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王起惺惺相惜
  今年太上皇新丧, 百日还没过呢,整个皇族的新年都没有多少喜庆,宫中今年连烟花都没放,更遑论像去年一样开团圆宴席了。
  大年三十那天, 刘悦薇和郑颂贤仍旧如去年一样, 带着庞家人和汪彩凤一家子吃年夜饭,区别就是和宫里一样停了烟花。
  汪彩凤特别发愁, 小姑子都十五了, 到现在还没个婆家。公婆不在,她这个做嫂子的可不就得操心。但她整日在金缕阁忙忙叨叨, 巧巧也算是师傅了, 整天心思都在挣银子上面,丝毫不想着嫁人的事情。
  巧巧的婚事有些难办,刘悦薇看出了汪彩凤在发愁, 又想做媒了。
  大年初二回诚亲王府时,刘悦薇问刘悦妍, “姐姐,你的胭脂铺子怎么样了?蔡家二郎可听使唤?”
  刘悦妍实话实话,“听使唤倒是听使唤,就是他才来没多久, 暂时还在学着呢。不过他身份在这里, 铺子里有他在, 也能拿得出手,把家里的管事放那里, 来个像样的客人都嫌弃掌柜的是个家奴。年前总算能有点样子了, 看年后他能不能把铺子给我弄好, 总是这么半死不活的可不行。”
  刘悦薇笑眯眯地问, “姐姐,蔡家二郎可说亲了?”
  刘悦妍眼珠子转了转,“怎么,妹妹有什么好人家?”
  刘悦薇笑,“姐姐看巧巧怎么样?”
  刘悦妍摸了摸手上的戒指,“倒是可以,身份上配得上,年纪嘛,巧巧大一岁,这倒无妨。不过,二郎毕竟和你姐夫是一个娘生的,我得回去问问你姐夫。”
  刘悦薇点头,“这是自然,我回去也问问表姐。”
  蔡二郎才来京城,正想着大干一番事业呢,谁知道刚坐热屁股,郡主就要给他说婆娘了。
  闫庆才觉得蔡家和上官家也算门当户对,要是光论财力,蔡家还比不上上官家呢,二郎唯一的优势就是和自己是一个娘生的,要不然二妹妹也不会想到二郎。
  蔡二郎吭哧吭哧半天不说话。
  闫庆才也不啰嗦,“你利索些,这过了年也是十四岁了,给你说门亲事,以后出门办事,省得人家说你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蔡二郎红着脸道,“哥,这事儿,这事儿要不要先告诉娘和我爹?”
  闫庆才道,“无妨,你的亲事,我还是能做主的。怎么,你看不上人家上官家的姑娘?”
  蔡二郎急忙摇头,“不不不,上官姑娘如今在金缕阁做女工,一个月听说能挣六七两银子,我哪里配看不上人家。”
  闫庆才放下手里的茶盏,“那就是答应了?”
  蔡二郎讷讷道,“我听哥哥和郡主的吩咐。”
  闫庆才点头,“好,我晓得了,你去忙你的吧。明儿我写封信回去告诉娘,省得蔡家在老家给你定亲,那就不美了。”
  丹阳郡主府这边有消息了,刘悦薇又把汪彩凤叫过来问。
  汪彩凤听得有些发愣,“郡主,蔡家二郎怎么样?我,我还没见过呢。”
  刘悦薇笑,“你想见还不简单,姐姐的胭脂铺子你又不是不晓得在哪里,等会儿你走的时候,直接去买盒腌制,就能见到他了。”
  汪彩凤搓了搓手,“多谢郡主惦记着我们巧巧,这丫头自己不上心,我都快急死了,要是,要是蔡家二郎是个勤快肯干的,我们再没有不同意的。”
  刘悦薇也不催她,“你自己去铺子里看一看蔡二郎,回去后和表姐夫商议商议,再问问巧巧的意思,成不成的,过几日给我个信儿。”
  汪彩凤满怀心思地走了,果真去了刘悦妍的铺子。
  蔡二郎觉得奇怪,这位奶奶买东西就买东西,怎么总是盯着自己看,还问东问西的。但开门做生意,和气生财,蔡二郎只能耐着性子回答,不能回答的问题,用别的话岔开,并不曾生气。
  汪彩凤心里满意,是个有耐性的。
  汪彩凤又去了年月楼,上官灵犀正在说书。他一打眼就看到自家娘子来了,脸上表情毫无变化,仍旧继续说,说到精彩之处,自己还敲了一下旁边的碗,做了几个应景的动作。
  汪彩凤默默坐到了一边,点了一杯茶水和一盘子点心。
  旁人见来了个女人,都觉得稀奇,看了汪彩凤两眼,见她似乎一点不害怕,两只眼睛笑眯眯地看着上官掌柜。
  有人心想,哟,上官掌柜这书说的好,感情是开始招太太奶奶们喜欢了。
  一场书说完,大堂里的人都开始喝彩,还有很多人给了打赏,汪彩凤也赏了二两银子。
  她手面大,后面的人觉得被个女人压了,不服气,加筹码,汪彩凤也不戳破。
  打赏结束后,到了吃饭的时间,走了一些人,留下了一部分在这里吃饭。
  上官灵犀走了过来,坐在汪彩凤身边。大过年的,金缕阁停业,汪彩凤今日闲着无事,拿着菜单子开始点菜,还煞有其事地和掌柜的说话。
  汪彩凤吃饭的工夫,把事情简短的和上官灵犀说了一遍,吃过饭后,她嘴巴一抹,结了账就走了。
  旁边有人开玩笑,“上官掌柜,这是哪家奶奶呀,长得真不赖。”
  上官灵犀微笑道,“这是内子。”
  哟,那人对着自己的脸轻轻拍一下,“看我,大过年喝了酒就胡说,您别介意。”
  上官灵犀也不介意,笑着去忙活了。
  过了几日,汪彩凤来给刘悦薇回话。
  郑颂贤这几日又带着一群学子们在前院读书,刘悦薇抱着十个多月的儿子,带着林檀姝母子和郑晗珺坐在暖阁里说闲话。
  汪彩凤也抱着孩子来的,刘悦薇立刻让云锦给欢哥儿塞了个红包做压岁钱。
  欢哥儿和枫哥儿差了几个月,倒是能玩到一起去。枫哥儿快两岁了,很有做哥哥的自觉,带着弟弟们一起玩。
  刘悦薇问汪彩凤,“表姐,你们商议的如何了?”
  汪彩凤道,“郡主,我们家里不反对这门亲事,就是巧巧说,能不能迟两年再成亲,她想在作坊里多干两年,自己存些钱。”汪彩凤没说的是巧巧野心大,还想自己在外城买一栋小宅子做陪嫁。
  巧巧自己都算好了,外城的小宅子,一栋也值个四五百银子。她现在一个月至少能挣六七两,多攒个两三年,未必不可以。反正她吃喝都是哥嫂供养的,自己没花钱的地方。
  刘悦薇倒不反对,“早两年迟两年都无妨,定下就好,省得表姐整日操心。”
  两边都答应了,后面的事情就简单了,无非是走礼的事儿。
  做成了一桩媒,刘悦薇十分高兴。
  林檀姝开玩笑,“郡主这福气真好,说媒一说一个准。等我们枫哥儿长大了,到时候请郡主给他说媳妇。”
  枫哥儿听见他娘叫他,蹬蹬蹬跑了过来,在他娘脸上亲一口,张开嘴要吃点心。
  林檀姝拿了块软糯的点心塞进他嘴里,让他去带着弟弟玩。
  没过多久,皇帝派大皇子和二皇子一起去皇陵祭拜太上皇。
  大皇子有些不高兴。
  祭拜皇祖父,要么皇孙们一起去,要么他一个人去。他是嫡长子,理应替父皇担责,把老二加在里面算怎么回事?
  大皇子去的时候,一路上都臭着脸,好在是祭拜祖父,也不宜说笑。二皇子对大皇子很客气,一路上始终错开半步跟在后面。
  兄弟两个按照礼部官员的指示一步步完成了祭拜事宜,又一起回来向皇帝复命。
  皇帝案头上的折子堆的跟小山似的。
  兄弟两个一起给皇帝请安,大皇子回禀了祭拜的过程,二皇子跟在后面没说话,等大皇子说完了,他又补充了几句,把大皇子漏掉的一些细节说了出来。
  大皇子心里越发不快了,他不过是略去了一些细节,偏老二要来画蛇添足。
  皇帝听过了兄弟二人的回复,一人赐了一点赏赐,打发他们各自去看望自己的生母。
  孙皇后有孕,如今不大理宫中的事情。年前她向皇帝建议,让周贵妃、高淑妃和刘贤妃三人一起理事,小事由她们做主,大事由皇后定夺。
  皇帝当时听到了皇后的建议后,把周贵妃去掉了,又把谢贵嫔添了进去,没有任何理由。
  周贵妃当时气得差点上吊,三妃只有她一个人被落下了,她还有什么脸面在宫里混。谢贵嫔倒是高兴坏了,同样是生了皇子,别人都封了妃,连死了的陆氏都有个妃位,只有她一个人,还在贵嫔的位置上打转。那王贵嫔只生了女儿,都和她平起平坐了。
  这回谢贵嫔被提起来一起理事,心里又活络起来,难道陛下要封我做妃?有了这个想头,谢贵嫔越发卖力了,服侍皇后也舍得下身段。
  高淑妃是个人精子,她知道儿子排行靠后,暂时不适合去争的太狠,且孙皇后在陛下心里分量重,故而她一直不出头。刘贤妃没有儿子,但身居高位,周贵妃曾拉拢过她,可刘贤妃是个佛爷性子,从来不参与她们之间的争斗。管你们谁上位,她都跑不了一个太妃,何必去给人当枪使。
  大皇子到了皇后宫里后,先给皇后请安,皇后摆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又让宫女们都下去了。
  大皇子叹了口气道,“母后,儿臣让您失望了。”
  皇后笑,“皇儿,你是母后亲生的,不管你如何,母后都疼你。”
  大皇子满眼期盼地看着皇后,“母后,您能不能告诉儿臣,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父皇满意呢。”
  皇后沉默了,半晌后道,“皇儿,你是不是觉得,如今母后得宠了?”
  大皇子点头,“母后是正宫皇后,这都是您该得的。”
  皇后轻轻抚摸了两下肚子,“皇儿,你父皇春秋鼎盛,你急什么呢。你是嫡长子,你最不应该急了,底下的才应该急呢,他们急着把你弄下去。”
  大皇子不做声了,他私心里觉得,母后是正宫皇后,如今又得宠,只要肯在父皇面前替自己多说说好话,他总能多几分胜算。可他知道,母后从来没在父皇面前替自己争什么。不像周贵妃原来得宠时,事事都要把二皇子拉出来说话,把自己儿子夸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孙皇后看出了儿子的意思,“皇儿,你父皇不是傻子。你们兄弟几个,谁是个什么性子,他看得最清楚。我多说无用,关键还是你要稳得住。你现在急着做太子,等做了太子,难道要盼着你父皇早日变成先皇吗?”
  大皇子吓了一跳,“母后,儿臣从未有过此意,儿臣还需要父皇多教导呢。”
  孙皇后忽然眼神犀利了起来,“你现在自然是没有此意了,但等你做了太子,更多的人匍匐在你的脚下,你就想要更多更大的权力。权力就是毒药,没有人能克制自己的野心。你一样,所有的人都一样。你也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你把史书翻一翻,有几个太子能熬到登基的?你难道嫌自己命长?”
  大皇子看着皇后,然后道,“母后,难道一直忍让,就能有好结果吗?”
  皇后的气势弱了下来,“皇儿,母后不是让你忍让,是让你韬光养晦。你一个皇子,除了友爱弟妹孝顺父母,外加礼贤下士,你还想做什么,你要上天不成?”
  大皇子不服气,“母后,就算做了太子,儿臣一样可以做好这些事情。母后说的这些,和做太子又不冲突。母后知道吗,儿臣二十多岁了,开府七八年了,如今身上连个爵位都没有,儿臣出去都觉得脸上无光。”
  皇后安抚道,“头先因为太上皇在,又有南安王在一边,你父皇不好给你们封爵,我估摸着要不了多久,也该给你们兄弟封爵了。”
  大皇子不满道,“母后,要是儿臣和弟弟们封一样的爵位,还不是一样丢脸!”
  孙皇后反问,“难道我不希望你出彩?难道我希望你做太子?你自己怎么不想想,这么多年,你做了什么让满朝文武交口称赞的事情?但凡你比老二好那么一丁点,你父皇会压着你?论才干,你不如老二,论心胸,你更是不够,论手段,你就晓得怂恿周贵妃那个蠢妇去坑害你五叔。你说说,你除了一个嫡长子的身份,还有什么能让你父皇侧目的?你自己不中用,还不愿意忍让,你以为这皇位天生就该给你?我说了一万遍,让你稳住,不要闹事,就算你不出彩,只要别做错事情,天下士子都会站在你这一边。可你自己想想,你什么时候听了我的话,你做的那些蠢事,你以为你父皇不知道,你父皇快对你失望透顶了!你个蠢材,还不知道老实些,难道要等到所有人都爬到你头上,你才知道反省吗!”
  大皇子被亲娘骂的怔楞住了,“母后,在您眼里,儿子就是这样的人吗?”
  孙皇后骂的有些急了,大口喘了几下气,缓和过来才道,“你在我眼里是什么样的人不重要,你是我儿子,不管你什么样我都疼你,关键是天下人和你父皇怎么看你?”
  大皇子忽然鬼使神差地问皇后,“母后,儿臣也知道,在皇家,子大父壮历来都是骨肉相残的开始。自古帝王,盛年之时没几个愿意立太子的。老二和儿臣年纪差不多,儿臣觉得他只不过是父皇抬起来和儿子打擂台的靶子。母后,您告诉儿臣,父皇是不是,是不是想让母后再生个儿子?等这个弟弟长大了,父皇老了,弟弟刚长大,做太子正正好。母后,是不是这样的?儿臣是不是已经被父皇抛弃了?母后是不是也想再生个儿子,就可以彻底不管儿臣了?”
  孙皇后气的头发昏,劈手抽了他一个嘴巴子,“滚,回去自己好生反省,本宫这里不需要你来尽孝。”
  说完,孙皇后捂着肚子叫了起来。
  大皇子自己也儿女成群了,忽然意识到母后有孕在身,虽然他暗地里想过一些阴暗的想头,但也不敢大意,立刻叫了宫嬷嬷和太医过来。
  太医诊过后,对打皇子道,“皇后娘娘一时气血不调,多歇一歇,少费神就好了。”
  大皇子放下心来,立刻又一幅好儿子嘴脸,对皇后嘘寒问暖,好像刚才把皇后气的上气不接下气的那个人不是他自己一样。
  皇后自己缓过劲之后,把大皇子打发走了。
  那边,周贵妃正拉着二皇子在抱怨,皇帝好久不来她这里,后宫权力她也摸到,说着说着,她就哽咽了起来。
  二皇子心里有些烦躁,他心里清楚,皇帝在玩制衡。抬举他起来和大皇子争,又怕天下人说天家嫡庶不分,又冷落母妃去宠爱皇后。说一千道一万,还是父皇自己才当家做主,暂时不想立太子。
  二皇子心里压力也大,他已经被抬到大皇子的对立面了,将来不管结局如何,他这辈子都无法和大皇子和解了。就大皇子那心胸狭隘的样子,要是他上位了,自己岂不死无葬身之地。
  二皇子稍微安慰了周贵妃几句,又嘱咐她千万不要和皇后争,满怀心事地离开了皇宫。
  皇帝听说皇后动了胎气,心里猜测到可能和大皇子有关。他什么都没说,不再像以前那样压着大皇子,开始对他和颜悦色。
  满朝文武都很奇怪,怎么陛下忽然又对大皇子另眼相看了?难道说,准备立太子了?
  刘文谦觉得不对劲,他私心里觉得大皇子此人心胸不够,做太子实在是有些差强人意。皇兄这样做,难道是对大皇子彻底失望了?以前抱着希望,所以冷落他,希望以此来磨砺他,让他有些长进。如今忽然如普通人家的父亲一样,刘文谦觉得,这里面有鬼。
  大皇子最近有些飘了,越来越多的人来接近他,甚至有人把自己的女儿送给他做妾。皇帝跟没看到似的,皇家守孝以日替月,过了孝期,他也懒得管了。
  刘文谦回来后就提醒家里的孩子们,不要随意接近大皇子和二皇子。
  郑颂贤在国子监里,已经听到有人开始称赞大皇子仁德,他只管读书,别的一概不管。
  三月初的时候,大皇子妃忽然给大家都发了帖子,大皇子府里有几棵桃树,这会子花开的正艳,她要开桃花宴,请妯娌小姑子们去赏花。
  刘悦薇问过了郑颂贤,郑颂贤只叮嘱她莫要过多亲热,去也无妨。
  沛哥儿已经一岁一个月了,正在学走路,现在能吃很多东西,刘悦薇临走前挤了一碗奶,索性把孩子留在家里。
  刘悦薇坐着自己的郡主车驾去了大皇子府,大皇子妃今日穿的常服,满脸意气风发,府里已经备好了花茶,花园里清理的干净漂亮,就等着大伙儿来呢。
  刘悦薇和二公主以及汉阳县主坐在了一起,一边赏花一边说闲话。
  汉阳县主悄悄道,“长乐姐姐,我听母妃说,过些日子,就要去给七弟下聘了。因着孝期,近来这事儿就耽搁了下来。如今皇祖父过了快半年了,母妃说也该下聘了。珺妹妹做的针线真好,母妃和我都很喜欢。”
  刘悦薇笑道,“喜欢就好,妹妹花了大心思做的。如今她的规矩学的差不多了,正在家里做针线呢。”
  汉阳县主道,“回头长乐姐姐出门,也带着郡妹妹一起。”
  正说着呢,大皇子妃来了,热情地招呼大家。大皇子妃娘家姓石,其父任二品户部侍郎。大皇子妃自小饱读诗书,几句话的工夫,就说了许多桃花的典故,众人纷纷相附和。二皇子妃并没有垂头丧气,很得体地和大家说话。
  在大皇子府里逗留了半天,刘悦薇带着一些桃花饼和桃花做的胭脂回来了。
  皇子妃们已经放弃了拉拢刘悦薇,虽然这个堂妹得皇祖母青眼,但皇祖母从来不过问皇子们之间的事情,且李家也没有女子在宫里为妃妾,狐耳一直两不相帮。皇祖母都指望不上,这个堂妹就更没用了。
  刘悦薇乐得清闲,她先把巧巧和蔡二郎的亲事定了。
  蔡二郎后来知道那天看他的女子是汪彩凤,暗地里擦了擦汗,辛亏自己当时反应还算好,没有不耐烦。
  万氏接到儿子媳妇的信后,立刻做主,答应这门亲事,老蔡头连个屁都没敢放。刘悦妍在信中道,老家的铺子就给万氏养老,让她不要再往京城捎银子了,一年那二三百银子都给她养老。
  万氏手里有了钱,在家里地位更高。除了孝敬娘家老母亲,也会漏一些给蔡大郎一家子,安抚好了这个继子,防止他被人撺掇着有了坏心思。
  万氏通过商行,火速往京城发了一封信。刘悦妍接到信,立刻就把蔡二郎的亲事敲定,提亲、见面、定亲、下聘,整个流程,一个月之内走完。
  蔡二郎把自己身上全部的银子都拿了出来也不够,刘悦妍自己垫付了好几百两,说以后从他工钱里扣,蔡二郎越发认真了。把京城摸熟了之后,开始从各地来的客商手里淘一些新式的胭脂水粉。除了散卖,还往一些小官家里去推一推。
  蔡二郎的亲事定了没几天,章郡王府来下聘了。
  日子是章郡王府挑的,当时送来了好几个日子,刘悦薇选了个合适的。
  当天郑颂贤告假在家里,庞世渊也留在家里帮忙招呼客人。刘文谦和康亲王世子夫妇作为媒人,自然也要到场。魏氏因为有了身子,不好过来。
  章郡王府下的聘礼仍旧是按照比世子低一等的级别来,前面一对活雁打头,后头各种玉石摆件、吃食料子、金银首饰,摆了半个院子,光聘银都有一千五百两。
  这份聘礼,在宗室也不算丢人了。
  郑家热情地招待了章郡王府的人,赵宏俊过年来过两次,一次是年前送节礼,一次是来拜年,刘悦薇带着郑晗珺和他说过几句话。
  郑晗珺见到赵宏俊后比较满意,以前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能嫁给郡王的儿子,虽然是庶子,要不是三嫂和叔父的面子,她给人家做妾还差不多。
  赵宏俊对郑晗珺也比较满意,见她帮长乐姐姐料理家事,带着小侄儿玩,看来是个能持家过日子的。他没有生母,父王儿子多,以后过日子只能靠他们自己了。郑姑娘心宽气和,温柔贤惠,娘家和睦得力,连嫁妆听说都很厚实,能娶到这样的妻室,他非常满意。
  今日章郡王府的聘礼厚,刘悦薇非常高兴,聘礼厚,她就能给小姑子置办一份厚厚的嫁妆,到时候去了郡王府,就算没有生母帮衬,小夫妻两个也能把日子过起来。
  郑晗珺今日在自己院子里没出来,刘悦薇管照顾女客,林檀姝管今日的宴席。
  聘礼一下,这门亲事就是板上钉钉了。
  果然,如孙皇后所言。
  到了四月中,皇帝忽然要给皇子们分封。一道圣旨,一口气封了四个皇子,已经成亲开府的五个皇子,除了二皇子,个个都封了爵位。
  大皇子封恭亲王、三皇子封景亲王、四皇子封庄郡王、五皇子封宣郡王,只有二皇子,什么都没捞着。
  下圣旨的那一天,如三皇子,觉得不好不坏,不过自己好歹是个亲王,不像老四老五只有个郡王,他心里还算满意。如四皇子,觉得自己居然和老五一样,有些不满意,但也不敢多说一个字。五皇子就很高兴了,皇子的俸禄实在是太少了,他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成了郡王,以后妻儿们也能好过些。五皇子府里有一个正妃,还有两个妾,别的再没有了。且这几个女人娘家出身都不高,故而他家里的开销一直不大,苦撑着也过了这么久。
  大皇子听到圣旨后,谢过恩,等天使走了,他一个人在书房里呆坐。恭亲王,恭,这是要我对父皇恭敬?亲王爵位已经很高了,除了皇帝和太子,封无可封。
  大皇子想到皇后说的话,长出了口气,他还要继续忍耐。对父皇恭敬,对弟弟妹妹们友爱,对百官礼让,对百姓关爱,而且,他还不能做的太过,要是皇子的名声太好,置父皇的脸面往哪里放呢。
  可等大皇子听说二皇子什么都没封时,他在书房里打转了起来。
  父皇这是什么意思,单独留下老二,难道要封他做太子?可就算父皇看中了老二,也应该先和兄弟们一样封个王啊,留下他一个,多难看。
  想到这里,大皇子更坐不住了。难道说,父皇这是想试炼我们兄弟?看看老二能不能受得住打击?看看我会不会对因为老二没封王就看不起他?
  大皇子猜不透皇帝的心思,二皇子同样也猜不透。
  这一天对二皇子来说,实在是太难熬了。所有开府的兄弟们都接到了圣旨,两个亲王两个郡王。他等到了天黑,也没等到圣旨,还是光头皇子一个。
  二皇子彻夜未眠,他知道,明天开始,等待他的就是无数的流言蜚语。
  二皇子把自己这一年多做的事情都想了个遍,他办差妥帖,做人得体,没有任何失德的地方,也没有做过任何不上台面的事情,不像老大,整日用妇人手段害人。
  父皇,您真的是在锤炼儿臣吗?这锤炼未免也太残忍了一些。
  百官们也集体沉默了,皇帝这一手云山雾罩让大家都傻了。
  刘文谦当天通知两个女儿,约束好家里人,严禁和两个皇子有任何私底下的往来。
  第二天上朝时,二皇子仍旧穿的皇子朝服,见到大皇子时,他拱手行礼,“臣弟见过恭亲王兄。”
  大皇子看到二皇子身上的皇子服,很和善地拉起他的手,“二弟莫要客气,都是自家兄弟。”
  二皇子笑得人畜无害,“皇兄,礼不可废。”
  二皇子又给三皇子行礼,三皇子侧身没有受礼,四皇子也有样学样,五皇子不等二皇子行礼,他先拱手,“臣弟见过二哥。”
  五皇子叫的是二哥,和过去的称呼一样,把爵位撇开了。二皇子什么都没说,拱手还礼。
  整个早朝过程中,百官们的眼光总是不自觉地往几个皇子身上瞟。
  皇帝也看了一眼几个儿子,没说话,继续听政治。
  朝中的风波波及到了所有的官宦人家,如刘悦薇这种小郡主,都开始变得小心翼翼。大皇子近来太火,热炭一样的人物,刘悦薇凭着本能躲避着他。
  皇帝并没有做出任何解释,庄大人曾问皇帝,置二皇子与何地?是否要废长立幼?
  皇帝第一次不顾几位大臣的反对,一意孤行这样做了,把两位皇子放在了火上烤。大皇子如坐针毡,二皇子度日如年。
  宫中孙皇后只给儿子传了一句话,沉住气。周贵妃知道后痛哭了一场,觉得是自己连累了儿子,又怪皇帝无情无义。去年这个时候她还是宠冠六宫的贵妃,现在只是个不问世事的闲散妃子,连谢贵嫔都爬到她头上去了。
  周贵妃哭过后就变了,不再像以前那样掐尖要强,整日不大出宫门,只管守在自己宫里,甚至开始跟李太后学着吃斋念佛。
  日子晃着晃着,夏天又来了。
  正值六月伏天,沛哥儿已经一岁四个月多了,学会了走路,但走路的时候摆手有些不大自然,像只小鸭子一样摇摇晃晃。大夏天的,他就穿了一个红兜兜,光着两条小腿跑来跑去,跑的快了,动不动就吧唧摔一跟头。
  刘悦薇很多时候会让他自己爬起来,然后亲一口算奖励。
  天气太热,沛哥儿身上肉肉的,总是免不了出汗。刘悦薇晚上不在正院睡了,她去花园子旁边挑了个前后都能开门的屋子睡,穿堂风一过,夜里也能凉快点。
  枫哥儿整天来带着弟弟一起玩,非常享受弟弟跟在他屁股后面跑的感觉。
  刘悦薇一边带着孩子,一边盯着金缕阁和年月楼的发展。
  青州棉现在销量很不错,每个月都有许多外地的客商们来找货。汪彩凤带着师傅们仔细研究,布匹的手感越来越好,每个月的盈利也越来越多。
  汪彩凤来找过刘悦薇,说要扩大规模,刘悦薇没同意。她一个郡主,开个小作坊火爆了,赶上好的时候一个月她都能落下上万两银子,再多挣点,怕就要招人眼。
  就这收入,刘悦薇也没独吞。刚入夏的时候,刘悦薇带着郑颂贤一起去了诚亲王府,把金缕阁的收益分了三成给刘文谦夫妇。
  刘文谦一个拒绝的字都没有,直接收下了。一个月二三千银子,也够支撑诚王府的许多开支了。有了亲爹做靠山,刘悦薇让汪彩凤多出些货,场地暂时就别扩了,闷声发大财才好。
  那头,皇帝给几个儿子分封之后,又开始给儿子们吩咐差事了。往常几个皇子们办差,都是皇帝吩咐什么都做什么,没有在哪个衙门里待过,这回,皇帝把几个儿子都塞进了六部。
  大皇子去了刑部,二皇子去了户部,三皇子去了工部,四皇子去了礼部,五皇子,五皇子被塞进了内务府。
  二皇子松了口气,这次终于没有落下他一个人。
  各个皇子们到了衙门后,立刻开始大展拳脚。如大皇子,去刑部第一天,就把刑部这几年重要的案宗都看了个遍,和刑部几位高官们拉起了关系。二皇子去了户部并未急着揽权,力求低调。三皇子一去工部就把建造皇陵的活儿接了过来,四皇子在礼部也变得更懂规矩了。
  刘文谦接手了五皇子,这个在兄弟们一向不出彩的小透明,和自己一样,被塞进内务府荣养了起来。
  刘文谦带着五皇子理清了内务府的关系,给他安排了一些小差事,五皇子高高兴兴地干了起来。
  到五叔手底下当差,五皇子非常高兴,有时候赶上休沐日,他还会去诚亲王府坐坐,并让五皇子妃给魏氏准备了一些小孩子用的东西。郑颂贤在诚王府还碰到过五皇子两次,和他攀谈才发现,五皇子文才非常出众,对四书五经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郑颂贤知道,圣人之言非是经历过坎坷和磨难的人才能理解的更透彻,五皇子自小遭受了许多白眼,宫人都敢克扣他的份例,他并没有因此而愤怒,或是变得性情暴戾,始终心平气和地接受一切不公平对待。
  人心都是肉做的,都说五皇子软弱可欺,但谁知道他在受了无数委屈之后心里的感受呢。若不是有许多切肤之痛,也不会有这么深的领悟吧。
  五皇子平生最大的遗憾是不能去参加科举,他有时候幻想,要是自己出生在民间,就算没有生母,就算是个庶子,如果科举有所斩获,也能出人头地吧?可惜他是皇子,和兄长们在一起时,他故意把文章写的乱七八糟,把诗句写的平平无奇。
  他挺羡慕郑颂贤的,可以头悬梁锥刺股读书,可以奋力一搏,父母妻儿甚至岳父母乃至整个皇族,都很喜欢他,等明年春闱他再中个进士,人生真是圆满了。
  五皇子知道五叔一家子不掺和皇族斗争,和郑颂贤聊天时也不藏拙。他头一次感觉到这样畅快,可以敞开了和人谈论学问,谈论君子之道,讨论治国之道。当然,郑颂贤没做官,在治国之道上的见解还不够深刻,但他是解元,是国子监最优秀的一批学生,自然有可取之处,五皇子和他说的也很投机。
  刘文谦见这个侄子淡泊的很,没有野心,没有生母扶持,妻族也不出彩,也乐意和他来往。
  有了正经差事,也有了爵位,五皇子感觉自己的人生已经很满意了。至于皇位什么的,谁爱争谁争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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