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小姐,四小姐来了。”踏雪回来通禀了一声。
  春杏闻言就要起身,却被阮绵绵拉住了。
  “就坐在这里,你是个伤患折腾什么!”
  四小姐进屋的时候,带着一阵饭香,她身后跟着的两个丫头手里都拿着食盒。
  “这丫头就是春杏吧,我来给你赔礼了。”四小姐第一眼就看到了阮绵绵身边的春杏,她的面上立刻多了几分笑意,直接走到春杏身边,立刻福了半身给她赔罪。
  这回春杏是彻底坐不住了,她性子再怎么跳脱,也知道四小姐是主子,若是给她赔礼这话传了出去,绝对没她好果子吃。
  “使不得。”春杏立刻行了全礼,却被四小姐一把抓住了。
  “好丫头,我知道你受苦了。你们这会子都没吃饭吧,我从厨房里带来的,你跟踏雪去那边吃,我伺候六妹妹吃。”
  四小姐的话音刚落,跟着她来的其中一个丫头,就把食盒递给了踏雪。
  显然两个食盒里的东西不一样,一个是给踏雪和春杏的,另一个食盒里摆着的就是送给阮绵绵的。
  饭菜端上桌,阮绵绵一瞧里面有道松鼠桂鱼,不由得挑了挑眉头。
  ☆、第22章 022 老货赔罪
  “来, 六妹妹, 松鼠桂鱼是苏州的特产, 我特地请教苏州那边的名厨,让厨娘按照独家秘方做出来的。好吃得连舌头都咽下去了, 你尝一尝。”
  四小姐边说边夹了一筷放进了阮绵绵的碗里, 脸上是笑容满满,声音温柔。
  “四姐姐这是什么意思?”阮绵绵挑眉,并不起筷。
  “我知道你没喝上鱼汤, 丫鬟也被无缘无故地打了, 心底受了委屈。鱼汤做不了,只有这松鼠桂鱼快一些, 姐姐给你赔礼道歉, 我娘的丫头云香已经被狠狠地惩治了,你若是心头不快, 可以去瞧瞧她的惨状。事情皆因她而起,其他人姐姐我也管不了,只盼着六妹妹心底能不记恨我与四姨太。人在屋檐下, 哪能不低头啊。”
  四小姐放下碗筷,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语气显得十分郑重。
  阮绵绵没说话, 两人都是沉默了片刻。
  “四姐姐陪我一起用一些吧。”
  四小姐见她松了口, 脸上的神色稍缓, 当真陪着她吃起来, 而且也不用丫头伺候, 亲自给她布菜。
  “苏州的风景很好,六妹妹身子好些了,明年不如与我们一道去。与上海的民俗风情完全不同,我带了许多土仪回来,原本准备到家就派人送来的,只是大姨太留我们用饭,知道起了冲突,也无法立刻过来,现在才给妹妹赔罪,妹妹莫要见怪。”
  四小姐再接再厉,她在大姨太那里就听说,两边人就为了一碗鱼汤打起来了,结果最后哪边都没拿到鱼汤,连碗都碎在了厨房外头,何苦来哉。
  阮绵绵轻轻笑了笑,忽而低声问道:“大姨太好吗?”
  原本正给她夹菜的四小姐,忽然手一顿,眼神微妙。
  四姨太是四小姐的亲娘,而且出远门刚回来,阮绵绵不问四姨太好不好,却向她打听大姨太,这就耐人寻味了。
  “六妹妹一直没见到大姨太?我瞧着挺精神的,我来之前她还训斥邱嬷嬷来着,说她尊卑不分老糊涂了,仗着在府里时间久了,连小姐的丫头都敢欺负了。”
  四小姐很快就恢复了寻常的模样,轻笑着回答她。
  “大姨太总是有理的。”阮绵绵挑眉,语气波澜不惊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就保持沉默了。
  四小姐原本来之前还是气定神闲的架势,但是现在却有些如坐针毡了,她发现她这个六妹妹十分的不好糊弄,眼睛里揉不得沙子。
  而且经常说一些意有所指的话,让四小姐这心里如何都不踏实。
  “六小姐,邱嬷嬷过来了。”
  因为踏雪和春杏在一旁吃饭,所以来禀报的是四小姐带来的丫头,她的话音刚落,邱嬷嬷就进来了。
  “六小姐,老奴来给您赔罪了,大姨太已经骂过奴婢了,也让人掌了老奴的嘴,说是下回再——”邱嬷嬷一进门就给阮绵绵行了大礼,嘴巴利索地开始赔罪。
  阮绵绵的视线在她身上扫了一下,这老货还真是会装,连脏衣服都不曾换掉,就这么蓬头垢面地过来,好像显得有多凄惨一样,那么多人打一个春杏,她就不信这老货比春杏还惨。
  “出去!”她面色一沉,直接把筷子往桌上一搁,沉声道,语调里满满的都是怒气。
  “谁允许你进来的?这是我的房间,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我这儿永远都不欢迎邱嬷嬷,你请罪也好闹事也好,换个别人来。只要我还活着,你就别想进这个门,免得脏了我的地方!”
  阮绵绵拿话刺她,那一句“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正是寻梅死的那日,邱嬷嬷对阮绵绵说得,如今让她悉数奉还,并且还表明了永远不欢迎她。
  六小姐一向是病弱温柔的,很少有如此不留余地的时候。
  “你们二人还吃什么,给我把她打出去!一身污脏就进来,也不知道是哪家小门小户教出来的,这么大的年纪,丁点儿都不知羞!”阮绵绵瞪向踏雪二人,她们俩立刻丢下碗筷,就去扯邱嬷嬷。
  春杏趁机还偷偷掐了两把邱嬷嬷的腰,就当是报仇了。
  四小姐错愕地看着赔罪的邱嬷嬷,几句话都没说完,就被硬生生地架出去了。
  “六妹妹,她毕竟是大姨太的奶娘,你这般——”四小姐开口,似乎想劝,但是对上了阮绵绵似笑非笑的眼神之后,还是闭上了嘴巴。
  很显然六小姐并不怕大姨太,就方才喝骂邱嬷嬷那几句话,明显就是指桑骂槐。
  邱嬷嬷是小门小户教出来的东西,那被她奶大的大姨太可不更是小妇养的,自从大姨太掌家之后,阮家有多少年没人敢提大姨太的出身了。
  如今阮绵绵却如此直白而不屑的叫骂出来,明显是挑衅。
  “我听说四姐姐的外祖家是书香门第,做人最注重脸面,四姐姐也该多学一些才是。你方才进门时说的那句话,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这是阮家的屋檐,阮家的太太姓许,可不姓邱。大姨太虽掌家多年,可她终究只是个姨太太,四姐姐莫要糊涂,认错了母亲。”
  阮绵绵眉头一挑,慢条斯理地开了口,她的声音还是绵软的,听在耳朵里舒服极了。
  只是这几句话,却字字扎心,满是警告。
  四小姐的外祖家的确是书香门第,不过现如今是民国时期,并不像古时清流那般自持身份了,若不然四姨太也不会给阮富当姨太太。
  大姨太掌家,四姨太和四小姐与她关系亲厚,特别是大姨太的亲女二小姐出国之后,四小姐每日都去给大姨太请安,完全是一副膝下承欢的状态。
  阮绵绵是在提醒她,四小姐真正该去请安的人是太太,而不是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大姨太。
  四小姐的脸色惨白如纸,她几乎连坐都坐不稳了。
  阮绵绵这几句话说得实在太过份,若是大姨太站在这里,恐怕当场要伸出手来掐死她。
  “六妹妹说笑呢,我今日舟车劳顿,就不与妹妹多说话了,改日有机会再聊。”
  她边说边急慌慌地起身,但是往外走的时候,过长的裙摆却刮到了凳子上,她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最后还是在丫鬟的搀扶下,才哆哆嗦嗦地往外走。
  “慢着。”
  阮绵绵见她快走到门口了,才喊了一声。
  四小姐竟是打了个颤,立刻停下脚步。
  “四姐姐身边伺候的这两个丫头也忒没有眼色,先前不经过我同意就放邱嬷嬷进屋,如今走了也不把食盒带走,到时候厨房的人可是要找你们算账的。”
  阮绵绵看着她有如惊弓之鸟一般,差点笑出声,不过硬是忍住了,相反还装模作样地说了几句。
  那俩丫头连忙告罪,将食盒提上,连四小姐都招架不住六小姐的质问,更何况是她们这些下人。
  阮绵绵的脸色始终不好看,这一顿饭吃得她恶心至极,一旁的踏雪看出她不舒服,又是给她倒水,又是替她揉肩。
  “小姐,奴婢已经不疼了,您不要生气。您一生气,那些坏人可都要开心大笑了。”春杏机灵地说话逗她。
  阮绵绵笑了笑,摆摆手。
  春杏见她当真不生气了,立刻把话题岔开:“小姐,四姨太和四小姐每年都要回苏州,往常都是要住上一个半月的,今年住了一个月就回来了,太不寻常了些。”
  阮绵绵扭头看她:“你这丫头脑子还真的挺好使,她们母女俩把大姨太捧上天了,一直为她马首是瞻。邱嬷嬷被革了差事,大姨太就断了一条臂膀。她自然要找人回来跟我打擂台了,四姐姐是最合适的人选。家中的几位小姐,三姐姐全心全意向着我,五姐姐又是个惹事精,七、八两位妹妹年纪都小,所以她没法子,也只有千里迢迢地把四姐姐叫回来了。”
  阮绵绵倒是看得清楚,她虽然在屋子里待了四年,但是幼时被阮富抱在怀里,可不是白教的。
  生意场上的东西乱得很,她第一个学得就是识人,当时阮富还特地考了她,就以家中的姐妹为例。
  她还记得七八岁的自己,已经不能窝在阮富的怀里,就乖巧地站在他旁边,一一说着姐妹们的为人与喜好,到了四姐姐的时候,她是这么说的。
  “四姨太教四姐姐学得是旧时规矩,礼仪挑不出错来,脑子也灵活,只是眼界窄小,依附于他人,用错了心思。缺乏新时代女性的自信,像是歪缠的菟丝花,赏玩即可,却登不上大雅之堂。”
  那时阮富还夸她来着,说她讲的到位,实际上她只是不喜四姐姐把大姨太和二姐姐吹捧得老高,私心里贬低了她一回。
  不过如今看来,当年她也算火眼金睛了,这么多年过去,四小姐还真如当时她所说的,变本加厉地把自己束缚住。
  “那小姐可要小心了,四姨太惯会捧高踩低的伎俩,后宅之内的阴私之事,她也最精通。之前还想害过三姨太呢,好在三姨太聪慧,才没有着她的道。四小姐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这些伎俩肯定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春杏不放心地叮嘱着。
  阮绵绵点头,越是高门府邸,内宅就越是乌烟瘴气,四姨太能以出嫁女的身份,还能在娘家站稳脚跟。并且四姨太也不是太太所生,教养出的四小姐会的东西也就那些,还真是出了一窝子的姨太太。
  ☆、第23章 023 出手豪富
  阮富刚回来, 就瞧见一个眼熟的丫头在跟阮德说话, 看见他立刻恭敬地向他行礼。
  一直到阮德进来回话,他才问了一嘴。
  “那丫头瞧着眼熟, 是有什么事儿吗?”
  阮德立刻道:“正要跟老爷汇报呢, 那是六小姐身边的丫头踏雪, 见您刚回来,没敢打扰,要小的跟您求一声。六小姐想求几个人去替她揍个人。”
  他的话音刚落,阮富就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阮德。
  “六丫头要打人?打谁?”
  要知道六小姐可是病秧子,天天窝在屋子里,外加她又是极其心善的人, 怎么会想打人的。
  “打一个不长眼的婆子, 今儿那婆子抢了六小姐的鱼汤, 还把六小姐身边的丫鬟打了一顿。六小姐实在是气着了。”阮德没点明是谁。
  阮富倒是皱起眉头来, 有些不满地道:“这婆子还敢欺负小姐,一个下人蹬鼻子上脸的, 谁给她的本事, 怎么不派人把那婆子直接发卖了到庄子里?”
  阮德犹豫片刻道:“这婆子发卖不走啊, 大姨太那边没法子交代。”
  阮德就这么稍微提一句, 阮富就知道是谁了。
  除了邱嬷嬷之外,还能有谁这么大脸面, 都不把小姐放在眼里了。
  “这婆子又欺负绵绵了, 打, 套起来狠狠地打,还不消停,大姨太也着实不像话!”
  阮富原本对邱嬷嬷就有意见,之前那次阮绵绵被她气得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后来大姨太苦求,才只是革了府里的差事,但是仍然留在大姨太身边。
  上次魏大娘儿子能上留洋大学,阮富就训斥了大姨太一顿,在阮家能有这个本事儿的,除了大姨太也没旁人了。
  但是大姨太哭得梨花带落雨,坚决不承认,还说老爷冤枉她。
  阮富原本不想怎么着的,只要大姨太认错服软便罢了,哪想到这女人不停喊冤,让他心头不爽,连带大姨太身边的邱嬷嬷,他看着就更不爽了。
  “那小的找几个人过去。”
  “多找几个,让她十天半月下不来床,老东西好事儿不做,尽祸害人。六丫头也是她能欺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