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长老会议作为翡冷翠政治运转的心脏,每一个决定都在左右共和国的命运。
  此时,美第奇家族年轻的继承人刚从因通风而死的父亲手中接任家主的位置,手握行政权的议员们便开始商议他是否能担任这一座“鲜花之都”的首脑。
  伊莎贝拉的父亲作为城市法官,自然在长老会议中拥有一席之地。可随年纪渐长,身为独女的伊莎贝拉又无权参与政治,他便将这个席位作为嫁妆的一部分,让给了他的女婿——德温特先生。
  就这样,一位背景神秘的贵族因为迎娶大法官的女儿,成功混入翡冷翠政治中心。
  伊莎贝拉对此一无所知。
  德温特府许久没有举办舞会,百无聊赖的少女只得一遍遍阅读书房内装裱精良的藏书。她一次又一次地从曲折蜿蜒的回廊走过,曳地的裙摆如同日益变冷的风,它渐渐沉重,被狐裘披肩压垮,被一层层收束的丝绸勒紧,使主人的步伐慢慢迟缓。
  她被关在富丽堂皇的庄园无法挪动一步。唯一供她解闷的,是每逢明媚的午后,在马夫带领下,骑着温顺的小马驹绕着庄园后的花园小跑。
  新来的马夫是个充满朝气的年轻人,皮肤泛着健康的微棕,头发蜷曲,五官深邃,来自众神诞生的地中海。
  不管是你还是伊莎贝拉都很喜欢和这个开朗的年轻人相处。
  他会用略带海风潮湿气息的口吻讲述有关远古众神的传说,那些被教廷判为异端的神祇曾在希腊相爱,英雄们征战,美人们起舞。
  华美的诗篇仿佛一支舒缓的琴曲滑入心弦。
  “有机会我也想去看看,”伊莎贝拉拆开发髻,栗色的长发混杂着风信子的芳香,“离开翡冷翠,去别的地方走走。可以去教皇国朝圣,也可以去法兰克王国,或者马其顿王国。”
  马夫说:“先生一定会带你去的。”
  话虽这么说,事实却不尽如人意。
  教皇国联合那不勒斯王国向世界宣告——以神之名,将对翡冷翠发动战争。
  作为长老会议中的一员,德温特先生常常夜不归宿,他出入议事厅游说参议院,几乎没有闲暇时间来陪伴妻子。
  偶尔的相处不过是夜深人静时,锦衾内的耳语。
  男人总爱以耸人听闻的语调告诉伊莎贝拉:“千万不要和异端往来。”
  据说教皇国如此高调地发动战争,正是因为美第奇家族涉嫌亵渎神明、玩弄巫术。他们供奉邪神莉莉丝与撒旦,以求与魔鬼换取财富。而上一任族长更是举办了骇人听闻的淫乱聚会,女人们赤身裸体,用山羊血在娇嫩的肌肤上写满诡异的逆十字,她们亲吻老去的大家长,用妖艳的性器吃下疲软的男根,一个接一个,如同献上祭品。
  在德温特先生的要求下,伊莎贝拉整日待在见不到光的别墅,她仿佛一只迷路的小猫,在富丽堂皇的别墅内兜兜转转。
  最近马夫失踪了,尽管伊莎贝拉没有提起,你也知道她对那个会讲故事的男人有点想念。
  不能参加晚宴,不能离开别墅,唯一能看到的不过是步履匆匆的仆役。
  你感觉有点窒息。
  某日晚宴,伊莎贝拉独自进餐。
  “我不想吃。”她推开远东运来的彩绘瓷碗。
  焦糖色的黏糊躺在白如雪的内壁,是一种用鸡蛋、牛奶和面粉制作的特色甜点,据说来自德温特先生的故乡。
  兴许是鲜牛奶的缘故,碗内的黏糊有一股淡淡的腥气。
  你借伊莎贝拉的鼻子敏锐地嗅到这股子闹人的奶腥,不由在心里默默发出和她相同的声音——不吃!再吃就吐了!
  连续半个月都将这玩意儿作为点心,你不知道还有什么比这还惹人嫌。
  德温特先生恰巧从市政府回来。
  他驱散仆役,让闹脾气的妻子坐在膝头。
  “乖,听话。”男人低声诱哄,手把手地给妻子喂食,直到连精巧的银勺都被小舌舔干净。
  他笑起来,在双眸留下爱怜的亲吻。
  你遏制住上涌的胃酸,隐约觉得这个味道异常熟悉。
  就像是——
  伊莎贝拉打了个哈欠。
  眉眼低垂下来,她歪头,陶瓷娃娃般蜷缩在丈夫怀中安然沉睡。
  男人抚摸着妻子柔软的面颊,如同操控傀儡的艺人,指尖微动,低声念了一句:“抬头。”
  睡梦中的少女随之扬头,细白的脖颈下淡青的血管隐约可见。
  他露出满意地微笑,宛如贪求处女的吸血鬼,俯身吸吮起妻子的侧颈。
  暧昧的吻痕渐渐浮现,一滴血珠自玫瑰色的吻痕中缓缓溢出,又骤然滑落,在少女的肌肤蜿蜒成一条绯色的小溪。
  几月后,德温特先生升职了,这次的职位非常特别。
  教皇国接受了美第奇家族的说辞,但要求在翡冷翠建立异端审判团,团长可以从长老会议的成员选择。
  派来的使者钦定德温特先生担任此职。
  大法官的女婿,远东的贵族,长老会议的成员,翡冷翠的贵族们着实对教皇国的选择长长呼出一口气。
  酒杯相撞,舞池流动。
  只是曾经热爱舞会的德温特夫人消失了在人们视野。
  但翡冷翠永远不缺未婚且貌美的女子,舞会也从不寂寞。
  沉醉在流动盛宴里的贵族尚未知晓异端审判团的威力,上帝的第一下鞭子落在贫民窟,德温特宣称魔鬼蛊惑了可怜的贫民,使他们听不见上帝的福音。城市广场诞生了第一场火刑审判,烧死了三位侍弄草药的巫女和十来位女巫跟随者。
  火焰中的魔鬼惊惧地惨嚎,群众对恶魔的湮灭兴奋地尖叫。
  德温特先生静静看着大火中逐渐扭曲的身体,嘴边噙着一抹极淡的微笑,拿着教典的白手套一尘不染。
  “哈利路亚,”他在胸口画上十字。
  昨日下了一场细密的雨,你推开窗,听见远方传来一声马的嘶鸣。
  少年健硕的身影浮现在花园,是那位年轻的马夫。
  你兴奋地冲他招手,随即裹上墨绿色的羊绒披肩冲下楼,朝他所在的地方跑去。
  在夹杂雨丝的重重晨雾里,他的身影猛然摇晃了一下,继而是剧烈地颤抖,一头栽倒在晨雾弥漫的花园。
  你飞奔的脚步霎时一顿,微微颤抖着朝前方走去。
  眼前露出黑色的剪影。
  伊莎贝拉看到,也是你看到,那个年轻男人的脖颈被马鞭缠紧,神态仿佛地狱饱受酷刑的恶鬼,他的活力连带遥远的神话死在唇齿之间。
  黑色的影子向你走来,他突破重重迷雾,显露出清癯的面容。
  “亲爱的,你怎么在这里。”男人说。“你该去吃早餐了。”
  知觉正离你而去,一阵可怕的眩晕感向你袭来,你被男人有力的手击倒在地。
  再睁眼,你仰面躺着,双手被捆在一起,两足则是分开捆绑。
  阁楼已多年无人到来,稀薄的空气压得你近乎喘不过气。窗帘紧闭,透不进一丝微光,一排排长蜡烛由远及近点亮了这不算宽敞的监牢。
  空气内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混合香味,为掩盖什么似的,香料熏得人如坠云端。
  “那个马夫,我看你和他很谈得来。”德温特隔着一层白手套,抚摸起妻子赤裸的身躯。
  “伊莎贝拉,你要知道,这都是你的错。”他的动作缓慢,粗糙的布料蹂躏着嫣红的乳头,有一丝刺痛。“你是德温特夫人,怎么可以对低贱的马夫露出微笑。”
  你倒抽一口凉气。
  “乖孩子,快告诉我,趁我不在的时候,他摸了你哪里。”男人平静地发问,手掌啪的一声抽上饱满的乳房。“这里有吗?”
  还未等到回话,男人修长的食指钻入下体,占着干涩的甬道旋转抽插。泡在牛乳浴池的身子白嫩细腻,尽管被这样粗暴的剖开,却不一会儿就令手套湿了指尖。
  他的声音轻轻的,带着琉璃般的优雅。“这里呢?”
  “没、没有……”伊莎贝拉颤抖着反驳。“他只是……讲故事。”
  “哦?喜欢听异端的故事?”他轻声细语地询问。
  伊莎贝拉不敢摇头,也不敢点头。
  “那么我也来给你讲一个。”他说着,脱下手套。
  “传说冥王哈迪斯看中了珀耳塞福涅,将她掳到冥界后哄骗她吃下石榴。吃下冥界实物的春神无力返回人世,只能留下来当哈迪斯的妻子。”
  男人捻住晶莹的石榴子,指腹用力,散发着酸甜香气的淡红色汁液滴落在平坦的小腹。
  “亲爱的,这就是我喂给你石榴。”
  他将异端审判带入美丽的翡冷翠,自己却是邪神的拥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