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边关的粮草终于得到了解决。说是某某某官员蒙蔽圣心,已经被斩首了!
  景帝是因为失去了司贵妃,突然之间明白过来对方对自己而言的重要性吗?不是的,这一点,当年的司静思就已经明白了。
  景帝之所以补救,不过是因为司贵妃的诅咒,灵验了一个而已——六月啊,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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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小的阿蛮,半夜攀爬上屋顶,一张小脸蛋上都是麻木。她看漫天的星星,忍不住在想,姑母也是其中的一颗星星么?
  阿蛮在上面看星星,司静思的魂魄便蹲坐在她闺房门口的阶梯上。如果可以选择……她一点儿都不想记起这些事情,司静思失神地想着。
  夜风徐徐,蝉鸣郎朗,一时之间,没有其余的声音。
  直到另一个小小的身影,爬上了屋顶,在下面坐着的司静思听到那人说:“阿蛮,对不起……”
  小阿蛮哭了出来,巫玄紧紧地抱住了她,一边安慰,一边发誓自己未来一定对她好,只对她一个人好……
  司贵妃输了,输给了谁?输给了当年的太子太傅、如今的帝师的女儿,当朝珍妃。后宫争斗不见刀光,但是千里之外无辜的战士却因为这些见不得人的争斗而流血漂橹!
  然而……这一切当真只是后宫争斗而已么?焉知珍妃不是景帝手中的棋子!?焉知就是司贵妃被陷害了,而不是景帝忌惮神武侯手中的兵权?
  究竟是后宫争斗……还是帝王心术!!!阿蛮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阿蛮当真能和以前一样信任阿奴么?不能的,因为她看见过那张和阿奴那么相似的脸,露出了那么虚伪又恶心人的表情!!!
  第191章 司静思,字己过(4)
  为了让景帝安心, 战胜归来的神武侯父子马不停蹄地上交兵符,赋闲在家。
  司静思看着自家大哥, 终于回来了……却缺了一条腿。
  她大哥也不过二十又七,少了一条腿……长成了大姑娘的阿蛮抱着自家大哥, 眼中都是泪。
  ……
  神武侯府显赫百年, 如今却门可罗雀。日子就这样一日一日地过去了。
  眼看着太子殿下加冠礼已经完成了……眼看着阿蛮就要及笄了。
  景帝驾崩, 新帝即位。
  新帝登基之后的第一件事, 便是将兵符给了神武侯。
  司静思永远都记得父亲手捧兵符那又哭又笑的表情, 千般无奈、万般无奈都在其中……她父亲深夜入宫, 于皇帝寝宫跪了一宿,愿意归还兵符, 只求陛下放弃与小女的婚约……
  神武侯一族子嗣艰难, 司远只有一个嫡亲妹妹,死在了深宫……他不敢、也不愿再将自己的女儿,送进去!
  ……
  而谢氏则恍惚着眼看自家女儿那如花似玉的模样儿,她摸着女儿的脸,喃喃自语:“你姑母那般聪慧,心机尚且不如人……阿蛮从小娇惯, 又怎能与那些城府深沉的人斗法呢?”
  小阿蛮静静地站着, 不言……也不语。她不怕自己不如姑母聪慧, 只怕自己不如新帝心智过人……毕竟,她从来都是不如阿奴的。
  不论是才华,亦或者是手段、心机、城府……她, 通通都不如阿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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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静思站在窗口,屋外的梨树开花了,风一吹就是簌簌地下梨花雨,梨花的花瓣穿过了她的灵魂,飘落在屋内阿蛮手中的树叶上。
  她碰不到实物,却总感觉自己可以碰到人,可以和人交流……这也是她一直避开别人,也不敢开口的原因。有些东西如果有了某种预感,最好还是不要尝试了。任务世界失败了,她被丢到了惩罚世界……惩罚世界失败,她……会死么?
  ……
  屋内的阿蛮纵观永朝历史,竟然发现,姑母当年说得,果真没错!
  巫家男儿,个个薄幸!!!
  开国始祖,兵荒马乱之际为了逃命,竟然丢弃自己的结发妻子去吸引敌军的注意力……然而他的发妻却是在他落寞时与他举案齐眉的人,于危难之中与他不离不弃的人……
  惠帝为讨新人欢心,竟将发妻做成人彘……潜蛟时,他发妻曾与他患难与共……
  武帝光是后宫数得上名号的妃子便有二十几位……
  献帝……
  ……
  景帝与结发妻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相爱了很多年,婚后亦相敬如宾。嫡长子一出生,景帝三呼上天眷顾,当即下召将大皇子册封为太子!夫妻恩爱两不疑,一时之间,帝后感情无人能撼动。
  人人皆道景帝痴情,直到风流的景帝在宫外偶遇当街打马而过的司贤……他第一次见,女子也有这般飒爽的姿态……当即一见倾心!
  司贤原有婚约,但陛下有命,不得不从!她入宫四年,皇后便郁郁而终,临死了……景帝也没去看一眼。男儿薄幸,不过如此了。
  陪在皇后身边的人,竟然是她自己怨恨了一辈子的司贵妃。皇后终究是在弥留之际,将幼子巫玄托付给了司贤。她不是相信与自己斗智斗勇了四年的司贵妃,她只是相信神武侯的后代……人品可信。
  即便是不同于一般女子的司贵妃,也是好景不长。生于将门世家的她在宫中不知被暗害了多少次,才学会了后宫的生存之道……然而即便是如此,她最终还是败给了珍妃,自刎身亡,甚至拖累了家族……
  巫家男儿,个个薄幸!!!
  ……
  司静思怅然地望天,她早已经忘记了自己当初心潮澎湃的怒意与悲伤,而今眼角余光中,看见屋内那个曾经的自己,呆呆坐在案牍前,双眸含泪……
  这世界可真特么的变态啊,让人家看自己的过去,跟看别人的戏似得!
  不能生气、不能出声、不能阻拦……
  每个人都有过去,都有不堪的过去,都有想要改变的过去……
  惩罚世界却偏偏要让人看着自己不堪的过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
  司静思漠然地抬手,纤纤素手掌心向上,一枚梨花飘落……正巧跌落在她手中……然后,穿过了她的手,飘飘摇摇地落在了地面上……
  ……
  屋内的阿蛮已经恢复过来了,她冷着脸,将手中的书册整理好。
  阿蛮推门而出的时候——
  站在窗边的另一个她已经知道:过去的自己,便是在这一刻,下定了决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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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都的大雪,比往年来得更早了些。
  郊外人烟稀少,远山皆为白雪所覆盖。
  江水都在风雪中冒着丝丝寒气,阿蛮站立在江边,斗篷遮住了半边的脸,却遮掩不住她的冷漠。
  大风刮起的时候,巫玄的轻裘都被吹得翻转反复。
  “阿蛮……此事……是你的意思么?”他看着眼前的女子,自他懂事以来便认定对方是自己的妻。情窦初开的对象是她,夜深人静梦中轻笑的人仍旧是她,他以为自己终究会和她成亲,在一起一生一世,白头偕老……
  司静思的魂魄站在一旁,寒风吹得她几乎要飘走了,但是出于某种不知名的引力,她无法离开曾经的自己三尺之外,所以即便她的魂魄被风吹得乱飞,却始终飞不出去。这种被迫撞墙的感觉,真让人难受,比他两在那边叽叽歪歪还让人难受!
  阿蛮皱了皱眉,认真地点头:“阿奴,我们……我们……你便当做我们有缘无分!”
  “我不愿意!”巫玄情急之下上前抓住了她的手,目光急切,语气恳求,“阿蛮,我知你始终介怀当初的事情,是我做得不够好,可是日后我会加倍地对阿蛮好的。阿蛮,即便心有疙瘩,也不要就这般将我推远可好?”
  他说着便悲伤至极,几乎要落泪,哽咽道:“阿蛮,我们指腹为婚,天定姻缘。怎会有缘无分?”我们的缘分,早在出生前便已经注定了……
  望着那双泛着血丝通红的眼,阿蛮也难受,但是心中的顾虑终究让她惶恐,恨不得立马就逃之夭夭。
  阿蛮张了张口,哈出一口气,在寒冷的风中被吹散。
  像她的心一样,冷冷的,轻飘飘的,无处安放。
  “阿蛮不知该说什么便不说了,让我说。”巫玄抓着她的手,细心地揉搓了几下,为她暖手,“我知道阿蛮在顾虑什么……巫玄愿意在此发誓,此生绝不辜负阿蛮,若有违背,天打雷劈,魂飞魄散!!!”
  他伸手立誓,一睁眼,看见心爱的姑娘那泪流满面的脸却又晃了神。“阿蛮……阿蛮不哭,我不逼你,我可以等你!等你放下心结,我们再成亲……我可以等你的啊,阿蛮……莫再哭了,多久我都等,一直等!”
  我们天定姻缘啊……天定姻缘!
  “巫氏先祖,各个皆是痴情男儿。”冷风吹散了女子沙哑的声音,但是这句话却还是落入了巫玄耳中。她道:“可他们的发妻,却没有一个有好下场!我信此刻的阿奴爱我胜于任何人,我知此刻的阿奴心意未有半分假意……”
  此刻,她道了两遍: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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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雪未停的时候,阿蛮便已经离开了,司静思回头看了怔怔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巫玄,抿了抿唇追着阿蛮飘了过去。
  ……
  “只是阿奴,你能爱我多久?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
  “我们成亲,阿蛮只是你一个人的,那阿奴也只是我一个人的么?人多了,阿奴就注意不到我了……”
  “倘若有一日,阿奴不爱我了,我的下场是否能比姑母好一些?”
  “阿奴……阿蛮不畏惧后宫争斗无数,阴谋阳谋。阿蛮虽然心机城府不如他人,但是却也不是蠢的,若是要斗,也不一定就会输。让阿蛮惶恐的是,一旦进入那深宫大院,便如同鸟儿被折了翅膀一般,再也飞不出来,日后有哭有泪都要往肚子里咽下……我怕,怕自己不再是自己了。”
  “阿蛮害怕,害怕有朝一日,阿蛮变成了姑母那般模样。日日守候在那冷冰冰的深宫大院,为一个男人的垂怜而费尽心机、机关算尽……我害怕有朝一日,心就变得和那些宫宇一般的冷了。然后,阿蛮便不是阿蛮了。”
  “若是终有一日,我们相看两厌,辜负这天定良缘。不若诀别于当下,半生过后,阿奴想起我来,还是你喜欢的模样。与其让日后的我们变得面目全非,不若就此放过彼此。”
  她说了很多,条条在理。
  这些话,却将巫玄的心伤了一遍又一遍——“你都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又怎知未来会发生什么!?你怎知我便是那负心人?先祖的过错,阿蛮要迁怒于我么?”
  阿蛮一愣,张了张嘴,最后说:“我不知未来会如何。倘若阿蛮只身一人,便拿这一生当赌注,赌阿奴此刻真心,愿与我白头。只是阿蛮有父母、有兄长、有家族……我不怕与人争斗,也不怕输,只怕有朝一日,赌输了……累及他人!”赌一个人的心,这是最没有胜算的赌博了。
  看着巫玄宛如受到重击的模样,一步一步地后退,阿蛮痛苦地闭了闭眼,转身离开。
  只留下一句——“阿奴若真心待我,便成全我,放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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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静思看了一眼那女子冷漠的眉眼,摩挲了一下自个的下巴。时至今日,她再也无法回到那个时候,也再也无法去了解为何当初的自己可以那般狠心。
  狠心伤害最爱她的阿奴。
  阿蛮不知道未来的自己就在一旁思索着自己现在所做的事情。
  她被那深宫大院吓怕了。姑母自刎后,她每次想起姑母都不是父亲口中那个鲜衣怒马的女子,而是穿着厚重的宫装如人偶一般端坐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上,满面雍容华贵的女子……
  像是灵魂都被囚禁于那座千重万重的宫殿之中。
  日日夜夜盼望着一个男人的垂怜。
  与一群自己痛恨的女人称姐道妹,勾心斗角,于深宫中如履薄冰,步步为营……再也没有鲜衣怒马,没有梅花桩上衣袂飘飘……
  甚至没有东街拐角处那老阿伯的炒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