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庄啸扶着他爸一路回家,没什么表情,一胳膊肘顶开了一个距离太近逼人太甚的相机镜头……
  裴琰绕了一圈悄悄开走他的车,后来估摸围观看热闹人群都散去了,入夜了,消停了,才摸进那栋楼。
  屋里光线很暗,庄啸站在门边,就是在等他。
  裴琰不敢惊动,小心翼翼地靠近,生怕那下面埋着一座随时爆发的活火山。他摸到庄啸的手腕,随即就被对方握住,十指相合。
  身体缓缓地靠拢,还是抱了,头抵着头。
  裴琰把人妥帖地抱进怀里,小声安慰:“没事儿啊,都能解决,甭太担心,你跟你爸搬我家去住几天么我家里安全……这都不算个事儿,我能帮你解决。”
  他吻庄啸,吻对方的脸和酒窝位置,即便这时是既没有“酒”,也没有“窝”了。
  他又进屋去找消毒药水和纱布创可贴之类。庄啸胳膊和手指上有一点擦伤。
  隐隐不安,心里完全没底,一片阴霾逐渐扩大,却又不能逼迫对方做任何剖白或承诺。
  庄啸也抱着他,抱了很久,然后很艰难地抬头,面对他:“老裴,你离我太近,太近了。你能不能离我远一点。”
  “……”
  我已经离你太近了吗。
  逼得你难受窒息了吗。
  裴琰很难过地看着对方,眼眶发热,抱着眼前的人,撒手舍不得,不撒手也好像距离越来越远了,当真进退两难。
  第五十六章 谈判
  当晚网上再起爆料,关于庄啸的,是一个大长篇。
  都不用看了,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得出,八卦的就是庄啸一家子的狗血家庭肥皂剧。内容都是十年前二十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此时被人挖坟掘墓,拎出来炒旧料,炒出一股令人不爽的哈喇味儿。
  大长篇总结极为详尽,图文并茂。旧料再配上新图,庄大爷睡袍出街,而庄啸一手揽着他爸,眼不看人,在镜头围追堵截之下快步疾走。图片上打了欲盖弥彰的马赛克,但一看就知,老爷子好像是赤身裸体,极为邋遢狼狈,文章里罗列的就是“酗酒”“老年痴呆”“住贫民陋巷”“父子不合”“家暴”等等这些关键词。
  庄文龙都退出公众视野好多年了,早就不是明星,扒光了也没人要看,就当他是个疯老头,从关爱老年人残疾人的角度,群嘲有何意义呢?这种爆料,有策划有目的,拿钱发帖,打击的就是庄啸,明眼人一看就知。
  因为庄啸实在也没别的黑点了,原生家庭就是这人最大的黑点。
  强尼吴和助理一大早就跑到裴琰这儿来,竟然六点多钟就来了,带着早餐外卖,往客厅里一坐。表面上是说,为老裴进新剧组做准备工作,理一理剧本,收拾收拾行李,确认具体行程及住宿,其实就是过来盯着他,生怕他又出幺蛾子。
  裴琰这次没有上网围观,能想象得出网上会怎样说,不想看了。
  但他昨天已经露相了。他当时车子遭遇交通堵塞停在路口,自己跑出去,车还横在那里,还吃了一张违停罚单。
  狗仔拍到了车屁股照片,他自家的保姆车和车牌号跑不了。
  狗仔也发现裴少侠在现场一晃而过,只是没能抓拍到他的清晰照片,让他动作快跑掉了。
  章欢伙同王苑玲一起,当夜就狂打了好几个电话,把这条八卦给压下去了。
  总监老阿姨肯定是给“雷行”的狗仔送钱了,撤掉了那条牵连裴琰的爆料。随后,团队联络自家的几个营销号,从今天开始放裴琰准备进组《暗战iii》的通稿,放出一组裴琰穿警服的帅气定妆照,转移视线,帮他撇清这段关系。
  当然,也有知道内情的公司员工看不过眼,隐晦地爆料说,庄啸就是得罪人了,公然不遵守帝都演艺圈高墙内的“规矩”,不愿舔大佬的裤裆,遭人报复罢了。
  裴琰站在卧室窗前,透过朦胧雾气,张望那后面很不明朗的晨光。
  他给庄啸发信:【我就进组了,一起吃个饭成么?】
  庄啸说:【你下午就过去吧?来不及就算了,别耽误你开工。】
  裴琰说:【上次给你那张名片,那个餐厅咱俩还没去过。】
  庄啸说:【以后有的是机会。】
  裴琰问:【以后还有机会吗你不是让我离你远点儿!】
  对方的回复突然中断了,半晌没有说话。
  裴琰就是忍不住。他要是能忍住,他名字里就没那两团火了。火气简直就是娘胎里自带的,绝对有遗传徐女士的成分。
  裴琰又打了一行字发出去:【你是要走么?别趁我拍戏不在的时候走,见个面,把话说清楚。】
  他发完立刻又后悔了,这口气太硬了,干吗要逼对方。
  庄啸回复:【成,见个面说。】
  庄啸没有立刻回应见面的时间地点。他站在东方酒店大楼楼顶,空旷的水泥平台上,往远处眺望。
  看西山起伏连绵,有山峰也有峡谷;看地平线处霞光显现,有灿烂的金云,也有背面的阴影……
  在他的眼前,是和裴琰眼前所见同样的一幅清晨美景,映着古都沧桑的旧影,只是两人可能总是看到一块云的不同侧面。内心深处,他也多么希望,每天早晨都能见到他喜欢的这个人。
  他约了嘉煌的老总见面。
  至于进了医院的杜名军,已经没什么好谈,以后见一次打一次。
  他跟章绍池发消息时说:【你们公司对面,东方酒店楼顶平台,您尽管带两百人来,我等着您。】
  庄啸以这样的口气邀约,章绍池果然就一人来的,是条汉子,也够胆量。
  章绍池从消防通道翻越过一道上锁的栏杆,再攀上脚手架,从通风口出来,身手相当利索。
  章总把风衣一抖,人高马大,显得很酷,双手半握着在衣兜里,走上浸在霞光中的天台。
  耳后生风,已经听到了,章绍池回身用胳膊格挡!
  庄啸甩掌劈上,直接一掌到肉,砸得章绍池前臂剧烈吃痛。是骨头缝里阴飕飕地疼,章绍池直接后退了好几步!
  俩人都不吭声,互相瞅了一眼,就在这没有外人围观的地方,撸开架势,打架。
  庄啸横着又是一掌撩胸,在对方试图躲闪时再反掌切肋。
  章绍池上腿逼迫庄啸后退,然后肩膀一抖,双臂挣脱外套的束缚,把风衣往远处一甩,露出里面的白色背心。
  大院出身的子弟风范,从小就在玉泉路、八大处打群架出来的,总之不惧跟人打架,关键时刻绝对不能认怂,不能跌份儿。
  庄啸也把外罩的西装脱了,里面是黑色紧身背心。永远是一身黑,就把全部都罩在黑色之下。
  章绍池身高腿长,一腿抡过来,踹至庄啸后仰躲开,再一腿抡过来,气势逼人。
  庄啸动作极快,有些招式的动作细微难辨,好像轻轻一弹,弹到了章总踹过来的小腿骨侧面。章绍池脸色一变,赶紧就把腿收了……
  太阳慢慢升起,霞光笼罩天台。
  半轮红日之下,是两枚飞速移动的剪影,碰撞,交手,再弹开。也是棋逢对手,难解难分……
  章绍池这一记重拳打出去,他没想到庄啸没走寻常路,没有格挡,而是侧面吃了一拳直接迎上,飞起一膝盖砸向他的肋骨!
  “啊”的一声。
  章绍池防备不及,因为八卦掌以及传统套路里就没这一招。他平时也打沙袋,踢桩子,打自由搏击,对庄啸什么套路都清楚。这就不是套路,竟然上膝盖。
  裴琰才这么打架呢,一看就是跟小野猫学的不入流的阴招……
  章绍池揉着自己肋骨,缓了片刻,两人遥遥地瞄着,都在喘息……
  他再进,庄啸也突然大步迈向他面前。
  庄啸一掌砸他,吸引他的格挡,没想到这是个虚招,另一条腿从身后甩了一招“蝎子摆尾”,穿皮鞋的脚砸向他肩膀……
  章绍池挨了这一脚,几步之内几乎仰面摔倒。庄啸随即就是一招“叶里藏花”,砍向颈部气脉。
  八卦掌的绝学,独此一家,反正裴琰不会使这个。这一下若砍中了就要休克窒息了。
  庄啸的掌几乎切到对手脖子,收了劲儿,就没砍。他当胸一把抓住对方衣服领子,把人捞回来。再一手搂着腰,把人稳稳地扶起站住了,没让章总摔倒了露怯,然后退开一丈远。
  胜负已分,不用继续打了。
  章绍池盯着庄啸,不住喘息,一锉牙没有骂出口,技不如人打输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庄啸甩甩手,从地上拾起自己的西装。
  架打完了,回复文明人的面孔。章绍池也把风衣重新穿上,盖住自己隐隐作痛的肩膀和小腹。
  “章总,得罪了,您别介意,就是找您谈谈。”庄啸说。
  “你不跟我合作,怎么着,还下老子威风?”章绍池喘息道,一肚子火。
  “不敢。”庄啸给对方递烟,自己也点烟,再把打火机隔空扔给对方。天台上对面而立,红日的光芒在脸上形成侧影……
  章绍池懊恼地说:“昨儿那事,老子事先也不知情。我已经把杜名军那混球骂了一顿,太他妈不着调了,没事找事,活该他丢人!”
  章绍池所说也不假。他接到消息,故意没有接听裴琰的电话,直奔医院就杀到杜名军面前了。
  可怜了这朵娇花,刚被庄啸伤了金针菇,又惹怒了玉泉路大院的阎罗。章绍池瞪着杜总,把人在病床上翻过来,用皮带狠抽了几下老菊花的大腚。
  杜名军被抽得嗷嗷叫,说章绍池你太不地道了你竟然敢打我!
  章绍池指着杜名军骂了一顿,你就这么饥渴难耐,不能出去找个软的怂的玩儿?把庄啸逼急了有好处?生意还做不做了钱还赚不赚?
  老菊花当时是以两句话彻底惹怒了庄啸。
  第一句说,阿啸,那三颗子弹我逗你玩儿的,只要你让我往你嘴里放三枪,你让我舒服舒服,把我这三枪的“子弹”吞了,往日小事咱们一笔勾销啦。我一定捧你大红大紫,国内三大奖我都能让你拿到手,我捧你当货真价实的影帝。
  老菊花然后解开裤裆,又说了一句,十年前就看过你演的一部武侠,真好看,你那时才十八岁吧,长得真好啊,把上衣一扒,浑身都妙。阿啸我对你真心的,这么多年都钟情你,什么时候能让我摸摸你……
  然后,庄啸一脚狠狠踩了杜总的裤裆。
  “我跟杜总之间私事,我也不好意思麻烦您帮忙解决,”庄啸说,“也没什么,下次他再来,我就打死他。”
  庄啸说话声音很轻,表情淡淡的,一点都不严词厉色。
  章绍池咬着烟,呵,觉着庄啸可能真的做得出来。
  刚才两人交手,十招之内就制服对手结束战斗,庄啸就是要告诉他:章总,您能保证自己每次出门都保镖环伺还揣着枪么?您也不能保证吧……所以,您怕不怕我?
  凡事给人留个活路,别做得太绝,谁也别把谁逼急了。
  庄啸说:“章总,我拜托您两件别的事。”
  “你张口求我?”章绍池哼道,“真是难得,你说。”
  庄啸说:“一个事是我爸,老家伙岁数大了,又不愿意背井离乡,那样太辛苦了,他本来也老不中用,没碍着哪位老板的事,就别动他,别再折腾他,章总您能答应吗?……那毕竟是我爸,他要是真出什么事,我能袖手旁观不管?不可能啊。他要是嗓子被烧了,再也说不出话,我还能说话呢,是不是?”
  章绍池耸肩:“我跟你父亲没仇,他现在又不能再帮我挣钱,我折腾他对我有好处?”
  庄啸又说:“第二个事,医院里躺着的那位,是我班子里一个兄弟,家里非常困难,就靠着医院里几位专家大夫帮忙治一治,能恢复到什么程度听天由命。您高抬贵手,就别为难他们。”
  章绍池一口答应:“这事没问题,请大夫诊个病于我是举手之劳。老子干吗跟床上躺着的人过不去?”
  庄啸点头:“那就谢谢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