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
  “班,对方约你下周日下午去听管弦乐。”老黄挤眉弄眼,压低声音。“看不出来你这么有音乐细胞啊?”
  班珏平静不语,切着牛排,反倒是一旁的莫恒松了口气,这举动让老黄忍不住调侃:“你这反应有点奇怪,成不成功你心里没底吗?你不是还跟着去?”
  “我是装成助理,跟矮子站在离他们200公尺的地方,根本不知道他们聊什么。”莫恒说。“不过怎么会聊到去听音乐会?不是应该聊点……那些事?”
  “不不不,这件事你该让班教你几招。”老黄拍了拍莫恒肩膀,眼尖瞄到熟客。“我去招待,你俩随意。”
  莫恒转头看班珏,目露好奇:“所以你们聊了什么?”
  “什么都聊,就是不谈正事。”他沾了点玫瑰盐,再把牛肉放进嘴里咀嚼。
  “不谈正事?是因为怕给对方压力?”
  他喝了口水,微微瞥眼凝视好友:“还记得我跟你说过要谈事情,最好选择的地点之一就是游乐园。”
  “我记得,你说是因为这里比较不太会有警察。”
  “这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个原因是因为初次见面,你选择了一个安全度极高的场所,会让对方对这场见面有信心,也对你的谨慎程度有好印象,另外还有个心理因素──干这行的人,并不会真的希望被人知道,当然也不需要从新面孔这里不断被提醒自己正在干这行。”
  莫恒似懂非懂:“你的意思是,你跟他约这种类似朋友的聚会,是让他自在?”
  “很多人初次谈生意,总会希望表现专业模样,或是急于展现自己手上的本事,一般商业会面不会有大影响,可这最大的原因就是太急,直接把这会面定位成一场想快速达成的交易,而非是长久经营的合作关系。”他说。
  莫恒屏气凝神,点点头。
  “我们这一行你要反其道而行,以对象来说,除非是比较急躁的欧美人,若你要跟亚洲人做生意,首先要先聊上半小时以上非公事的话题,私人兴趣或是与身份有关的时事,这是一种礼节的展示,过程中要聆听或是附和,从这些话题里互相刺探或是抛出价值观跟态度,只要确认彼此契合,之后的见面就会水到渠成,而这建立起来的关系,绝对比急燥交易几个案子建立的还要好。”
  刚好回来听到后半段的老黄把他们的酒装满,低声帮腔:“莫哥,知道这是什么态度吗?”
  莫恒转头,挑眉询问。
  “你不觉得这就是一种求爱的过程?慢慢接触聊个天,给彼此认识生活的机会?”老黄笑着说。“若照你一开始的想法,见面就谈上床会把人吓跑的。”
  莫恒忍不住失笑,想了一下又问:“那现在你成功勾起对方兴趣,对方约你下一次的见面,你要怎么准备?”
  “不用准备。”他说。“我不会去。”
  他的警界朋友瞬间瞪大眼,低呼:“你花了这么多功夫去促成这件事,你现在要放弃?”
  老黄在一旁呵呵笑,莫恒转头满脸狐疑:“笑什么?解释啊。”
  “他当然不会去了,求爱过程的另个手段就是若即若离,这么好约到就失去神秘感了。”老黄简短解释。
  班珏吃完剩下牛排,淡淡抛下一句:“跟矮子说我出国。”说完后就往酒吧门口走。
  莫恒愣在原地,看着班珏的身影渐行渐远,他毫无头绪地把目光转而投向老黄:“出国?他要去哪里?”
  “你忘了他这身份是有钱大盘商,自然要常常出国玩了。”老黄眨眨眼,理所当然地笑了。“还有他还是个黑客,现在讯号出现在纽约什么的,很奇怪吗?”
  莫恒搔搔头,脑子逐渐理清楚思路后,无奈地笑了。
  第14章
  班珏让老黄拒绝了下周的见面,除了是因为任务考量,另个原因是那一天是他母亲的忌日。
  这个日子对他有太多意义,如走马灯般的情景历历在目,每到这一天他都会去墓园待一上午,空手而去,然后摘一株红蔷薇回来。
  他的母亲,严格说来只有把他生下来那一瞬间配得上这个称呼,之后他与她生活的每一天都是地狱──让一个酒精成瘾跟忧郁症的女人抚养小孩,本就是灾难。
  “班,好久不见。”一个慈祥的声音靠近他,他转头便见到朝自己走来的老修女,他朝她微微颔首。
  两人站在白色大理石十字架面前,清晨的雨让白色石面布满水珠,阳光折射下显得眩目。
  “这几年有人来过吗?”他问。
  “或许有,但我也不是都能碰见。”老修女和蔼一笑。“这几年过得好吗?”
  他垂敛下眸:“还好。”
  “那么,还恨你母亲吗?”
  老修女温柔的嗓音唤醒他沉痛的记忆,他抿紧唇,双手搁在口袋里,拳头紧握。
  “我还希望能有那么一天,你不再空手而来。”
  他低头望着母亲墓外围的一排铁篱笆,攀爬在上方的红蔷薇寥寥几朵,他微微退后一步,老修女便好奇地问:“不带走一朵吗?”
  “不多,算了。”他说。
  老修女微笑叹气:“你是个温柔的孩子。”
  他微微蹙眉,对老修女的话不置可否。或许她把自己误以为是心疼花少,要留给母亲吧?
  但他只是不适合把东西拿回去罢了。
  与老修女告别后他往山下走,这座墓园似乎这几年翻修重建过,十年前他来的时候只有中间这一块,现在已经分了好几区,路上碰到不少穿着素衣的人们,眼眶泛红低声交谈,而右手边那一区站了不少穿黑衣服的人,最前头有两个穿白色裙子的女人,一个靠在另一个的肩膀上。
  他望着那群人几秒,往反方向下山。
  ……
  “先生,您差不多该去机场了。”助理低声对一个穿黑色长大衣的男人提醒,而男人一直凝视前面两个白色洋装的女人的背影上,不发一语。
  助理见老板没反应也不敢多讲,这时手机响了,划破了这片刻的安静,助理连忙看屏幕上显示的人名,暗自叫苦,硬着头皮又说了一声:“先生,余先生找您。”
  男人淡淡睨了一眼助理,助理缩了头,戴着黑色漆皮手套的手从口袋抽出接过手机,沙哑又低沉地询问:“什么事?”
  “爸,这个月您会在国内吗?我有个人想介绍你认识。”
  “我对你那些不入流的人没兴趣。”
  “这个不同,我靠了点关系牵线,这人平常主要在拉斯维加斯活动,他手上有几批新型武器跟货,现在有几个同行也一直接触他。”
  “什么名字?”
  “班杰明昆恩,我让人查过了,没什么问题。”
  “班杰明昆恩?”他慢慢咀嚼这个名字。
  站在一旁的助理拿出手帕擦额头的汗,觉得老板的表情平静得可怕。
  好半晌,他才说:“把昆恩的资料给我。”
  “您觉得有问题吗?”
  “若照你说的昆恩手上有这么多有趣的玩具,不可能前几年我们都没听过他。”
  话筒里传来一阵抽气声,原本胸有成足的语气瞬间弱了几分:“我问过是他这几年才把重心挪来亚洲,本来我跟他约今天见面没约成,今早我直接联系他,人在纽约,我查过他位置确实没错,这家伙全球搞生意的事错不了。”
  “你约好昆恩回报,我让人试他。”
  “我、我明白了。”
  他挂断电话,把手机抛到一旁助理的位置,缓缓走向两个女人后面,徐徐低语:“瑰拉,我把小咏交给你,我先离开。”
  本来还靠在林隽身上的林咏迅速转身,双眼通红的望着男人,细手轻轻拉住他的袖口:“去哪?什么时候回来?”
  男人扬手拍拍林咏的头,目光放到一旁的林隽脸上:“我让人保护你们。”
  听到这句话,林咏紧抓住男人的手,垂头身体微颤,而林隽挑眉,双手交迭在前握紧手提包。
  “马爷,您这次要出远门?”
  “不远,就是事情复杂点。”他表情若有所思,轻轻地把林咏拉住自己的手握了一握。“我会多派人过去17号,最近警察盯得紧,不要太常出门,需要什么跟他们说。”
  林隽深深吸气,神情平静:“我们也一起回去吧。”
  “不多陪陪你们母亲?”
  “我们可以再过来,但小咏会希望陪你走这段路。”
  林咏点头如捣蒜,抬头带着期待望着他。
  他淡淡一笑,牵紧林咏的手就往出口方向走,林隽低头跟随在后,一票人浩浩荡荡地跟上。
  出口已经停了好几辆轿车,他要让林咏先上车,只见怀中的女人突然踮起脚尖,嘴唇贴上自己的唇角,他深深吸口气,林咏碰了约5秒才放开,盈着眼泪的双眸透露出渴望:“要快点回来哦。”
  他摸了她的头:“不会太久。”说完后身旁的助理赶紧打开后车门,林咏依依不舍地先上车了。
  林隽这时才走上前,要上车时他迅速抓住她的手,她显然被吓到,但很快就镇定下来:“怎么了?”
  他突然脱下黑色手套交给一旁的助理,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条银色手链,示意她伸手,她迟疑几秒才伸出手,他替她戴上了手链。
  “我回来前,别取下。”他说,从口袋拿出另一条。“这个给小咏。”
  眼前的女人眉头微微皱起,抿紧唇点头。
  “回来留一段时间给我,我有事跟你谈。”
  “嗯。”她朝自己再次点头,便迅速上车了。
  他弯身敲了车窗,车窗降下后对里头两个女人提醒:“记住了,尽量待在家里。”事情交代完他往后退,目送车子离开。
  ---
  两姐妹一路车程都没有说话,当车子驶到港口17号巷口时,林隽才刚要碰车门准备下车,林咏就说:“姐,我想跟你谈谈。”
  林隽转头看她,前方的驾驶员识相下车,车内陷入寂静,只听得见彼此呼吸声。
  林咏低头看到林隽手腕上的细链,缓缓开口:“他脱下手套帮你戴,却隔着手套摸我。”
  “这并没有什么,隔着手套不好扣链子,别想多。”
  “那他也可以选择不帮你戴,就像把手链给我一样。”妹妹语气古怪,抬头。“你什么时候把心思转到他身上了?”
  林隽瞇起眼:“什么意思?”
  “我本来还抱着一丝期望,想可能…可能是他工作不顺利所以心情不好,我回去那几天,他对我态度很冷淡,虽然我碰他会回应,可我知道他心不在这。”林咏幽幽低语,自顾自地说。“有几天晚上我见他都不睡,趁他离开时我去看他屏幕,才知道他这大晚上看的是什么。”
  林隽见林咏默默滑开手机屏幕,当妹妹举起画面时,上面只有两行字。
  “亲爱的,我用户密码忘了,查不到刺青编码排序,你能帮帮我吗?”
  她诧异地瞪大眼:“我没有传过这一封信。”
  “没有?他还回信给你了。”林咏苦笑道,翻了下一页。“他把自己的用户密码给你,还说一句话,以后我只让你给我刺青。”
  林隽难以置信的微微退后,赶紧从手拿包里翻出手机查邮箱,与此同时林咏继续酸溜溜地说:“我请人查过了,这封信你收到后不到两分钟,你登入了这个号,还载了一份刺青手稿的源文件。”
  “我邮箱里根本没有这封信的纪录。”她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