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0章 行行复行行
  庆国?
  满朝文武一脸惊愕。
  自天圣元年后,大宋朝就没人能当得起庆国二字了。
  因为‘庆’字是赵祯最初的封号。
  赵祯初封爵,封的就是庆国公,随后是寿春郡王,再是升王,最后才被封为皇太子。
  赵祯如今位居九五,他用过的封号,臣子不能用。
  可如今赵祯破天荒的将庆字赐给了寇季。
  更关键的是,韩地若是封了国,那就彻底跟大宋切割开了,以后韩地就是大宋的属国,而非镇藩。
  韩地可以立都、立朝,推行朝制。
  以后大宋和韩地邦交,会变得比以前更正式。
  而韩地的一切,寇氏说了算。
  满朝文武有心要阻拦,但考虑到阻拦了以后,下场恐怕会很惨,最终还是捏着鼻子认了。
  当然了,此时此刻的赵祯也不会在意满朝文武的意思。
  赵祯在封了寇季以后,继续道:“封狄青为北海郡王,韦室以被三百里,为狄青封地……庆国国主寇季、北海郡王狄青二人,晋昭勋崇德阁位;苏洵、包拯,入昭勋崇德阁……”
  “喏!”
  “回宫!”
  赵祯在太阳高高悬空的时候,离开了新宋门城头,带着满朝文武回到了皇宫。
  满朝文武觉得赵祯变了。
  变得霸道、无情、蛮横、不讲理,心中再无半分仁慈。
  赵祯回到宫里以后,册封寇季、狄青等人的诏书送出了宫。
  送诏书的人,并没有去追赶寇季和狄青等人,而是一路往辽地而去。
  寇季等人的行程很慢,几乎可以说是在挪动。
  从离开熊园,到出汴京城地界,足足花费了一夜。
  一行人并不急着赶路,所以出了汴京城的地界以后,他们便停下了。
  寇季、狄青、刘亨等人带着妻儿,在汴京城外的一些名胜古迹、雅致风景中游览了一翻。
  两日后才动身继续启程。
  众人一路上游山玩水、走走停停、吃喝玩乐,好不畅快。
  碰到了云雨,就往路边的驿站里一住,找一些当地的小吃吃喝一番。
  就是这样走走停停,十几日的路程,愣是被他们走了两个月。
  两个月后,众人抵达了保州。
  同行的队伍庞大了足足十倍。
  那些留在汴京城便卖家业,招揽人手的人,以及各家的管家、管事,都带着一大群一大群的车队追上了寇季一行。
  人数一口气突破了三万。
  浩浩荡荡的宛若行军。
  众人在保州停留了三日。
  狄青去将自己的兄弟和爹娘一起接上,准备赶往韩地。
  寇季则去了保州的三公庙,见了见那个已经老掉牙的军头。
  老军头几乎是帮寇季一手撑起了巡马卫。
  跑不动了以后,就留在了保州守庙。
  一守就是十多年。
  跟老军头相熟的人,几乎都去了韩地,只有老军头不肯去。
  发誓要守着三公庙到死。
  三公庙里奉着赵祯、寇季、陈琳三人的神像。
  他们三人曾经有恩于保州百姓,所以保州百姓将他们奉到了庙里。
  寇季亲自去邀请老军头去韩地,还是被老军头给拒绝了。
  寇季也不好强行带走他,最终只能遗憾的离开。
  一行人再次启程。
  很快就入了幽州地界。
  放眼望去,幽州的一切让寇季等人赶到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幽州内的一切,跟大宋腹地的一切没什么两样。
  陌生的是,昔日那个任由他们率军纵横的幽州,早已消失不见。
  燕云十六州经历了一场又一场的劫难,最终涅槃重生。
  往日里刀兵驰骋的幽州大地上,不见兵马的踪影,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忙碌的劳作的百姓身影。
  新修的官道上,商队络绎不绝。
  有载着皮毛等辽东特产赶往大宋腹地的,也有载着精美瓷器和绫罗绸缎赶往辽东的。
  寇季一路上尽量不打扰地方。
  但是路经幽州城的时候,还是被百姓们拦下了。
  百姓们奉上了自己的心意,领着自己的后辈,默默的给寇季磕了一个头,就离开了。
  他们为何给寇季磕头,所有人心里都清楚。
  昔日寇季入幽州,放下了话。
  说他终有一日会让燕云十六州回到大宋,说他会让燕云十六州的百姓过上好日子。
  此话曾经一度被认为是大话。
  甚至被传唱成了数十个不同的版本。
  但到最后,寇季兑现了他的承诺。
  百姓们不动朝堂上的那些蝇营狗苟。
  他们只知道,寇季离朝至今,官府没有人夹道欢送,那就是官府容不下寇季。
  官府容不下寇季,他们容。
  官府寒了寇季的心,他们暖。
  也正是因为如此。
  给寇季叩首的人,从幽州城开始一路到古北口,就没有停过。
  无论是苏洵、包拯、狄青、刘亨,还是幽州等地的官员,都觉得,如此才算是大丈夫。
  寇季一行人到了古北口,叩头的人少了。
  但是送礼的人多了。
  古北口的禁军将士,几乎将古北口附近的山林清理空了,给寇季送了不少珍贵的皮毛等物。
  古北口守将王凯,更是率领着亲随亲迎三十里。
  又亲送了三十里。
  若不是寇季不肯在关城内歇息,王凯还准备多留寇季几日。
  出了古北口,就是一望无际的丛林和良田。
  以千亩为限,五百亩树木,五百亩良田,几乎成了古北口以外所有土地的标配。
  古北口以外的土地,就像是被刀子化成了一个又一个的方块。
  每一个方块,都是一个农庄。
  庄户人数不多,主家一户,从家十户。
  主家一个个像是土财主。
  从家虽然穿着打扮不怎么样,但是一个个精神饱满,显然是吃喝不愁。
  偶尔会有马群、牛群、羊群,在丘陵和山间奔跑。
  丘陵和山林并没有被开垦,所以成了放牧人的乐园。
  虽然没有了策马驰骋千里的快感,但是看着一个个牛羊一点点长胖,放牧人脸上的笑意十分浓烈。
  寇季最喜欢的还是那些背着书袋子在大道上你追我赶的孩童。
  一些孩童还坐在牛车、驴车上缓缓前行。
  拉扯的大多数是罪籍。
  但是坐在车上的孩子,却分不清楚是百姓的孩子,还是罪籍的孩子。
  他们三五个凑在一起,拿着书本,贼头贼脑的四处张望,十分有趣。
  “张公功盖千秋啊……”
  寇季入渤海府的时候,幽幽的感叹了一句。
  辽地的百姓和罪籍能够和平相处,全是张知白的功劳。
  辽地从昔日战火纷飞,你争我夺的场面。变成了男耕女织,欣欣向荣的场面,都是张知白治理辽地多年的功劳。
  入了渤海府。
  寇季等人就有些伤感。
  唯有刘亨没心没肺的在哈哈大笑。
  原因是刘亨不打算跟着寇季去韩地,他打算去西阳帮自己的儿子刘伯叙经营一番西阳,指点一下刘伯叙。
  寇季也没有自私的将刘亨拴在身边。
  刘亨为兄弟情义,扔下了儿子,陪着他在汴京城待许多年。
  如今也该跟儿子团聚了。
  渤海府码头上。
  两艘有别于其他船只的大船停靠在岸边。
  大船不止是木料营造的,上面还有许多铁皮、铁角。
  更重要的是配备着一些床弩、重弩等武器。
  船上的水手更像是一个个的兵卒。
  据说一艘船可以容纳一千三百余人,可以栽许多货物。
  反正在寇季眼里,这两艘船算得上是他在古代见过的最大的船只。
  寇季依稀记得,明朝的郑和下西洋的时候,用了海船,最大的可以载一千人,以及许多货物。
  也就是说,停靠在渤海府码头的两艘船,恐怕已经超过了郑和下西洋用的大船。
  寇季觉得,这大概是木船的极限。
  没有具体的参考物,寇季只能依照自己的揣测评判。
  寇季吩咐人将他为刘亨准备的货物搬上了船,眼看着刘亨招揽的人徐徐上了两艘大船,还有一些人登上了两艘大船周边的小船。
  最后又眼看着刘亨踏上了上船的梯子。
  刘亨站在梯子上,眼中有些泛红的冲着寇季喊了一声,“四哥,等我帮伯叙那个臭小子打理好了西阳,我就去韩地找你。”
  寇季笑着点点头,目送刘亨登上了大船。
  眼看着刘亨坐着大船缓缓远去以后,才笑着对身边的苏洵、包拯、狄青三人道:“知道我为何不伤感吗?”
  苏洵、包拯、狄青三人一愣,缓缓摇头。
  寇季笑眯眯的道:“我赌他明年今日,会驾着船出现在韩地的码头。”
  狄青有些茫然。
  苏洵和包拯也皱起了眉头。
  三个人才了一会儿,猜不透,包拯便开口询问,“为何?”
  寇季哈哈大笑道:“今日的西阳,亦非昨日的西阳。他说他回西阳帮刘伯叙治理封地?等他回到了西阳,他就会发现,他除了能帮刘伯叙整顿一下西阳的兵马外,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
  他帮刘伯叙治理西阳?
  刘伯叙教他治理西阳还差不多。”
  包拯三人闻言,莞尔一笑。
  仔细想想,寇季说的也对。
  刘亨从出仕到如今,几乎就没有治理过地方。
  他不是在皇城司当间谍,就是在边陲上练兵,要么就是如同土匪一样,占据着倭国当奴隶主。
  如今的西阳可是刘氏的封土,需要吏政,需要经营。
  刘亨可不懂。
  而刘伯叙在西阳磨练了多年,在许多能人异士的教导下,早已成为了一个合格的牧民之王。
  他远比刘亨更懂得治理地方。
  所以刘亨到了西阳以后,面对的不是教育儿子的场面,而是被儿子教育的场面。
  以刘亨的秉性,才不愿意被儿子教育。
  所以他在西阳待不长。
  寇季送走了刘亨,带着人离开了渤海府。
  渤海府比苏洵离开的时候还繁华,如今俨然成了辽地的一颗明珠。
  其繁华程度虽然比不上江宁府、开封府,但是比其他府,不逞多让。
  在汴京城里能吃到的吃食,渤海府都有,在汴京城里能看到的东西,渤海府也基本上都有。
  甚至有许多珍贵的海产,汴京城看不到。
  但在渤海府,却多如牛毛。
  寇季却没有久留。
  梁园虽好,非久留之地。
  出了渤海府,就是临橫府地界。
  辽地最大的官张公张知白就坐镇在临橫府。
  寇季一入临橫府地界,就看到了胡须发白,苍老了许多的张知白。
  寇季几个人几乎是跳下了马车,快步走到了张知白身前。
  张知白苍老了很多。
  腰弯了,腿上似乎也没有力气了,走路需要有拐杖协助。
  身躯显得十分瘦弱,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
  但就是这么一个瘦弱的老人,硬生生的将一个被战火荼毒的辽地,治理成了一个欣欣向荣的大宋粮仓。
  他所需要付出的,比蔡齐、吕夷简、李迪、王随要多。
  他不仅要治理数千里的庞大疆土,还得调和汉辽两种民族的矛盾,镇压足足有一千多万人的罪籍。
  耗费的心力,不是蔡齐等人能比的。
  “张公,小子何德何能,让您亲迎?”
  寇季扑到了张知白身前,搀扶着张知白,苦笑着说。
  张知白对着寇季露出了一个笑脸,调侃道:“你寇氏净出圣人,老夫这个凡夫俗子,见到了圣人,自然要亲迎。”
  寇季扶着张知白到一旁坐下,哭笑不得的道:“我寇氏就我祖父一个圣人。净出圣人从何说起?”
  张知白坐定以后,双手握着拐杖,笑呵呵的道:“你祖父当政的时候,老夫在他身边就是一株草。
  他虎威一张,指点江山的时候,老夫最多给他打打下手。
  最后你祖父立下了百年功业,功成身退,一举封圣。
  你这头小老虎,比你祖父还威风。
  不仅革除了我大宋所有弊政,还帮我大宋打下了偌大的疆土。
  你祖父虎威一张,身边的都是浮草。
  你虎威一张,身边的都是尘埃。
  范仲淹、欧阳修、文彦博等等,哪一个不是明珠?
  在你身边却只有当尘埃的份儿。
  你为我大宋立下了的千秋功业,如今功成身退,理当一举封圣。”
  寇季听到了张知白此话,并没有说一些谦虚的话,而是狐疑的打量了张知白几眼,疑问道:“您老向来不喜欢阿谀奉承,而今都混到了可以肆意妄为的年纪了,居然违背着良心奉承我,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张知白瞬间瞪起眼,趾高气扬的喝道:“老夫是那种人?”
  寇季挑着眉,盯着张知白。
  张知白脸不红心不跳的嚷嚷道:“就算老夫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又能拿老夫如何?”
  寇季苦笑着摇摇头,“您可不是喜欢耍赖的人。”
  张知白不满的嘟囔道:“老夫规矩了一辈子,如今混到了当泼皮也不受责罚的年纪,不干几件泼皮干的事情,岂不是白活了?”
  寇季哭笑不得的道:“您老说的对,您老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纵然干了对不起我的事,我也只能原谅您。”
  张知白听到这话,满意的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说完这话,张知白从袖口掏出了一卷圣旨,递到了寇季面前。
  “官家给你的旨意,怕你抗旨,就送到了老夫手里,老夫替你接了。”
  寇季瞧着张知白手里的圣旨,长长叹了一口气,却没有动作。
  张知白脸色一冷,喝问道:“怎么,不打算给老夫这个面子?”
  寇季又叹了一口气,“罢了,您老的面子我还是得给的。圣旨我留下了。”
  说着,寇季随手拿过了圣旨,准备递给身后的随从。
  张知白急忙道:“不打开看看?”
  寇季淡然笑道:“有什么可看的?”
  张知白催促道:“还是看看的好。”
  寇季摇头一笑,收回了手,展开圣旨,扫了一眼,略微愣了一下。
  张知白在寇季发楞的时候,低声问道:“如何?”
  寇季随手将手里的圣旨合起来,递给了身后的随从以后,笑着反问道:“能如何?”
  张知白质问道:“你不觉得官家是在胡闹吗?官家开此先例,后世子孙纷纷效仿,那大宋还不在一夜之间回到春秋战国时候?”
  寇季好笑道:“我又不是帝师,我没办法教官家做事。江山也不是我家的,回头春秋战国也好,还是秦汉时期也罢,跟我都没什么关系了。”
  张知白皱眉道:“你就不怕你多年经营的大宋毁于一旦?”
  寇季淡然一笑,“后世子孙的主,我们可做不了。要是出一个不肖子孙,不搭理我们定制的规矩和礼法,我们就算留下再好的东西也无济于事。
  所以您纯粹是想多了。”
  张知白愣了一下,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也对……天下大势如此,大宋能不能一直强盛下去,我们说了不算。”
  寇季笑着点点头。
  张知白迟疑了一下,低声道:“你心里应该清楚,官家并不是不相信你。只是身处在那个位置,身不由己。
  官家心中有大韬略,迫不得已才利用了你。
  有些事官家现在没办法跟你讲。
  老夫也不敢泄露风声。
  但等到以后,真相大白的时候,你就都明白了。
  你们君臣携手走了多年,一起革新的大宋的弊政,一起为我大宋打下了偌大疆土,一起开创了这盛世。
  没拌过嘴,也没打过架。
  更没有君臣反目,刀兵相见。
  你寇季身上如今拥有的恩宠,古往今来,都不会有人再有。
  有官家如此大胸怀的帝王,时所罕见。
  你们这一对堪称奇人的君臣,也注定受万人膜拜。
  你们兄弟相称多年,情深义厚。
  没必要闹的老死不相往来。
  更不应该恩断义绝。”
  寇季盯着张知白笑道:“您说笑了。什么老死不相往来、恩断义绝的,不会发生在我身上。
  我寇季不负天下任何人。
  我只是操劳了半生,累了。
  如今年近四旬,已经可以自称一声老朽了。
  该功成身退了。”
  张知白叹了一口气,道:“你话说的倒是大气,但老夫依然能听出来,你心里有怨气。”
  寇季坦言道:“对官家,我无怨,对天下人,我也无怨。我只是怨权力,权力迷失了人的心智,让世间失去了信任、失去了情义。
  我现在要放下权力,好好看看,好好想想,如何在拥有权力的同时,还能存留信任和情义。”
  张知白唏嘘道:“你是怪满朝文武不相信你?”
  寇季没有言语。
  张知白感慨道:“也对,昔日一个个都是你的座上客,在你面前自称门生、自称故旧。一个个视你如父。
  等到真正的考验来临的时候,还能坐在你身边的,只有二三子。
  此事确实伤人。
  老夫当年资助乡间学子的时候也是这般。
  老夫资助他们的时候,老夫就是他们的一切,他们对老夫比对他们亲爹还孝敬。
  可是入了仕,发现了老夫不帮他们升官的时候,一个个都露出了丑恶的嘴脸。
  有投靠别人的,也有跟老夫撇清关系的,还有装作不认识老夫的,更多的是躲开老夫。
  但最让老夫伤心的是,王钦若那个奸贼欺辱老夫的时候,弹劾老夫的一份奏疏,居然是他们中间一个人上的。
  老夫当时的心情跟你差不多。
  心如死灰,不断的质问自己,行善难道也有错?
  直到最后,老夫想明白了。
  老夫积德行善,求的是无愧于心。而不是为了求名,更不是为了求回报,更加不是为了培养他们成为老夫的党羽,对老夫唯命是从。
  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
  老夫积德行善,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
  至于受善之人,是善是恶,那是他们先生和爹娘的错,跟老夫无关。”
  寇季疑问道:“那受善之人不仅不报恩,反而恩将仇报,你怎么说?”
  张知白盯着寇季道:“就当他没受过老夫的善。”
  寇季点点头,再问,“那若是施恩成仇了呢?”
  张知白一愣,嘀咕道:“升米恩,斗米仇……对善心人不公平……”
  寇季赞同的点头道:“所以施恩,不如施威。”
  张知白愕然的盯着寇季,“这就是你悟出来的道理?”
  寇季点头笑道:“可惜醒悟的太晚了。一直给你糖吃的人,你可能很快会忘记他。但是一棍子打断你双腿的人,你能记他一辈子。”
  张知白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