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书生们都是有非常强大嘴上行动能力的群体。和蔚岚吵完没有多长时间, 那些王公贵族的“御笔”们就开始忙着和这些书生“要求王公纳税”的意见你来我往撕逼起来。而到底要不要变法, 这个问题反而没有那么尖锐起来。
  蔚岚见离间计有了效果, 便开始直接要求上下开始推行变法一事。
  苏白对于此事倒是没什么意见, 但他一贯对蔚岚有很大意见, 于是多次当庭训斥蔚岚, 蔚岚也就笑笑没有说话。
  一个月后, 上前名书生在宫门前上万言书,要求皇帝直接让王公纳税,而后各地开始纷纷号召, 各地州府均收到百姓请愿,要求王公纳税。
  事情发展到这里,那些王公贵族们不由得慌了神。百姓□□不过半月, 地方州府们便纷纷开始上书, 言及赞同谢子臣提出的改革方法,觉得比起让王公上税, 谢子臣的改革更为妥当。
  没有了这些地方贵族的阻碍, 变法便顺利从上往下推了下去。百姓们□□了三个月, 万言书上了好几封, 谢子臣就暗中给各地太守下了命令, 明着安抚,暗着把暗中带头牵线的人都抓起来。
  一鼓作气, 再而衰,三而竭。等到夏天时, 变法一事, 终于落实了下去。
  此时谢子臣暗桩抓了人来,同他禀报,各地这么闹事,里面牵头的有一批是容华的人。
  谢子臣将此事告知了蔚岚,蔚岚笑了笑:“他是觉得狄杰□□稳了吧?”
  于是六月,大楚提高了狄杰入关的税率,除了马以外,狄杰所有物品与大楚互相兑换,都要加税三成。大楚的商贸本就比其他几个地方发达,这样保护政策之下,狄杰除了马以外,包括香料等东西纷纷都变得格外难以销售。大楚可以转向其他小国都买香料,然而狄杰却必须和大楚换盐等必须物。
  狄杰内部议论纷纷,断了一些必需品,贵族们心里也清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纷纷向容华施压。两个月后,容华暗中休书给蔚岚言和,蔚岚也不想与容华有什么正面冲突,便又降了关税。
  这么一打一捧之后,容华安静了不少。毕竟北方局势比南方更为复杂,狄杰是由少数民族汇聚的国家,以狄杰族的人为首,下面统治了大概五十多个小部族,□□面比大楚复杂太多。蔚岚稍加挑拨,就足够容华受的。
  容华也知道这个道理,被蔚岚悄无声息恐吓一次后,也不激怒他,双方都收起獠牙,开始打磨自己的刀来。
  容华安静后,大楚的形势突然就变得稳定起来,这时候太子妃蒋氏的孩子也已经一岁有余,然后苏白却迟迟没有立储的打算,等侧妃王氏有孕后,朝廷中便暗潮流涌起来。
  不过这一切都被藏在一片欢歌之下,这一年夏天,王曦与谢家的三小姐谢韵定下了亲事。
  这一个举措,似乎是王家的退让,在王贵妃怀孕之际,王家没有主动出击,反而是娶了谢家的小姐,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哪怕是蔚岚,听闻这件事时,也十分意外,寻了谢子臣道:“你们谢家要和王家联姻?”
  “嗯。”谢子臣看着文书,淡道:“意外?”
  “十分意外,”蔚岚坐在谢子臣面前来,思索着道:“你们两家到底是如何商量的,竟能言和?”
  “王曦来同我说,”他淡然开口:“你我在朝之时,王家不会出扬州。”
  扬州是王家直接掌控的州府,也是王家作为第一贵族底气的来源。九州之中,扬州最大,也最为昌盛,哪怕谢家华、翼两州,也堪堪不过和一个扬州抗衡而已。王曦的意思十分清楚,他们王家愿意将整个中央集团的权势让出来,成为一个地方家族,谢子臣蔚岚在朝期间,王家不会争抢中央的位置。
  王家和谢家争执的根源,在于从政治资源衍生到一切资源的争抢,王曦在如今王贵妃怀孕的情况下突然提出这个条件来,就有一种耐人深思的让步在里面了。
  谢子臣本来以为,王曦与他必然是要争执一辈子的,不曾想这个人却比自己想象中通透太多。
  “他是如何同你说的?”蔚岚皱了皱眉头:“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想法?”
  “他看得远。”谢子臣言语里也有了赞赏:“他同我说,他看出我们变法其实是意在北伐,如果我们有这样的意向,那王家愿意退让。”
  “而且,他自己也明白,如今的局面,根本不是我们两人的终点,若王家再扛下去,怕是有倾覆之灾。”
  蔚岚点了点头,谢子臣抬起手来,拂过她柔软的发:“我们阿岚,是有平天下之志的。”
  他说的平淡,言语温和,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感觉这人满心满眼,全是宠溺,仿佛是拿着这天下,陪她赌一场豪局。
  蔚岚心头有一种十分微妙的情绪在,既有些别扭,又有些欢喜。
  她应了一声,转过头去。
  王曦与谢韵的婚事定下来后,成婚前一夜,他将蔚岚和阮康成叫了过去。
  三人仿佛是少年时一样,在王家醉酒,王曦和阮康成服用了些五石散,感觉有些热,便松了衣衫,用一根腰带松松垮垮系着。夏日的夜是温热的,王曦斜卧在草丛之间,眼神迷离道:“我记得当年第一次见阿岚,就是在这个院子里,当时觉得,阿岚真是如女子一般貌美惊人。”
  蔚岚没说话,她顺着王曦的话,回忆起当年来,王曦似乎也是回忆起什么,闭上眼睛,慢慢道:“那一年的酒会,人真多啊。”
  “是啊。”阮康成接了话,将酒一饮而尽,竟觉得有些苦涩起来。
  他们以前喝酒,从来都是吵吵闹闹的,未曾有过一次,如今日这般,相顾无言,只能是安静的喝着酒。
  蔚岚思索着这是为什么,然后就想起来,以往无论是怎样的场合,怎样的气氛,王曦总是有办法让它活跃起来。他像一条鱼,而这世间是水,他在世间欢畅的游动,同每一个人都好,也同每一个人都有着一段距离。
  蔚岚向来摸不准,对于王曦而言,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
  除了林澈。
  林澈的死,是蔚岚唯一看见王曦如此彻底展露过他心中是非的一次。这让蔚岚意识到,哪怕是王曦这样似乎不会把任何人都放在心上的人,也会有那么一个人,让他无法割舍,放弃原则。
  三人安静饮酒,阮康成是最先倒下去的。王曦让人将阮康成扶了下去,转头看了看蔚岚,举杯道:“还喝吗?”
  “喝啊。”蔚岚笑了笑:“阿曦想喝,我就喝吧。”
  “其实年少时,我就想着,成亲前一夜,我会将兄弟们都叫出来。我们会开怀畅饮,我们会躺在地上大笑。那时候我以为,到我成亲时,我必然是欣喜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王曦抬起手,指着蔚岚身边空着的位置,苦笑着道:“我此刻看着这满堂空座,却就觉得,心里难过,太难过了。”
  “很快,阿澈就快离开一年了。”王曦闭上眼睛,叹息出声:“阿韶也已经离开快一年了。”
  蔚岚没有说话,王曦抬头看她,温和道:“阿岚,人这辈子太短,好好珍惜。”
  “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你身边那个人,就没了。”
  蔚岚张了张口,说不出话。外面传来侍卫通报的声音,说谢子臣来接她。王曦拿着扇子敲了敲桌子,看着仆人领着那个穿着白色绣鹤长袍的青年走进来,朗笑道:“看看,还和以前一样。”
  “你一喝酒,”王曦眉眼间全是怀念:“他就来了。”
  说话间,谢子臣已经走到蔚岚身边。
  她抬起头来,呆呆看着他,他看着她似乎是有些呆愣的眼神,便知道她是喝多了,朝她伸出手道,温和道:“阿岚,我带你回家。”
  蔚岚听见他的声音,好半天才回了神。强撑着神志转头同王曦告别。王曦挥了挥手,谢子臣便扶着蔚岚起了身。
  蔚岚脚步有些虚浮,谢子臣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将她手拉了搭在肩上,带着她往外走去。
  夜风吹来,蔚岚侧头看身边这个人,感觉有些茫然。
  “子臣,”她忍不住出声:“你会离开我吗?”
  “不会。”谢子臣果断开口:“阿岚,我从来不是一个会善罢甘休的人。”
  “那就好……”蔚岚慢慢道:“我就怕,你不在我身边,我该怎么办。”
  “不是还有事业吗?”谢子臣轻笑出声来:“哪怕我不在了,你也有很多事要做啊。”
  蔚岚没有说话,谢子臣扶着她上了马车,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她闭着眼睛,闻着这个人的味道,慢慢道:“可是,我会难过啊。”
  “谢子臣,”她沙哑出声,想起桓衡,想起嵇韶,想起苏城以及当年那一批人。沙哑道:“若这世间没有你,我有多少事要做,也会难过啊。”
  谢子臣微微一愣,这是蔚岚第一次,将他和她的人生里那些宏图伟业并列在一起。
  他心里全是温暖,忍不住低头亲了亲那个人。
  “你别怕,”他温柔道:“你尽管往前走,我跟得上,你一回头,就能看见我了。”
  “我在,”他目光里全是她:“我一直都在。”
  蔚岚宿醉了一夜,等第二日醒来,又赶到王家,去给王曦准备婚礼。她是王曦的伴郎,要帮着王曦开道接亲应往来宾客。王曦是个浪漫的性子,哪怕基于政治娶一个女人,也会准备得十分充足。
  于是成婚当天侍女撒花从街头撒到街尾,看得盛京女子羡煞不已。
  蔚岚含笑看着两人拜堂,谢子臣看着蔚岚的笑容,小声道:“羡慕?”
  蔚岚诧异回头:“怎会?”
  她轻笑起来,眉眼间似是带了朗月清风:“这些都是大梁男儿家喜欢的玩意儿,我不喜欢的。”
  “那你喜欢什么?”谢子臣笑了笑:“天下吗?”
  “天下一统,四海清明,”蔚岚双手负在身后,感慨道:“能得后人美誉,千古流芳。能如此一世,便无憾矣。”
  谢子臣闻言,与她并肩站着,悄悄在广袖下拉起她的手。
  “我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愿望,”他看着王曦和谢韵拜堂,目光平淡:“我只想能在所有地方,都将名字与你放在一起。”
  你青史留名,我便陪你长伴青史。
  两人相视一笑,谢子臣回头看了一眼谢韵,却是又想起来:“说起来,你我似乎还未曾好好的游玩过。”
  “去护城河那晚……”
  “是我故意引你去找到言澜杀人痕迹的。”
  “啧。”蔚岚露出嫌弃表情来:“谢子臣,你这人当真算计得太紧。”
  “这次我不算计你,”谢子臣拉着她的手,微微歪了歪头:“陪我过七夕吧?”
  “子臣相邀,刀山火海,自当前去。”
  谢子臣习惯了她这副强调,笑了笑,没有多言。
  而后那些几日,谢子臣就忙了起来,他似乎在悄悄做什么,没有让蔚岚知晓。他不说,蔚岚也不问,人都有些小秘密,她也不是喜欢刨根问底的。
  户税推下去后,第一季的税收收了上来,竟是比往年翻三倍有余,而民间百姓也不见怨言,一时之间,原本质疑着蔚岚的声音也都消了下去。
  有了钱,许多事就好办起来。王凝便增了军,而蔚岚交给魏熊的那支军队,也开始招募士兵,从最初三万人,已扩展到八万人。
  蔚岚忙着和魏熊联络着军队上的事情,很快就到了七夕。七夕那天,谢子臣自己回了谢府,同蔚岚约了时间在月老庙里等候。蔚岚将所有公务推开,去之前,她穿上久违的女装,让染墨给她输了一个精致的发髻。她没有什么女子用的东西,零散凑上来,头上竟是发饰都没有多少。
  可这并不能遮掩她精致的容貌,拭去了平日故意扮作英气的妆容,她像上辈子那样,描了细长的眉,抿了樱色的纯纸,额间贴了梅花花钿,称得她整个人艳丽不少。
  她从未这样细致装扮过,站起身来时,染墨张了张嘴,好半天才道:“世子,原来你还是有点前途的……”
  蔚岚微微一笑,笑容坦荡,瞬间就混合了一种雌雄莫辨的美丽,扫开方才柔媚的气质。染墨立刻道:“算了,当我没说过。”
  准备好了,蔚岚带了给谢子臣挑的礼物,便坐上马车,来到月老庙前。
  此刻月老庙前还没什么人,她闲来无事,就买了一个纯白色的面具带到脸上,而后静静等着谢子臣。
  没多久,她便瞧见谢子臣来了。他穿了一身湖蓝色广袖长袍,头发用一根白色玉簪挽着,手中握着一把小扇,看上去风流随意,似是哪家少年公子出游。
  他来到月老庙前,或许是没有见过她穿女装,居然就没有认出来,安安静静在那里等着。
  蔚岚一时觉得有趣,带着面具站在他身边,也没有说话,就静静瞧着他。
  他站了一会儿,也没有觉得不耐,却是问谢铜道:“夫人呢?还没来?”
  谢铜摇了摇头:“暗卫说早就来了。”
  谢子臣皱起眉头,似乎是有些不解,而后他便朝着蔚岚的方向看了过来。蔚岚知道如果此时躲避,必然是会引起谢子臣怀疑,于是假装羞涩低下头来,转身挑选香囊,似乎是觉得害羞一般。
  这种模样的女子绝不是蔚岚,谢子臣转过眼去,在门口再站了一会儿,竟也没有半分不耐。
  蔚岚想要上去表露身份了,然而这时,谢子臣却是突然提了步子,离开了原来的位置。
  蔚岚觉得有些好奇,便跟了上去,却见谢子臣独自进了月老庙里,然后求了一个木牌,写了他们两个的名字,挂在了那一排排木牌中间。然后他进了月老庙,自己跪着拜了月老。
  逛完了月老庙,谢子臣便往街上走去,竟是完全没有去找她的意思,蔚岚一时也拿不准谢子臣到底是什么意思,便跟着上去,看他一路四处游逛。一会儿买了玉簪,一会儿买了水粉,一会儿买了糕点,一会儿买了折扇……
  他杂七杂八买了一堆东西,然后一路猜着花灯过去。
  他猜谜极其厉害,一路从街头猜到街尾,没有那家摊位的谜语是他猜不到的。按照七夕的规矩,本来是他猜到了,花灯就该是他的,然而他猜的太多了,也就干脆不取。
  等猜到最后,他停在一盏兰花花灯前。
  这是一盏做成兰花形状的跑马灯,转起来能看到蝴蝶在花上翩飞,精巧无比。然而这花灯的谜语也是最难猜的,传闻这盏花灯在七夕灯会上已经放了近十年。
  谢子臣一路猜谜过去,早已让众人注意到,此刻身后尾随了一大片人,蔚岚就混在这一大片人里,见谢子臣听在那兰花花灯面前,所有人都窃窃私语起来。
  “他肯定猜不出来。”一个男子道:“这谜语都猜了十年了。”
  “怎么会?”一个少女接着道:“他那么俊,肯定猜得出来!”
  “俊不俊和猜谜有什么关系?”那男子似乎是有些生气了:“你这是以貌取人。”
  “对啊,”那少女很是坦荡:“你要长得像那公子一样俊美,我就觉得你什么都好。”
  “你……”
  两人嘀嘀咕咕吵起来,蔚岚含笑注视着那人群中的人,过了一会儿,就见谢子臣抬起手来,拿起灯下挂着的谜面,那谜面上是一副上联。
  白蛇过江,头顶一轮红日。
  本来这谜语并不算难猜,难在它要求在猜出这东西后,还要用一迷对对出下联。
  谢子臣看着花灯,淡道:“油灯。乌龙上壁,身披万点金星。”
  说完,他便抬起手,拿过拿那盏兰花花灯。
  老板没有阻拦,等于间接承认了他的答案。众人哄闹起来,一个少女突然道:“这位公子,这花灯你也没有个送的人,你不如送我吧。”
  听到这话,所有人大笑起来。谢子臣勾了勾嘴角,站在灯火阑珊处,精致五官笼了一层浅浅的光,仿若谪仙入凡,只那么一眼,就让人心动不已。
  谢子臣将目光落蔚岚身上,却是道:“谁说我没有送的人?”
  说着,他朝蔚岚走了过来。
  蔚岚动也没动,就站在那里,看见人群为他让出路来,他提了花灯,慢慢来到她身前,将花灯交到她手里,温和道:“这花灯,是我专门赢来送我夫人的。”
  蔚岚笑了笑,从容接过花灯,抬手从旁边拿过一盏兔子花灯,却是递给了说话那个小姑娘。
  “姑娘,”她温和道:“姑娘如此可爱,与此灯甚配。”
  那姑娘愣了愣,明明面前带着面具的人是女装,然而被那如水的眼眸注视着,哪怕是看不到她的容貌,那姑娘居然也觉得心跳快了起来。她接过兔灯,支支吾吾什么都说不出来。蔚岚回到谢子臣身边,提着灯道:“走吧。”
  “送了她一盏灯,却是不送我?”谢子臣双手拢在袖间,挑眉道:“如此不公?”
  “我这个人都是你的,”蔚岚抬手将发挽在耳后,淡道:“区区一盏花灯,你还嫉妒吗?”
  谢子臣被识破,清咳了一声,扭过头去,却是道:“同我去城楼吧,我们去看看风景。”
  “嗯?”蔚岚有些疑惑,随后道:“好。”
  其实,本来,她也是打算让谢子臣去城楼的。
  不过谢子臣先提出来,她虽然疑惑,但也瞒住了自己的想法。
  两人一路拉着走游走在大街小巷,互相给对方买着东西,然后爬上城楼。
  彼时接近子时,原本游玩的人也散了,站在城楼上看,整个盛京似乎格外安静。
  天上的星星很近,蔚岚和谢子臣并肩而站,谢子臣慢慢道:“有时候我有些羡慕王曦。”
  “羡慕他什么?”
  “羡慕他总有那么多讨人欢喜的法子。”
  谢子臣笑了笑:“我没追求过谁,与你在一起,也从来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该怎么做。像哄普通女子一样哄你,你自然是不屑,可是我若不多做些什么,总觉得对你不公平。”
  说着,他转过头来,眼里全是温柔:“其他女子有的,我都想你有。其他女子不能用有的,我也要让你有。”
  蔚岚愣了愣,此时离子时不到一刻钟,谢子臣抬起手来,揭下她的面具。
  面具下,女子柔和的五官美丽得惊心动魄,同他年少时无数场梦境重合,狠狠撞击在谢子臣心上。
  这是他的妻子。
  他从未有一刻,这样清楚认识到,这个人已经同他成亲,这个人会和他相伴一生。
  他抬手遮住她清明的眼,低头亲吻了下去。
  在他亲吻她时,盛京的灯仿佛是被人组织一般,大片大片的灭了去。
  变成了纯黑的一片,而后谢子臣抬起头来,用扇子指向盛京,温和道:“阿岚,你看。”
  蔚岚转过头去,夜风吹拂着她的发,发丝同谢子臣交缠在一起,她的手同他相牵在一起。而后她就看到盛京的灯一点点亮起来,仿佛是燃烧一般,迅速连城一条条线条。
  那光亮连在一起,成了一块巨大的版图。那时大楚还未曾被狄杰从北方驱逐到南方时,大楚完整的版图。
  “我知道,如果只是给你浪漫,给你一盏花灯,在你心里,大概也就是男人家的玩意儿,”谢子臣的声音飘在空气里,慢慢道:“可我总想多给你一点,所以我想,就给你大楚的江山吧。”
  “阿岚,”谢子臣握紧她的手,认真道:“这一生,我一定会陪着你,我今日送你满城花灯,来年他月,送你万里江山。”
  蔚岚没说话,便就是那一刻,子时到了。
  打钟人敲响了城楼古钟,钟声响彻盛京,也就是那瞬间,烟花冲天而起,绽放在天空中。
  绚丽烟花下,蔚岚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本来是想送你一场烟花的。”
  “但如今比起来,”蔚岚叹了口气:“似乎这场烟花,也就算不上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