几套衣服, 还有一套正装,记得穿。”
  陆鸣道:“我又不出去找工作, 正装就不用了吧,那一身儿太占地方了……”
  韩乔聿道:“不是快要比赛了吗?留着领奖穿。”
  陆鸣道:“头一次参加,也不知道能不能得奖呢, 你这衣服准备的太早了。”
  “不早, ”韩乔聿合上箱子,走过来捏了他下巴亲了一口:“我的人,穿的怎么也要体面一些。”
  韩乔聿收拾完毕,第二天送陆鸣去机场的时候,却有些不太体面的想要把人再留几天了。
  陆鸣碰了碰他的手, 笑了道:“别这样,等到寒假就又能见面了。”
  韩乔聿反手握住,眉头依旧是皱着的。
  到了机场里面,陆鸣提着皮箱跟他挥手的时候,韩乔聿到底还是没能克制住,用力抱了抱他,亲他额头和耳畔,小声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到了给我打电话。”
  他说的很轻,陆鸣反而有些不舍了。
  见面的时候只觉得高兴,分开难免就会失落,不过在时间的磨合下,也慢慢适应了这种情绪。
  聚少离多的日子,一下就是三年。
  陆鸣都没想到自己能撑下来,他和韩乔聿也吵过架,隔着一个电话也不是什么事都能说的清楚,他们脾气上来了谁也不让着谁,他这边说的激烈,韩乔聿那边却像是一座沉默的火山,外冷内热,话不多,但是字字句句分量极重,管束的也严格。但是磕磕绊绊的,总归两个人之间的感情还在,互相让一步,彼此拿到一个解释之后,也就揭过不提了。
  三年多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陆鸣在这段时间里完成了学业,读研期间一直很忙碌,一半时间上课一半时间助教,另外还抽空参加了几个比赛,替学校拿了不少奖。这期间跟韩乔聿的感情也牢固,每年保持至少两个月相聚的频率,几年以来的寒暑假全用在这里了。
  韩乔聿偶尔回国,也会去学校找他,心里惦记着一个人,总是在亲眼见到对方之后才觉得安心。
  陆鸣忙的团团转,除了学院里的事儿,还有一个韩乔聿要应付,论坛都上的少了。
  这样的日子,一直到九月中旬,韩乔聿归国。
  九月的天,骄阳似火。
  车子一路开到美院门口,停在那好一会,助理见后面坐着的老板没有什么反应,这才战战兢兢的小声提醒道:“韩总,到了。”
  韩乔聿视线从膝上的笔电屏幕抬起来,拧着眉头看了一眼前面,依旧没有松开的迹象。
  助理只敢从前后视镜瞧了老板一眼,被那张黑脸吓得哆嗦一下,不敢再催了。
  韩乔聿合上笔记本,道:“带上东西,跟我走。”
  助理这才松了口气,赶忙应了一声,下车跟了上去。
  校园里栽种的树木多,有些上了年头的古树足有两人合抱粗细,枝叶缠绕,郁郁葱葱,走在这样的环境里即便还有着呱噪的蝉鸣,但暑气也降了很多,连带着心里那种浮躁也开始缓和下来。
  韩乔聿走了不一会,对面有人来迎接,带着他径直去了校方办公室。但是却在办公室扑了一个空,约好了的孙院长并不在办公室里,接待他们的人有些不好意思道:“真是抱歉,今儿限行堵车,孙院长以为你们会晚来一会呢,就去给国画院的学生当裁判去了,哦,今天篮球馆有比赛,难得我们院的学生也进了决赛……”
  韩乔聿毫不犹豫起身道:“体育馆在哪?”
  接待愣了下:“什么?”
  韩乔聿道:“不是在体育馆比赛么?”
  对方立刻道:“是是是,我带您过去吧!”
  韩乔聿也不跟他客气,大步跟了上去,他个子高腿长,沉着脸走在后面的样子让带路的人恨不得一路小跑了,老远看着跟被大佬追赶着往体育馆冲过去一样。到了体育馆门口的时候,带路的人已经喘粗气了,他们都是文职人员,平时也就提笔作个画呀弄个漆盘什么的,还真没这么运动过。
  “孙院长就在这了,最上面的裁判席上,您自己进去吧。”
  “有劳。”韩乔聿略一颔首,跟他道谢过之后就大步踏入进去,推开体育馆那扇厚重铁门,迎面而来的就是充斥耳膜的呐喊,他还没等再拧眉,就被青春洋溢的气息席卷周身。
  整个馆内都是拼命加油呐喊的,喉咙恨不得都叫哑了一样,正赶上一个前锋球员进了三分球,从起跳到投篮动作行云流水,汗水从发尖滴落的瞬间,球也一个抛物线在空中划过,快的就像是从人心尖上“唰”的一下落下——正中红心!
  “啊啊啊啊——!!陆鸣、陆鸣!!”
  “陆师哥好样的!!国画院加油!加油!!”
  “跟他们拼了嗷嗷嗷!!!”
  “陆鸣、陆鸣!你在就赢!!”
  男生女生的尖叫与呐喊声混在一起,进球的一瞬间简直要掀翻屋顶,所有人的视线也是齐刷刷地落在场中央那个男生身上,如果视线带着热度,那足以让场内的空气都燃烧起来。
  韩乔聿已经很久没有在这样躁动的场合里出现过了,他一时有些不太适应,但是身体比意志诚实的多,几乎是没有一点犹豫的就把目光落在里篮球场上的焦点处,那个他最熟悉不过的身影上。
  那是一个模样清俊的男生,二十来岁的年纪,一米七几的个头在这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里显得有些娇小,也是跟这些人对比着,一身白皙的皮肤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书生,但是打球却毫不含糊,带着一股野劲儿。他投篮的时候跳起一瞬间踮起脚尖,把身体在空中舒展的修长,动作流畅漂亮,而更吸引人的是他那一双眼睛,在篮球投进的一瞬间,眉毛一挑,原本有些上翘的眼尾更是弯起来,眼下一颗淡色小痣,动人心魄。
  韩乔聿目光直直落在对方身上,下意识往那边走了一步,但是很快就被助理跟上了,低声追问道:“韩总,韩总?您去哪儿?”
  韩乔聿深吸一口气,视线还盯在那人身上,好一会才移开,压住了声音摇头道:“没事,孙院长在哪?我要见他。”
  助理连忙带着他去了裁判席,一路上韩乔聿还在抬头看着场内,眉头皱起又松开,但是脸色比刚才的时候好看了许多。
  孙院长在裁判席上见他们过来,连忙把哨子给了旁边的人,自己过来道:“乔聿,真是对不住,孩子们这边难得进一次决赛,我就过来看看……去年来这剪彩的是你大哥,这座体育馆你还没见过吧?我带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