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一览无余
  关宁几天的表现,反反复复,自以为小心试探的话,在时蓉雅听来,一字一句全带着目的性。
  几年的时间,时蓉雅见过大大小小的领导,也见过形形色色的演员,只要人站在她面前,挂像便有几分,别说一毕业就进舞团工作的关宁。
  躲避,迂回,时蓉雅静静忍耐,她以为关宁会说什么,悲泣,愤怒,哪怕是带着恨,愿意给她点表情都好。
  可惜,一丁点自我的情绪都没有外露。
  说的在一起,又有几分真。
  趁着关宁在客厅踱步的时间,思来想去,这层窗户纸始终是要捅破的。
  如果要继续这段感情,欺瞒不能再有。
  说不上谁的不对,她们都是成年人,总要学会面对过去,面对彼此。
  关宁一直没有说话,甚至把头偏向窗外。
  “阿宁,你真的喜欢我吗?”手把住方向盘,一点一点捏紧,时蓉雅看到了自己白皙手背上的血管。
  原来自己是忐忑的,害怕关宁的答案不尽如人意。
  原来在关宁告白后,她查了又查,权衡利弊,打消别的可能,就是因为,心里起了波澜。
  她也是想跟关宁好好在一起的。
  感情来的快,带着利欲,让人踌躇,止步不前。
  关宁的面部表情瞬间僵硬,而后卸了力气靠在椅背上,轻轻开口反问:“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时蓉雅难得坦诚得说:“你晓得的,我是商人,一举一动有自己的考量。以前的事情,我没办法解释,没放在心上的时候,你认为的玩弄或是牺牲,于我而言,不过是正常事……”
  正常事……时蓉雅的话戳进了她心里。
  是啊,的确挺正常的。
  正常得令她心寒。
  攥紧的手掌渐渐松开,关宁的心凉了半截。
  “这么一问,我也不确定了。”不确定自己能否面对残酷的从前,不确定自己不会一直念想时蓉雅的身份,一切一切,都不确定了。
  真不该……因为一时的妒忌,说了要在一起的蠢话。
  看,于时蓉雅而言,不过是另一个戏子罢了。
  用力掰了几次门把手,没有一点反应,想逃都逃不开。
  多希望还能跟以前一样被蒙在鼓里,多一天也好。
  “阿宁。”关宁懊恼地拍了车窗宣泄情绪,没有强硬要求下车,只是跟自己较劲,时蓉雅看得心疼,扼住她的手臂。
  “根本不是留学,对吧?”
  时蓉雅的眼神暗了几分:“不是。”
  “我就知道……”熟练地找到抽纸,按住了即将要掉落的眼泪:“都是假的……都是……”
  关宁后怕,三年,假装累了,该是时蓉雅说她自己累了吧,明明是大老板,在她面前硬要装作‘穷酸’的模样。
  喃喃的话,一声一声敲打着时蓉雅。
  她心里也不得劲儿,凭什么关宁一来就追问过去和阚清安的往事,难道不该先对她的隐瞒发问?
  关宁当真还在乎阚清安……
  她说的不确定,真让人难受……
  嗒哒,解开了车锁。
  “想好了,再谈谈,好吗?”
  “好。”解锁的瞬间,关宁就开了门,一只脚踏出去,背上包,应了声,快步离开。
  过了转角,关宁停下脚步靠着墙,大口大口呼吸,平稳心绪。
  耳机里来了好几个电话,时蓉雅没接,放下椅子半躺着,脑子放空,知道助理敲她的车窗,才有了反应。
  “时总,快结束了……”
  “嗯,上去吧。”
  这一刻的时蓉雅,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心情。
  为什么三年都扮演阚清安给她的角色脚本,不过也是自己的逃避现实。
  她也想做那个时蓉雅,至少比现在的自己干净。
  随着年龄的增长,每个人都在被迫长大,被家庭和现实牵着鼻子走,还没法子失控,扮演情绪稳定的成年人。
  否则就是矫情,就是作。
  不得不说,她看到了关宁的天真与诚心,阚清安刚离开的时候,动了恻隐之心。
  那个身份,挺好的,被关宁依赖的感觉,挺好的。
  关宁一来就躲在了角落,还是蒙迩把她提溜出来,带到了人前,一个一个挨着介绍。
  一想到自己和时蓉雅,蒙迩和时蓉雅的关系,关宁就觉得她受不起蒙迩对她这么好,就当她是一摊烂泥,扶不上墙就好了。
  后腰被蒙迩掐着,脸上的笑容都没隐下去过,关宁又加了好几个制作人和编舞老师的联系方式。
  怪不得上流人士都喜欢这样的场合,资源交换,互相利用,比她们团里吃大锅饭不止高端多少辈。
  在这里,她也看到了团里的好几个领导,她跟在蒙迩身边,领导都对她和和气气的,表扬的话一句接着一句。
  不知道的还以为关宁前途无量,马上就要当首席呢,熟知平日面都见不着几次。
  蒙迩的经纪人趴在耳边跟她说了几句,很快,蒙迩就松开了手,让关宁自己先应酬着。
  瞧着她轻快的脚步,关宁就明白,能让她跑起来的人,恐怕是时蓉雅。
  宴会厅玻璃门被推开,时蓉雅一行五人进来。
  她还是穿的今天出门那件衣服,还以为她会换更华丽正式的衣服呢。
  身边的某个总拉着关宁问了一大堆,不能拂了面子,关宁一一应答。
  最后被塞了名片,关宁这才完完全全记住这个人的身份。
  哦,经纪公司的呢。
  没兴趣。
  台侧,话筒试音,人们听到响动都超那边望了望。
  蒙迩一下跳到台上,站在最中央:“咳咳,今天没有邀请主持人,大家就凑合凑合吧……”
  后面的话关宁没仔细听,眼神放在底下准备上台的时蓉雅身上,后面的礼仪小姐抱着一大捧花。
  关宁咬牙。
  时蓉雅送给她花的时候,她开心的要死,现在又见到时蓉雅送花,还是大庭广众下送给旗下的舞者。
  说没点别的意味,那就是傻。
  花捧里零星的玫瑰,真扎眼。
  仰头饮下手里的酒,关宁从后面偷偷溜走。
  没等她下楼,就有脚步追了过来挡在她身前:“关小姐请留步。”
  关宁疑惑看着眼前的黑西装男。
  西装男解释说:“时总让您等她一会儿,一起回家。”
  回家……对,关宁都忘了,她现在住的是时蓉雅的家。
  从另一侧绕过去,又被西装男跟上,没有强硬留住她,一直跟在她后面,在大厅引来很多人侧目,其中还有从庆功宴出来的人。
  关宁停下脚步,站在装饰树后面。
  “你回去告诉时总,我自己会回去。”
  “不好意思关小姐,我只听时总的吩咐。”
  关宁没法子,索性坐在大厅的椅子等时蓉雅,她倒想看看,时蓉雅能跟她说什么话。
  分明……在车上,叫住她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打了半个小时的豆豆,时蓉雅的影子就到了她面前。
  抬头,又撇开。
  “走吧。”眼前多了一双手,关宁没接,两人的缝隙钻出来,自顾往前走。
  周围没有别的影子,蒙迩作为主角脱不了身,时蓉雅当真是老板风范,应酬应酬就走了。
  “阿宁,不要冷暴力。”
  时蓉雅跟之前的黑西装一样跟在后面,不过两人的距离完全不同,她近乎贴进了关宁的身子。
  “我还没冷静好,你确定要跟我说话?”
  时蓉雅不再吱声,她知道关宁有时候轴得要死,一再话赶话说出来,不好收场。
  门口停了一辆迈巴赫,时蓉雅拉着她坐了进去。
  真是一揭开假面,完全不藏了。
  司机宛如一个机器人,眼神都不带往后捎的,时蓉雅一直把她的手攥在自己手心,不容她甩开,开始了自己的喃喃自语。
  “以前你跟清安在一起,不熟悉的时候,我以为你跟她以前那些女人一样,进门就睡觉,出门就买单。那样的感情,她有过很多很多。你不是唯一,对她来说只有新鲜。”
  “后来我发现你跟她们不一样,恨不得每分钱都跟她计算清楚,不愿意欠着她,还是慢慢才开始接纳,不再抵触她的付出。”
  “换了以前那些女人,我定然是不愿意阚清安带到我家里来的,可你不一样,白白让你住了几年。阿宁,你不一样。”
  关宁听过很多类似的言语,阚清安想哄她上床那段时间,情话连篇,比时蓉雅还花俏,到现在再从时蓉雅嘴里听这些赤忱的话,“时总,我没什么不一样,两只眼睛一张嘴,比你们玩过的那些女人,无聊多了。”
  你们,很自然把时蓉雅跟阚清安划成了一类。
  话说得狠,关宁不小心咬了舌头,一个激灵,仍感受到覆盖自己的指尖微微颤动。
  时蓉雅沉默了,一路回到小区,都没再开口。
  意外地,外面飘起了雨。
  一路越飘越大,打乱了车窗,看不清外面的景色。
  别扭生气谁不会,一个比一个更甚。
  但这并不能解决实际问题,要继续,就必须面对。
  自己比关宁大那么多,面对这样的状况手足无措。
  年少轻狂的时候把所有的耐心和温柔给予了别人,耗尽了心力,最后郁郁而散。
  现在的自己是理智的,不想走同样的路,也没有精力去哄。
  在意关宁是真,其中也有试探,并没有百分百投入。
  以前关宁多乖啊!
  进了一步,所求更多,不能像以前一般轻松。
  叹息一声,时蓉雅还是拉住了她。
  这事儿今天不说清,放她胡思乱想,指不定又给自己加了别的罪名。
  还不如,让她把所有底细都摊开,一览无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