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豆磊掩饰不住的惊愕,豆姜则明显受到了惊吓,试着问:“难道是?”
  “没错,我梦中的相公,就是李家大郎。”
  豆磊深思良久,又甩了甩头,说道:“这些只是梦,梦如何能做的了真?”
  豆香看他俩的表情就知道蒙混成功了,心里舒了口气,又继续道:“可这也未免太过逼真,我夜里睡不好,又不敢说出来,以为只是噩梦,过段日子就会好。谁知病刚好了,也不做梦了,娘就给我说了李家的求亲,差点没把我吓死。自那之后,我又开始做别的噩梦,这次梦见的是一位被折磨的快没人形的女子,她老是缠着我说,别嫁过去,不然,你会跟我一般凄惨。我就问她,你是谁?”
  这次屋里一片寂静,甚至还吹起了一阵莫名的寒风。
  “她就是李大郎先头那位妻子,根本不是病死,而是被活生生打死的!”
  豆姜哇地一声叫出来:“姐,别说了,青天白日,也吓人。”
  “所以,你们说,我能不害怕吗?我敢嫁过去吗?我宁愿来于家,好歹能保住命啊。”
  豆姜一想到若李大郎真是个魔鬼,若姐姐没有做这些梦,那可怎么办,她不敢再多想,眼睛里不知何时起了一层雾气,语气软和下来,“姐,那你也不用瞒着来于家啊,你跟爹娘说了这些梦,他们定会帮你推了这亲事,以你的美貌,还怕嫁不出去吗?”
  豆香刚想接话,就被豆鑫抢了先:“那李家在武台镇上的名声不错,李家大郎条件又好,你姐姐可以不做妾,却不能以一个梦来推掉这门亲事,接连推掉于家和李家,有心人会说她眼高于顶,以后比李家门槛低的谁敢娶她,比李家好的,咱们家攀不起,别说是外人,就是家里的长辈们,也绝不会因为这样的缘由,让她推掉这门好亲事,况且……”
  “况且这门亲事是娘给我说来的,老实说,我也对娘产生了戒心,以为她要害我,不敢在家多留,所以就求了叔叔和婶婶,宁愿来于家。”其实豆香当初急于离开豆家,更多是怕相处时间久了,豆家人会发现她重生的邪门事。
  第25章 番外豆姜(二)
  听闻姐姐对母亲的芥蒂,豆姜难免尴尬,她像是要证明什么,强调道:“娘她肯定什么也不晓得,觉得这是个好亲事,才说给姐姐的,毕竟李家打听出来一切都极好,梦都是反的,做不得真。”
  豆香回答:“谁能说不是,只怪我当时魔怔了,来到于家后,清醒过来,也知做了无法挽回之事,遂无脸再联络家人。”
  豆磊皱了皱眉头,清俊的脸庞多了一层忧虑,他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你走后没几天,李家大郎就来提亲,小婶无法只能婉拒。她自觉丢了脸面,便找母亲理论,两人闹的很大,甚至大打出手,彻底闹僵。后来母亲托人去把豆英说给李大郎,李家人婉拒了。也不知怎的,最近小婶知道了此事,不仅没生气,还主动帮忙牵线搭桥,现在李家已经松口,打算派官媒来交换信物。我总觉得这事透着怪异,找人去打听那李大郎,没想到全是一致的好话,听上去怎么就有几分假,眼瞅着两家人要定下来,我心里多有不安,于是就寻来问问你。今天听你这么一说,不管如何,就算是个梦,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绝不能让豆英嫁到李家去!”
  豆香想,在原主的记忆中,豆磊就是个完美男人的形象,十足的孝子、好哥哥,只是没想到竟然好成这样。她不由地仔细地打量起他,五官并无突出之处,糅合在一起却给人一种极为舒服的感觉,最难得是气质爽朗清举,肃肃如松下风,令人觉得可靠。
  豆姜身子一顿,有些沮丧,有些失落,歉然道:“竟有这样的事,我居然全不知情,娘什么不跟我说。”
  豆香这时才弯腰捡起地上掉落的金叶子,又塞回到豆姜手里,说:“我已经拿了大头,这剩下的钱,你和鑫弟拿去,自己用也好,给爹娘也罢,反正我是不会收回的。”
  豆姜显然也不肯要,一把抓住姐姐的胳膊,推搡间,才发现她胳膊细了,脸蛋尖了,腰身也小了,整个然似乎瘦了一圈,心疼地说:“姐,你现在过的好不好,于家有没有欺负你,于家老爷和太太对你成怎么样?”
  “我没有做于大户的妾,现在被他们收为名义上的养女,自来到这里,每日吃的好,睡的香,长了好几斤肉,就是最近跟着一位嬷嬷学认字,可苦煞了我,才瘦下来。”
  豆磊问:“于家这么做是为了?”
  豆香点到为止:“于家的大姑娘现在是平邑荣家的六奶奶。于家除了我,也还收了其余五人,走了两位,现在只剩下四人,各个都是顶尖的美人。”
  豆磊似有所悟,他继续道:“如今外面的光景,你可知道?天下动乱,各地豪强逆反,楚王爷收了蒙山,又带兵去安山岭打仗,派越侯魏晗镇守蒙山。”
  “外面的事,多少知道一些,倒不知越侯之事。”
  豆磊道:“越侯已带兵至平邑驻守,接下了太守杜恒手里的三万兵马,蒙山外有越侯保护,内有杜恒管制,太平的很,倒是我们的福气。只是太守杜恒因蒙混众人,不得平邑各大家族欢心,那些世家阀门,以荣家为首,都在拼命拍越侯的马屁,以求搭上楚王。据说,越侯不甚其扰,经常带着亲兵,出去散心。”
  “荣家自己也有女儿吧?”
  豆磊在学堂里,接触过一些贵族子弟,也了解许多行情,“只有一个嫡女,估计是想献给楚王,所以你们也许可能会被送给……”
  “哪里就能轮到我们……”
  豆姜突然插话道:“姐,我肚子饿了,咕咕叫呢,等会儿回去还得走好一段路,你先领我去找些吃食充饥。”
  豆香一想这可是个大问题,怎么能饿到妹妹,也该准备点心,给她们路上吃,于是就带着豆姜,熟门熟路地去厨房讨吃食去了,真是特别有经验,留下豆磊在此等候。
  显然,豆姑娘好像把一件事给忘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正在熬药的张引娟,用力非常小,蒲扇摆动的幅度也很轻微,可药还是慢慢少了近一半的水,豆香也没回来,她和夏月仙都不知道接下来的步骤,遂有些心急。水越来越少,张姑娘终于待不住了,她起身去寻豆香。
  她还记得豆香与鲁嬷嬷离开的方向,顺着走过来,最后同向偏僻的小厅室。她也不确定豆香是不是在里面,鬼使神差地推开门,目光就与转头瞧她的豆磊碰个正着。
  张引娟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这人好生面熟,那双眼也似曾相识,瞧得她心里又烫又涨,又慌又乱,可她并不认识这个人。
  “你是谁?”
  “我叫豆磊,三个石头的磊,是豆香的堂哥。”
  “敢问姑娘芳名?”
  张引娟烧红了脸,手足无措,喉咙不自觉地咽了一口水,小声道:“张氏引娟,引玉之砖的引,婵娟的娟。”
  “张姑娘安好,豆磊唐突了。”
  外面传来豆姜的声音,“磊哥,我们回来了,有桂花糕吃,你饿不饿?”
  张引娟惊慌地转身离开,在门口与豆家两姐妹相遇,她满面粉红,眼含春水,声音又细又轻,“香儿,药好了。”而后也不顾她俩的反应,小跑着离开。
  豆香这才反应过来,把装着点心的包裹往豆姜怀里一塞,说道:“行了,磊哥是外男,也不好多待,我去寻鲁嬷嬷带你们离开,你进去吧。”
  豆姜进门就看见豆磊呆呆地立在那里,失神的叨念着:“相逢相失还如梦,为雨为云今不知。”
  豆姜叫道:“磊哥,你也魔怔啦,姐姐说了,这里是于府,你是外男,不好多待,咱们马上就要离开。哎呀,这地方可好玩,你说有钱人家就是了不得,这么多精贵东西,后花园里,还种着稀有的花,叫什么来着,昙花,夜里才开的那种,我这辈子恐怕都见不得它开放喽。”
  豆磊被点醒,叹了一口气,失笑道:“你们姐妹俩,都聪明的不行,也不知随了谁。”
  豆姜吐吐小舌头,把手里的包裹递过去,催促道:“桂花糕还烫着呢,来吃些,等会儿凉了多不好,咱们见到了姐姐,也得到了答复,此行不虚啊,赶紧吃饱了回去是正经。”
  然而豆小娘子的计划落空了,鲁嬷嬷并没有带她们出去,而是带到了老爷太太所在的东院。
  于大户正在剥果仁吃,见她们进来,就蹭蹭手,整整衣服,端坐起来,戚氏从丫头手里接过温热的毛巾给他净手,等完了事,才转过身,拿正眼瞧她们。
  豆磊唯恐失礼,不敢多看,弯腰作了个揖,朗声道:“豆磊见过于老爷、于夫人,祝老爷夫人新年大吉,吉祥安泰。”
  豆姜也行了个屈膝礼,“老爷夫人新年好。”
  于大户有些激动道:“你就是豆姜?”
  戚氏伸手捏了丈夫的肚皮肉,脸上笑的和蔼可亲,回到:“都是好孩子,快抬起头来。”
  豆磊起了戒心,仍旧低头说:“多谢老爷太太照拂舍妹,还让我们家人相见,豆家感激不尽,此次召见,实属有幸,敢问所谓何事?”
  豆姜则大方地抬起头,与于大户和戚氏对视,还甜甜地笑了一下。
  于大户和戚氏俱是一惊,本以为只是讹传长的像,没想到,见了面,才发现,比传闻中说的还要像,眉毛、鼻子、眼睛,都比着于大户的长,只是比他要精致秀美许多,脸型、嘴唇,依稀可见于娇杏的模子。
  她双目黑白分明,炯炯有神,带着三分英气,三分绮丽,三分皓朗,比起明媚的女子,更像一位俊俏的小郎,与其说像于大户,倒不如说像于家三位少爷,反正一眼看上去,就是一家人的底子,这下连滴血认亲都免了,不用怀疑,她就是于大户的种。
  于大户盯的眼睛都直了,多了个女儿,他的欣喜不言而喻。戚氏见他这副痴态,也知道这事无法逃避,就转换了心态,问道:“敢问豆小娘子生辰?”
  豆磊没来得及阻止嘴快的豆姜,“万兴十一年五月九日。”
  时辰果然也对的上。
  “那可巧了,其实我有一事相求,这两年来,我总是头晕头昏,浑身乏力,请了大夫来看,吃了好些药,也不得用,又请了仁心庵里会算卦的师傅相看,说是我命里到了犯太岁的时候,要找一位万兴十年以后出生,五月生辰且家中有功名的小娘子,收为干女儿,才能压得住。不瞒你们说,我派人打听不过不少,可这武台镇中,家里有功名在身,时辰上还对得住的,又合适的,只有你们家的这位了。本来就想着等过完年,派人去请,谁知你们这就来了,我看这就是咱们娘俩儿的缘分,躲不掉的。”
  豆姜问:“是跟我姐姐一样的意思吗?”
  于大户急忙说:“不是,不是,算命的师太说了,这干女儿要是认了,就是咱们夫妻命中的贵人,得跟亲女儿一样好生养着,我们认了你,你以后就是于家的小姐,嫁妆全由咱们于家出,以后受了委屈,就找咱们于家给你出头。”
  这天下竟有这样的好事?豆磊和豆姜同时升起这个疑惑,不过豆磊小心谨慎,以他的风格,这事得好好商议,从长计议,可豆姜比他干脆利落,豪爽道:“我愿意,豆姜给干爹干娘行大礼。”说着生怕于氏夫妇反悔,马上跪下来,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豆磊着急道:“豆姜,这是大事,怎么能如此轻率,应当先禀明了双亲,得到他们的允许。”
  豆姜却说:“如此好事,娘定是会答应的,娘都答应了,爹又怎么会反对?”
  于大户哈哈大笑,豪迈道:“说的好,如此好事,怎能不要?豆童生,今日你先回去,干女儿留下,咱们于家要给她做个脸,准备几日后,再请你们全家相聚喝酒,放心,我于某保证,绝不会亏待她!”
  豆磊万般不肯留下豆姜,想着各种说辞推拒着于家。
  戚氏渐渐失去耐心,语气也僵硬起来:“豆童生,你这般做,是不信我们于家吗?你回去好好问问你的小婶儿,瞧瞧她的反应,你就明白了,没看见干女儿自己也愿意吗?来人,送豆公子家去!”
  于大户忽道:“楚王下令,明年要开设恩科,秀才、举人、进士同考,以招天下良才,正式的传令,很快就会下来,你还是回去多准备准备,好好考个秀才出来。”
  豆磊最后还是被赶来的两位男仆送了出去,他走时极不情愿,心中乱成一片。
  第26章 番外豆姜(三)
  豆磊显然是白操了心,正如豆姜所料,于娇杏过于精明,不仅没怪此事,也不打算接回女儿,还盘问了他好些细节,比谁都急切热忱,豆宗华过于懦弱,只会闷头不乐,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于是宝应九年伊始,于家传出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于大户和戚氏竟然收了一个乡野小丫头做干女儿,还摆酒吃饭给了个正经名头,从此于家多了个二小姐。
  戚氏吩咐着府里的下人不可怠慢二小姐,给她布置了新屋子,添了好些精致华美的衣服首饰,不过这些全不能讨她欢心,她留在豆府的原因,一方面是为了见见于大户,探明一下周遭的那些传闻到底是真是假,另一方面,就是为了豆香,她还是放心不下。
  她拒绝了戚氏的安排,求着搬到清幽阁里与豆香一块儿住几天,也因此事被戚氏暗地唾一句烂泥扶不上墙,好在,总算如了愿。
  清幽阁里来了个二小姐,顿时热闹起来。
  葛惠芳心里不痛快,凭什么自己在于家做小伏低讨好那么久,都没得什么实惠的好处,这个野丫头,到底走了哪门子狗屎运,沾了此等好事,一定要探察清楚。
  葛惠芳出招,第一问:“同是姐妹,姐姐怎么做了养女,妹妹却能做干女儿,不知道是何缘故?”
  豆姜答:“大概可能是我生的日子刚好,让干爹和干娘满意。”
  豆香若有所思,呢喃道:“原来如此。”于娇杏曾经的身份,嫁到于家的时间,豆姜的生辰以及长相,在她脑海中串联成一条线,隐隐浮出一种可能。
  葛惠芳在心里暗想:这是什么回答,为什么豆香不仅没怨气,还能理解妹妹?豆氏姐妹果真讨人厌,没一个好的。她转头问张引娟和夏月仙:“你们听懂了吗?”
  张引娟和夏月虽是云里雾里,却并不配合她,不懂装懂道:“嗯,原来如此啊。”
  葛惠芳心里那个气,继续第二发提问:“表姨和表姨夫一定十分喜欢你,对你极好吧?”
  豆姜答:“说要给我出嫁妆,找个好婆家。”
  葛惠芳心头记恨,要是于家肯给她出份嫁妆,帮着医治好她娘的病,她何至于此?
  咬牙切齿第三问:“你以后就待在于府了?”
  豆姜答:“我总要回家的。”
  好像答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答。
  豆姜妹妹不甚在意的样子,或者说她的存在,成功惹红了葛姑娘的眼,硬生生打她的脸,讽刺着她笑话一般的人生。此后几日,她再未骚扰过其余人,像是一只游离在外的野鹤,不能也不愿融合进天鹅群中。
  豆姜剩下的功夫都陪在姐姐身侧,瞧她如何与身边人的独处。只剩两人的时候,她问豆香:“姐,为何你与张姐姐、夏姐姐相处时,总显得又傻又甜。”
  豆香道:“跟她们相处,不用勾心斗角,不用互相计较算计,这样多轻松,人生在世,不就是要过的舒坦乐呵,只要大家处的高兴,傻一点又如何,须知傻人自有傻福。”
  “你对沈夫子却不是这样?”
  “沈夫子这样有历练的人,不会在乎你是什么样的人,想跟她亲近,只有实心实意地为她做事,她嘴上不说,心里最是清楚。”
  “我懂了,所以姐姐才对沈夫子事事亲力亲为,只为她能多教导于你。”
  豆香慢悠悠地舒出一口长气,眉间仿佛带了似有似无的恍惚,说道:“也不全是,可能是我和她的缘分吧。”她愿意出全力帮沈笑梅,不是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利益,只因当时瞧着她单薄的身影,决绝的神态,让她想起了上辈子病死前的自己,恶疾缠身,生无可恋,她救不了以前的自己,还不能救一救尚有一线生机的沈笑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