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诺
  宁子笙总算接过了手帕,柳离也舒了口气,却见她放下书,忽然问道:
  “今日授讲时,你心不在焉,可是有心事?”
  柳离表情一滞。
  宁子笙那边下学要略早些,也不知她在窗外站了多久,居然连这都注意到了?
  “嗯……确实有些心事。”
  宁子笙没说话,显然是在等她说出来。
  柳离权衡了一下利弊,认为跟宁子笙分享一下宝安这事,一点也不亏。
  毕竟她了解的一切都仅限于原著,对原著中没出现的剧情只能说是一筹莫展。
  而宁子笙和宝安无冤无仇,幕后之人肯定不是她,说不定,还能从她这里得到意想不到的发现。
  不过,柳离自然没有傻到直接说出宝安郡主的名字,眼神微动,道:“我听了个故事,思索了很久。殿下若有兴趣替我解惑,自是再好不过的。若觉得无趣,当个笑话听便好。”
  宁子笙示意她讲。
  “从前有这么个人,她身体不好,一直靠药材吊着命。结果前不久,旁人发现这人的药里被下了毒。”
  柳离眼波流转:“这人平时与人为善,与世无争,从不招惹是非,所以至今还不知道是谁做的手脚。我百思不得其解,便一直在想。”
  片刻的静谧。
  宁子笙何等冰雪聪明,一想便通。她丹凤眼微微上扬,目中惊讶之意一晃而过,完全明白了话中隐含的意思:“你是说……”
  “殿下知道就好。”柳离轻声说,“此事事关重大,涉及人命,我一日想不明白,便寝食难安。”
  今日午膳,她的确一口都还未吃,一想到宝安这事,便烦躁得很。
  宁子笙思索片刻,很快想到些什么:“侧室,庶女?”
  不过这话甫一出口,两人便对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
  柳茹韵虽进宫当伴读,但也只不过是个十岁的姑娘,没那么大本事下手;而她的侧室母亲身在国公府,手即便伸得再长,也无法染指宫里的事情。
  所以此事,无关正侧嫡庶之争。
  宁子笙问:“如何知道药被动了手脚的?还有谁知情?”
  “我无意中察觉的。”既然已经挑明,柳离也不再遮掩,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无他人。”
  “嗯,你做得对。”宁子笙沉吟一阵,“这事不能声张,我暂时也想不到什么,且再观望观望。”
  “殿下愿意帮我吗?”柳离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很是期许。
  要是能有女主角五千万气运值的光环加成,自然会比她这个女配独自解决顺利许多。
  宁子笙别开目光:“……我尽力而为。”
  九公主一诺值千金,柳离安心了许多,朝宁子笙说明道:“我今日来国子学前,叮嘱她将那药暗暗藏下。可经手的人着实太多,光负责煎药的丫鬟便有好几个,药材有圣上赏的,有各宫送的,方子又是太医院开的……一时不知该从何查起。”
  宁子笙若有所思:“敢在那位的眼皮子底下动手,想必是个有倚仗的。”
  这话倒是提醒了柳离。是了,宝安郡主是圣上的义姐,又感情甚笃,敢动她的人,肯定势力不小。
  柳离无奈:“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怎么才能找出这人是谁呢?”
  宁子笙凝眸道:“是方子有问题,还是药材被人换了?”
  “这……尚且不知。”柳离抿唇,也不能直说自己是通过系统看到的,只得含糊其辞,“但我确信那药有问题。”
  “嗯。”宁子笙并没问她究竟是怎么发觉那药不对劲的,“须得弄到方子和药渣。”
  “好,我回去便打听打听。”柳离点头如捣蒜,忽然心下一动,“殿下……”
  “嗯?”
  “想和我一同去我阿娘那里坐坐吗?”
  宁子笙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定了片刻,又骤然收了回来,面上浮现出一丝可疑的红晕,却又很快消失不见。
  *
  对于柳离的请求,宁子笙到底同意与否,无从知晓。
  唯一能知道的,便是此刻蓬莱宫内多了个从没来过的身影。
  “还不快给九殿下看茶。”宝安躺在榻上,和两人有着一帘之隔,轻声细语地吩咐道,随后歉意地看向宁子笙,“还望你别见怪,我只怕过了病气给你。”
  宝安自然知道楚采女的情况,不过她生性善良,并没有因宁子笙不受宠而给她冷脸色。
  侍女早已被屏退,于是柳离乖乖给宁子笙倒了杯茶。
  宁子笙微微颔首:“郡主娘娘吉人自有天相,不日便会好起来的。”
  “借你吉言了。”
  透过纱帐,略微能看见宝安露出了一个温婉的笑容:“离儿愚笨,听闻近日总是向九殿下请教学问,劳你费心了。”
  宁子笙轻声说:“不费心。”
  柳离眼见宝安困得连眼皮都要合上了,打断了两人的寒暄:“阿娘,今早我让你留下的药,放哪了?”
  宝安纤纤玉指轻点,原是将其藏在妆奁盒的后方了,被众多物什遮挡着。
  那碗药早已凉透,所以也不像清晨一样,随着热气,苦味四溢。
  宁子笙看着它,端详半晌,竟是用手指蘸了一点,伸舌尝了下。
  “殿下!”柳离知道这药有古怪,见她去尝,自然着急,却没来得及阻止。
  她当即调出系统面板,却没在宁子笙的头上看到任何血条,莫非吃了这药后没掉血?
  这说明这药只会加重宝安的病,常人吃了无异,可见下手之人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是特意针对宝安而来的。
  宁子笙的舌尖品了片刻,便分辨出了里面的一味药:“……乌头。”
  柳离知道宁子笙略懂医术。
  她母亲楚采女的身体也不好,宁子笙便因此开始读医书,虽不算精通,但常见的一些药材还是认得的。
  “可是有不对的地方吗?”
  宁子笙摇头:“并无。”
  “那……”
  “怪就怪在这里。这药,药性温和滋补,郡主娘娘服用后理应有所好转。可如今却仍是体虚嗜睡,确实有古怪。”
  两人声音很小,没教宝安听去。
  柳离将那碗药直接倒进了宝安屋里的痰盂罐里,若被人瞧见了,也只以为是宝安又犯恶心,将药吐出来了。
  若药本身没问题,那定是吃了什么别的东西,以至于和这药中的乌头相克了。
  宁子笙道:“郡主娘娘可曾吃过半夏果?半夏可入药,和乌头不可同时食用。”
  柳离摇头,百思不得其解。她知道半夏果长什么样子,从来没在这里见过。
  况且宝安胃口不好,一日三顿都是御膳房变着花样给做的,既养生又清淡,都是再寻常不过的素食,半点荤腥都没有,按理说不会出问题呀。
  此事真相尚在迷雾中,目前毫无头绪,眼见宝安已然不知何时睡了过去,两人便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宝安的寝房。
  “恭送九殿下,恭送郡主。”
  门口的宫女对她们轻轻一福,宁子笙的鼻子很是敏感,似是嗅到了某些淡得似有若无的味道,却又转瞬即逝。
  她不露声色地打量了那宫女一眼,却没看出什么来。
  蓬莱宫外,两人并肩而行,柳离突然发现宁子笙竟然个子比自己还略高一些,只是因着身材过于单薄,这才看着瘦弱。
  柳离悄悄比划了一下,宁子笙才十二岁,身高就有五尺三寸了,还有得长呢。
  “此事不急。”宁子笙缓声道,“郡主娘娘既已停药,便不会再有事。待过段时间,主使者察觉情况不对,定会再次出手,届时便会露出马脚。”
  “嗯!”柳离猛地点头。
  宁子笙可是未来的宫斗一级大佬,扳倒了无数宫妃、皇子、公主,按她说的做肯定没错。
  “那……”
  宁子笙脚步停下,两人已然走到了分岔口,各自的住处在不同的方向。
  “今日就先回去了。”
  “好!”
  酉时将至,有影影绰绰的暮色露了些头,洒下几缕淡淡的金,恰好映在柳离的脸颊上。
  她看不见,但宁子笙看得分明。
  那金色随着柳离的表情,反出耀眼的光:“殿下,明日见。”
  宁子笙心中忽然沾染了不知从何而来的局促之感,她淡淡地“嗯”了一声,心跳却悄然漏了一拍。
  *
  翌日,宁子笙的手帕总算晾干了,柳离一直惦记着,小心地将它包好,揣入怀中,方才去国子学。
  她到得早了些,却没想正好撞上了柳茹韵和八公主宁子纯。
  是真正字面意义上的“撞上”。
  在国子学的走廊里擦肩而过之时,柳茹韵明明走得好好的,却突然滑了一跤,直直朝柳离跌来。
  柳离下意识想避开,结果一时不察,被柳茹韵死死拽住了衣袖,两人的额头狠狠撞在了一起。
  这一撞之下,柳离险些眼冒金星,朝后踉跄了几步,抓着旁边的木栏杆才稳住身体,冷冷地看着柳茹韵:“你做什么?”
  “长姐恕罪!”柳茹韵从地上爬起来,一副惶恐至极的模样,瑟瑟发抖,“我滑了一下,没伤着长姐吧?”
  宁子纯走在前面,听到动静,这才回头,有些不耐:“柳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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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半夏和乌头相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