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和珅一个觉没能睡囫囵, 便被人喊了起来。
  抬起头, 就见和琳哭丧着脸:“兄长, 我闯祸了。”
  和珅不紧不慢地坐起来, 叫人取来了衣裳, 一一穿好, 这才问:“昨日不是约了你几个朋友去吃酒了吗?”
  “正踏进酒馆的时候, 就又遇上前几日那两个泼皮了,他们口出不逊,还支使小厮动手。”和琳叹了口气:“我一个没忍住……”
  “既是他们的过错, 那你这样心虚作什么?”和珅在桌前坐下,立即便有丫鬟送了食物上前。
  府中的菜色都是按和珅拿去的菜谱做的。
  什么豆浆,春卷, 糖心酥, 肉馅饼……模样算不得如何精巧,但味道却出色极了。
  和琳望着咽了咽口水, 却并不敢腆着脸去要吃食。
  他道:“虽说是对方的过错, 但我招惹的却是伙来头不小的人, 只怕要给兄长添了麻烦了。”
  来头不小?
  京里头贵人不少, 个个都敢说一句来头不小。
  但能让和珅看得进眼里去的, 还着实很少。
  “那你便说说, 是哪家的公子叫你揍了?”
  “荣国府嫡孙,皇上薛家嫡长子。”说完,和琳就忙闭了嘴, 一脸“你打吧我绝不还手”的神情。
  还真是贾宝玉同薛蟠!
  和珅微微惊讶。
  看来他同荣国府的缘分, 着实不浅啊。
  见和珅不出声了,和琳立时便慌了:“兄长,我可是闯了大祸了?”
  和珅依旧没理他,只等吃过了饭后,又慢条斯理地用茶水漱了口,这才道:“你若揍了旁人,兴许真是惹了祸。但若是他们二人……倒实在不算什么了。”
  和琳松了口气:“幸好幸好。”
  和珅冷睨了他一眼:“就算如此,日后也休得胡来。”
  和琳点头:“我以后若是再遇上他们,定然收敛住自己,能动嘴就决不动手。”
  “谁让你不动手了?”
  和琳愣了愣:“兄长的意思是?”
  “日后若与旁人起了冲突,自然须仔细思量,但若遇了他们,能动手就别用嘴。”
  和琳恍然大悟:“明白了!”
  “可那边的人如果找上门来了……”
  “且等我下了朝再作处理。”
  和琳点点头,欢喜地送着和珅出了门。
  待下了朝回到府中,已经有人等在门外了。
  门外候着的正是打荣国府来的人,只令人觉得怪异的是,明明挨了打的是荣国府那头的人,但瞧他们在门外局促的模样,倒仿佛他们才是动手打人者。
  和琳看得忍不住暗中嘀咕,这些人,莫不是怕极了他的兄长?
  和珅换下衣衫,着寻常打扮。
  他缓缓跨出门来,看向门外一干人,道:“巧了,我也正要往荣国府去呢。”
  外头等着的人立即齐齐松了口气。
  他们还担心和侍郎不肯去呢,他们可不敢在和侍郎跟前摆了荣国府的谱。
  软轿起。
  和珅带上和琳,一同往荣国府去了。
  进了荣国府,和珅同和琳便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无他,只府中上下都知晓,和侍郎的弟弟动手打了宝二爷同薛大爷,说是今日要来道歉来了。
  这和侍郎的弟弟,胆子何等的大,才敢动这样的手。
  是长得异于常人,三头六臂?
  还是身形高大,孔武有力?
  待近了,荣国府的下人们才看清。
  那是个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瞧着比宝二爷还要小上两岁,但身量倒是不矮。
  那年轻公子身形纤瘦,面容俊俏,眉间还带着一丝怯弱,像是生而便有不足之症。
  这副模样,怎么瞧也不像是他动手打了人。
  思及宝二爷同薛大爷的样子,倒像是他们打了和侍郎的弟弟。
  引路的下人,径直将他们带到了贾政的院儿里。
  薛蟠、宝玉皆在。
  不止他们。
  连王夫人、薛姨妈、薛宝钗也都在。
  待客厅内气氛凝滞,下人们连大气也不敢喘。
  直到和珅踏了进来,里头的人方才抬起了头。
  薛姨妈正给薛蟠擦着药,薛蟠这时候倒是乖乖坐在那里,动也不动。
  而宝玉却显得有些慌乱了。
  他低下了头,并不大敢与和珅视线相接。
  “致斋兄。”贾政站起身来,面色颇有些肃穆。
  和珅一早便嘱咐过和琳了,他敲了敲和琳的后背,道:“去吧,讲昨日经过说清楚。”
  王夫人坐在那里,面孔冷淡,手里捻着佛珠,瞧上去多有不快,不过碍于贾政不好表露罢了。
  待和琳上前,她便冷眼盯住了和琳。
  王夫人管了内宅上下,气势自是有的,但和琳又哪里是那些经不起风霜的小公子?
  和琳面上半点畏惧之色也不见,更遑逞在她的目光下瑟瑟发抖了。
  和琳张嘴便道:“前几日便同他们打了一架,一个酒楼里头,就剩下一张大桌子。我们十来个人,自该坐大桌子。偏他们二人来了,便嚷着要店小二换了我们。他们要来坐。”
  “店小二狗眼看人低,还当真要将我们赶走。我们心想这也就罢了。他们二人,却是带着几个小厮跟班,搂了模样姣好似女子的书童坐下了……”
  “这不是拿我们比他们怀里头的兔儿爷都不如吗……我同窗心中一怒,便先动了手……”
  宝玉脸色发白,不敢再容和琳说下去,便涨红了脸道:“胡言乱语,那日我同薛家哥哥去吃酒。带了小厮书童,是因为刚从私塾里出来。哪有你说的这样……”
  薛蟠倒是未曾争辩。
  他素来如此。
  薛姨妈都是知晓的,又何必非要装一本正经呢?
  和琳不理宝玉,正要开口继续往下说。
  宝玉见状便道:“此事并非你们的过错,昨日见了你们,是我同薛家哥哥先动的手。”
  这话王夫人并不曾听宝玉说起过,乍然一听,脸色都变了。
  宝玉这话一出,岂不等同于承认了前头和琳说的话吗?
  这样惊慌,先认了自己的罪过,不正是怕和琳说出来吗?
  贾政气得骂了声:“孽障!”
  和珅这时才缓缓开了口:“存周兄不必动怒,说来还是我这弟弟顽皮,下手重了些……和琳,还不快同他们道歉。”
  和琳也立刻躬身道:“宝玉莫要怪我,我先前也不知晓,你是荣国府的公子。”说罢,又看向薛蟠,也道了歉。
  薛蟠倒是浑不在意,为了这么桩事儿,打便打了。
  说出去,没打赢,岂不更丢人?
  此事上,薛蟠反倒有些瞧不起贾宝玉。
  还未曾受什么伤,便有一家子的人赶紧着为他出头了。
  说出去也不怕惹了笑话。
  “也不知宝玉病得如何,我便带了些药过来。”和珅一抬手,便有小厮上前,递上了上好的药材。
  再定睛一瞧,却是什么?
  竟是人参。
  贾政倒是觉得心下感动。
  那头王夫人却觉得这倒更像是讽刺。
  意在指责他们,不过小孩子间打了一顿,受了点皮肉伤,便闹得这样郑重。
  王夫人的面上实在挤不出半点笑容来。
  贾政看向一旁的薛姨妈,问道:“此事便如此了了,可行?”
  薛姨妈清楚自己儿子的秉性,本也不想将事闹大,之后得知打人的是和珅的弟弟,她便更没了算账的心思。若非王夫人拉着她一起,她是连面也不会出的。
  眼下贾政都发了话了,薛姨妈哪里还有不应的道理?
  “自是行的。”薛姨妈笑着道:“本都是同龄的年纪,一同打闹玩耍,磕了碰了,正是常事。”
  贾政满意了,心底还隐约觉得王夫人小题大做,心胸豁达不比薛姨妈,整日里吃斋念佛也不知道念到哪里去了。
  和珅:“那我便带着和琳告辞了。”
  “我送致斋兄。”
  “那便有劳存周兄。”
  说罢,贾政便带了小厮,将人送出门去了。
  事情竟是就这样高高拿起,却又轻轻放下了。
  宝玉面上羞臊得厉害,心头更堵得慌,他也不愿去瞧王夫人的面色,匆匆便先回了自己的住所。
  他一走,薛姨妈等人也坐不住了。
  薛姨妈便出声道:“姨娘,我便先带着他们二人回去了。”
  王夫人面上冷淡,并不应话。想来是对薛姨妈方才那番大度有了不满。
  薛姨妈便装作未瞧见一样,拉着宝钗,带着薛蟠,立刻出门去了。
  待贾政回来时,待客厅中便只余下王夫人了。
  贾政板着脸道:“日后莫要再为这等小事,便兴师动众。”
  “宝玉受了伤,如何算是小事?”
  “你也听了,那和琳说的是什么。若他当真狎玩身边的书童小厮……”贾政咬着牙关,面色冷厉,“那败坏的还是荣国府的名头!”
  好龙阳风倒也不算得什么。
  总有些权贵之家,圈养几个娈.童。
  但宝玉才何等年纪?
  不思诗书,反倒整日惦记着情爱。
  若他真荒唐到那等地步,贾政只怕自己要被活活气死。
  王夫人听了,心下也是一惊。
  她并非一味愚笨,维护宝玉的人。
  她还盼着宝玉将来好呢。
  见她神色晦暗不明,贾政见话也说到份儿上了,便住了嘴,不再言语。
  王夫人想着,不能总叫贾政惦记着此事,便口风一转,道:“老爷既与那和侍郎这样亲近,不如便与他和家结个亲。倒是亲上加亲,岂不更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