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打猎的雪狼有一种让人痴迷的力量,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野性,是只有最强大、最有力量的头狼才能拥有的力量,知天山夏天的阳光很刺眼,四周洋溢着鲜花和阳光的香气,尽管雪狼将他的气息声压抑到了最低,沈军明却还是能从众多杂音中分辨出雪狼的声音,甚至能听到他的心跳声。
  咚、咚。
  像是雄浑的鼓声,带着震慑人心的力量。沈军明手心出汗,站在远处看到匍匐前进的雪狼,血液隐隐沸腾。
  雪狼表情冰冷,沉稳有力,没有过多的表情,轻而易举的将心底的狰狞掩藏下去。
  那日之后的沈军明,再也忘不了雪狼的那个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那个黄廘是我瞎编的,莫要当真……
  猎鹿。
  第二十八章
  雪狼向前走了几步,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手脚轻快的走了回来,回头看了看沈军明,示意他跟过来,沈军明顺着雪狼的意思向前走,顺着就遇到一个下坡。山里的泥有点滑,沈军明差点栽下去,雪狼‘呜’的叫了一声,似乎在示意他小心。沈军明踉踉跄跄的走了两步,突然看到前面有一个很隐蔽的山洞。
  雪狼站在山洞前面,仰头看着沈军明,摆了摆头,示意沈军明进去。
  沈军明凑近了一点,向前一看,只见这山洞向阳,里面并不潮湿,甚至连虫子都很少,空间不大,但是对于他们两个还是绰绰有余的。沈军明转头看雪狼,问:“咱们今晚住在这里?”
  他有些担心。丛林里的山洞不是有大型的野兽就是有蛇,以前在丛林里,他是绝对不会贸然住在山洞里的。但是雪狼这样的举动,似乎很有把握,想让沈军明住在这里。
  七杀抖了抖耳朵,道:“住在这里,这里是我的家。”
  “啊。”沈军明有些惊喜,这山洞果然是‘大型野兽’的窝,幸运的是这野兽允许沈军明住在里面。
  沈军明向里面走了走,才发现里面空间很大,干燥温暖,很适合人居住。
  雪狼满意的看着沈军明走进去,说了句:“等我。”然后转身离开,向着那群黄廘凑近。
  沈军明看着雪狼精炼的动作,呆呆的望了一会儿,才开始坐在地上生火,钻的手臂酸痛,勉强生起了火。沈军明捡了几张大叶子铺在地上,想了想又打算用匕首砍几支巨大的树杈,他抬头看着那树上的大树杈,想,这树杈可以用来挡住山洞的洞口,那样的话晚上也可以保持温暖。
  沈军明三下两下爬到了树上,树上有不少小虫子,紧紧地贴在沈军明的手臂上,沈军明一手一堆将它们拍死了,弄得身上都是虫子血。他的匕首可以用来伤人,但是砍树很不给力,沈军明用力砍了好久,弄得他虎口发麻,才勉强砍下来一支树杈。他的臂力比起前世已经下降了不止是一个档次,沈军明暗下决心,这次回去后一定要抓紧时间训练臂力,最起码恢复到原来三分之二的水平才可以。沈军明把那树杈扔在地上,甩了甩酸麻的手臂,向着刚才看到黄廘的地方瞥了一眼,随后他看到的事情,让他惊愕的睁大眼睛,再也移不开目光。
  那是他第二次见到雪狼狩猎。第一次的时候,沈军明整个人趴在草丛里,几乎没看清雪狼的动作,然而这次,他却看的清清楚楚。
  震慑人心。
  雪狼身上的皮毛颜色与岩石格格不入,在沈军明这个高度一眼就能辨出他;雪狼身边是半人高的草丛,将他遮掩的严严实实。被雪狼称为‘黄廘’的生物聚集在山麓地带,悠闲的吃着山上的小花儿,根本没有发现身后的危险。
  狼是集群动物,群体打猎,很少会单独行动,只有最强大的头狼或者剽悍的老狼,才会领先于狼群狩猎。很显然,雪狼完全拥有这种能力。
  沈军明坐在树的枝干上,摇晃着腿把上面的虫子甩下来,脸被蛰的很痛,但是为了看雪狼狩猎的行动,沈军明决定忍受这一点点的小痛苦,专心致志的看着前方。
  雪狼一动不动的匍匐在草丛里,皮毛和草一样随着风晃动,那群黄廘发出类似鹿鸣一样的声音,眯起眼睛享受阳光。每当黄廘低头,雪狼就隐蔽的抬起爪子;整个抬起前爪的动作,雪狼整整做了五分钟,看的沈军明都手臂酸痛,但是雪狼仍然丝毫没有动作,像雕像一样屹立不动。
  沈军明近似贪婪的看着雪狼的眉目,狼形的雪狼脸上有两个类似‘逗号’的小小黑色毛发,蜷缩在眼皮上方,很像是他的眉毛,正经的时候,那两个逗号就悬在他的脑门上,看起来大公无私。现在的雪狼脸上的逗号端正的摆在眉峰上,没有一点多余的表情。
  那群黄廘吃饱喝足后已经跑不快了,悠闲的站在原地晒太阳,有些让人羡慕的愚蠢。雪狼的肩胛骨两侧开始耸动,一步一步快速的向黄廘群接近,等到最近的一只黄廘发现雪狼的时候,它猛的冲了起来,两里之外的沈军明似乎都能感受到那种逼近人心的速度,耳边弥漫着猎猎的风声。
  沈军明的血液似乎都翻腾起来,手指顶端随着心跳开始抽痛、痉挛,他看到雪狼脸上的表情不在简单淡然,而是开始面目狰狞,凶相毕露。
  雪狼脚下踏地的声音仿若擂鼓一样在沈军明耳边回响,踏在沈军明的心脏上,留下一群细密的掌印、亦或是留下许多不规则的曲线。
  沈军明的脚情不自禁的想要奔跑,跟着雪狼的步伐,碰撞,飞溅。是的,这才是他喜欢雪狼的原因。
  那种力量,野性的光辉。
  沈军明屏住呼吸,一手将脸上的飞虫打下来,一手紧紧攥住树杈,防止自己跳下去,剩下的精力全都聚集在眼睛上,只看雪狼四肢飞快地奔跑——用甚至沈军明的眼睛都跟不上的速度,风声猎猎,雪狼的眼睛被风吹的眯了起来,在黄廘惊慌的叫之前,雪狼长长的狼嚎了一声。
  那声音凄厉、悲怆,像是这自然发出的最强音,从山谷深处蔓延,能将人的灵魂震碎。
  那群黄廘吃的太多,胃部胀大,顶的整个腰腹肉眼可见的肥硕起来,失去了往日的灵活,拼命往山上跑,雪狼奔跑的速度极快,凑得又近,有几只小黄廘从他身边路过,雪狼看都不看一眼,只顺着那山的缓坡向上够,撕扯黄廘的侧腹,用整个身体将黄廘逼停,血液顺着雪狼的口中流出,他都顾不上吸吮,狰狞的场景,在远处的沈军明都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儿。
  沈军明的心脏跳得很快,声音很大。
  雪狼叼住一头小黄廘的咽喉,挂在它身上,脚掌勾着黄廘的后颈皮,紧紧地箍住黄廘的咽喉,让它连呼喊都做不到。那是一头小黄廘,看起来刚出生不久,在刚才的慌乱中落了单。
  沈军明本来以为雪狼肯定能成功,就没有多想,谁知道那小黄廘的母亲嘶吼着冲了过来,带着拼死的意味冲到狼身后,护短的意味显而易见,哀嚎着用长腿踹着雪狼的腹部。
  雪狼没想到身后还有敌人,大概是群体狩猎太久了,身后会有同伴保护,这次突然失去了掩护,有些不适应。
  沈军明的眼睛一下子变得充血而通红,他操起匕首,整个人几乎凌空从树上跳了下来,打了个滚儿缓冲,猛地向雪狼那个方向跑去。
  他不想让雪狼受到伤害,他不能让他受到伤害。
  沈军明跑得极快,几乎突破了他这个年轻的身体的极限,心跳声大的惊人,踉踉跄跄的好似要摔跤,被沿路的树叶抽的面上极痛,却半分不减速度。
  几乎是瞬间,沈军明就冲到了那山麓下,喘了口气,沈军明撑着手,毫不犹豫的跳到了几乎处于癫狂状态下的母黄廘背上。
  这里阳光那么好,四周弥漫着花香,还有淡淡的血腥味儿。
  沈军明重生到这个世界后,还没有伤害过任何生命,但是当他骑到那黄廘身上,下手的时候,没有一点的犹豫。
  是了,其实,他的本质在渴望鲜血。
  雪狼舌头飞快的舔了一下自己的鼻子,将上面的血舔下来,放开那小黄廘,转身扑向成年的母黄廘。雪狼咬住黄廘的咽喉,一只脚掌踩在黄廘的肋骨上,立刻见了血,雪狼掩住黄廘的咽喉,脸上全是鲜血。
  那母黄廘哀嚎着倒下,再无声息。
  沈军明喘着气,将刺在母黄廘身上的匕首抽出来,额头上的汗一滴一滴流了下来。
  雪狼身上全是血腥味,沈军明却一点都不讨厌,挠了挠雪狼的脖子,就看雪狼张嘴伸出舌头,舔了舔沈军明脖子上的汗珠。沈军明摸了摸雪狼的腹部,见没有什么伤,这才放心了。
  沈军明想到雪狼刚才扯咬黄廘的模样,朗声笑了笑,把黄廘拖到了河边,用匕首将它身上的肉和皮分离开,觉得这黄廘腿上的肉质紧致,应该尝起来不错。等把黄廘收拾完,沈军明浑身是血,简直就像是从战场上下来似的,自己都受不了了,回头一看,雪狼乖乖的蹲坐在岸边看着沈军明剥皮剔肉。雪狼见沈军明看他,有拱了拱前面的小黄廘,似乎在示意沈军明将它也剥了皮。
  “过来。”沈军明冲着雪狼招了招手,道,“身上都是汗和血,来和我冲冲。”
  雪狼‘哈哈’的喘着气,舌头吐了出来,鼻子和嘴边一圈的血沫子。夏天的中午很热,河水几乎都被晒得温热,沈军明自己先跳了下来,用手撩了两下,将脸上的血冲下去,然后对雪狼说:“下来。”
  雪狼闭上了嘴巴,犹豫了一下,果真从岸上跳了下来。
  沈军明被雪狼跳下来溅出的水呼了一脸,下意识的将雪狼揽在怀里,就感觉雪狼拼命的摆动四肢,很不情愿的样子,好半天才安静下来,冷冷的回头瞪着沈军明。
  沈军明是帐欠得多了不愁,根本不再害怕雪狼的怒视,用手捧着水,将雪狼嘴边的血迹都擦干净了,手指细细描摹着雪狼冰凉的鼻子。
  “我们都是一类人。”沈军明突然说,“杀戮,自我保护,这样的生存模式。”
  沈军明甚至有些害怕雪狼现在突然说话,这会让他有一种惭愧感,让他觉得自己在自作多情,或者什么其他的。然而雪狼却安静的盯着沈军明,没有反驳,也没有挣扎。
  沈军明讪讪的想将手放下来,就在刚才,当他见到雪狼狩猎的时候,他突然明白了自己和雪狼的差距。以前沈军明觉得雪狼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但是现在沈军明感觉怀疑,这样的魄力,雪狼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吗?雪狼真的愿意吗?
  然而,就在沈军明放下手指的同时,雪狼张开口,伸出舌头,一口将沈军明的手指用舌头卷了起来,仿若要将他的手吞下腹一样咽到嘴里。
  作者有话要说:对黄廘表示哀悼,但不否认这是自然法则
  脱困。
  第二十九章
  沈军明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他在担心什么?无论七杀变成了什么模样,人或者狼,本质上都是那个为了沈军明愿意抛弃整个狼群的头狼。
  沈军明手指一翻,从雪狼嘴里抽出来,往狼身上泼水,想把他身上的血腥味儿都洗干净,但是清洗雪狼的嘴的时候,他显得很不合作,拼命凑到沈军明的脸上嗅来嗅去,要不然就是猛舔,不让沈军明将他脸上的血迹洗干净,过了一会儿那血都干了,凝固在雪狼的胡须上,沈军明被他闹得没办法,只能用手将雪狼胡须上的血珠一点一点摘下来。
  雪狼的胡须黑且硬,像是年迈的老先生的胡须。沈军明觉得很有意思,想多摸一摸,但是又害怕雪狼泡的时间太长受寒了,就把他赶上岸,自己翻身上岸,还没站起身,就被雪狼抖毛的动作弄了一脸的水。
  沈军明擦了一下脸,把衣服拧干,扛着黄廘的肉和皮,对雪狼说:“走,回去吧,我怕我生的火被吹灭了。”
  万幸的是,等他们两个回来的时候,还零星有一点点的火苗。沈军明连忙抢救,等火重新升起来才放心下来。
  沈军明把树枝烧的焦黑,把它上面的虫子烧死,然后串肉。他考虑到了雪狼的口味,将那肉过了一下火就拿下了,只把外面的皮烧了一下,让毛褪干净,然后把肉串递给雪狼。
  雪狼执着的不变成人形,眯着眼睛嗅了嗅沈军明手上的肉,也不吃,只是转头细细的舔沈军明的手指和小臂。
  沈军明将肉串放到嘴边咬了一口,嚼了嚼,吐了一口血。他前世早就已经习惯吃生肉了,倒也没觉得有多难以下咽,甚至觉得这黄廘的肉质果然鲜嫩,非常紧致。
  雪狼低头看着沈军明吐了一口血,歪了歪头,等到沈军明再次递给他肉串的时候,他还是拒绝张口。
  沈军明也不好勉强他,自己也没了吃肉的欲.望,沈军明把肉串放在火堆边上烤,过了一会儿,想到了什么,他把雪狼的爪子抬了起来,果然看到雪狼脚爪上的指甲劈裂,隐隐的有血迹。那是雪狼凌空咬到了陆天知后突然松口,摔倒地上造成的。
  沈军明将雪狼的脚爪放到唇边亲了亲,隐隐有些生气的说:“你干什么要张开嘴啊?最起码先找好着力点……”沈军明说着说着就停了下来,雪狼能知道什么叫着力点吗?
  沈军明转而说:“最起码等我跑到你身下,你可以摔在我身上。”
  雪狼用爪子轻轻推了推沈军明的脸,厚软的肉垫碰了他一下就躲开了。雪狼正正的看着沈军明,半天,仿佛意识到自己可以说话,张口道:“我不是想松口。我只是有些惊愕。他……他说,他欠我一坛好酒。”
  “嗯。”沈军明点点头,“我也听到了。”
  “我觉得我可能不认识他,但是他说的话,很让我在意。”七杀蹲坐在叶子上,严肃的说,“我和你说过,每一只悍狼出生的时候,上苍就会送他一份礼物。”
  “嗯,送给你的是仙鹤的一根羽毛。”
  七杀点点头,道:“这礼物太贵重了。一只仙鹤,一生能拥有二十四根羽毛,只能拔下不可能再次生长,缺失一根就不能飞翔。当初那仙鹤送给我羽毛的时候,对我说‘等我酿出【雾岚】酒的那天,再来拿回我的羽毛。’过了两百年没有人来和我要那根羽毛,我把这件事都忘了。陆天知今天一说,我又突然想起来了。世上只有一个人欠我一坛酒,而我则欠他一根仙鹤的羽毛。”
  沈军明咋舌,他看着那陆天知十分年轻,不应该能认识七杀,七杀多少岁?按照他自己说的,他今年已经两百多岁了。
  “他不是人?”沈军明想了想,觉得自己说话有些歧义,又问,“你是说,陆天知是一只仙鹤?”
  “我觉得是。”七杀转过头对沈军明说:“但是他身上已经没有一点仙鹤的气息了……我说怎么这么奇怪,居然有人能把琨脉劈成两半。原来是他,他本身就看不见,倒也不怕被琨脉烧坏了眼睛。这么多年都是他看守着知天山,怪不得要叫‘天知’。”
  沈军明不在意他到底叫什么,他只在意关于雪狼的事情。沈军明问:“如果没有那根羽毛怎么办?用一坛酒换,会不会吃亏?”
  “这羽毛虽然贵重,但是只对仙鹤有用,我拿着只能当一件衣服穿。”雪狼低头看着自己通体雪白的身子,自言自语的说:“没有也罢,我原本也挺好看的。”
  沈军明摸了摸雪狼的耳朵,将他四处乱动的耳朵攥在手里,笑着说:“对。”他虽然没见过雪狼原本的皮毛,但是想来也不会难看到哪里去,况且只要是雪狼的,他估计都会喜欢。沈军明想了想,道:“我看他也有点像是仙鹤什么的……你看他的头发,是纯白色的。”
  “嗯。”雪狼说:“陆天知的绰号叫‘酒翁’,指的是他爱喝酒,头发还是纯白色的。”
  “他今年多大?”
  “很年轻。”雪狼说,“但是他的头发一直都是这样的。”
  沈军明问:“他要送你的酒是什么酒呢?”
  雪狼的表情有些怪异,飞快的低声说了句什么,掩盖了过去。沈军明只听到了一句‘送子鹤能送些什么酒’,还没弄明白,雪狼就暴躁的吼了一声,起身向山洞深处走去。
  沈军明连忙起身,做了一个简易火把,也不敢放到山洞内,怕里面不通风缺氧,于是别在了山洞外面,用大树杈挡住洞口,抹黑走到山洞里。
  虽然山洞很干燥,却还有那么几个零星的小虫子。沈军明觉得自己脸上有点黏,似乎沾到了陈旧的蜘蛛网,四处挥着手就是什么都看不清楚,突然听到了雪狼重重的呼吸了一声,似乎是把沈军明往这边引。沈军明浅浅笑了笑,摸索着躺在地上,寻找身边的热源,突然摸到了一条腿,也不知道是他的前腿还是后腿。雪狼哼了一声,被他握住的那条腿动弹了一下,在黑暗中悄悄地凑近了沈军明一点。
  沈军明觉得一个温热的大头凑到了自己的怀里,也伸手想要搂住它,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突然听到山洞外有一声凄厉的狼嚎,似乎在说些什么。
  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立刻看到雪狼站起来,耳朵‘嗽’的一下立起,做出警戒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