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田邯缮忙应承去办,至黄昏时,派去出去的人方回来复命。原来这郑伦放值后就回了班房休息,不久后又去了太府寺方向,再之后也便不好往下追了,方回来复命。
  “可惜查不明到底是谁。”田邯缮遗憾叹道。
  “还用查么。”李明达讥笑一声。
  太府寺而今的主官正是她十七姐的丈夫,房遗爱。
  刚在立政殿后,李明达也没有白白站一个时辰。她走时,特意交代碧云安排了很多活计给绿荷和秀梅做,这会儿待她回来了,她方打发碧云让秀梅和绿荷二人歇息。
  因公主迟迟未现身于立政殿,秀梅和绿荷刚落了闲,嘴巴自然就勤了。二人回房歇息后,便嘀嘀咕咕,从公主因何出宫说起,讲到公主苏醒后对她二人冷淡的态度。心虚之余,接着就提到她们的第二个主子——高阳公主。
  原来高阳公主早在五年前,便对秀梅、绿荷二人软硬兼施,已令二人为她所用。
  言之凿凿,亲耳所闻,毋庸置疑。
  但对于绿荷和秀梅二人似有意加害她的事,听起来倒并非像是高阳公主的授意。不过这二人倒是因高阳公主的奖赏,把私房钱攒够了,而今想出宫的心思很强烈。
  这二人断然不能留了。
  李明达立刻宣见秀梅绿荷二人。
  “私传消息,只一条便足够你们死罪。”
  李明达只说了这,倒叫秀梅绿荷二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田邯缮当即把二人与侍卫郑伦来往一事道出,时间地点俱全,
  片刻之后屋内诡异般的沉寂。
  公主冰冷的脸,凌厉的目光……
  俩人恍然反应过来,慌了神。绿荷和秀梅顿然吓得魂飞魄散,哆哆嗦嗦给公主磕头,口喊冤枉。
  “如实交代经过,谁先说饶谁不死。”李明达再道。
  秀梅和绿荷互相看对方一眼,立刻争抢着道出经过,只为求一条活路。
  事实确如李明达所耳闻那般,她们二人确为高阳公主的眼线。
  田邯缮就二人证言如实记录,随后令二人画押。但就她二人有心谋害公主一事,秀梅和绿荷却死不承认,直道不敢有此心。
  此事为偷听,并不能以证据有力说服,李明达正琢磨该如何应对,那边东宫就传来消息。
  果然如李承乾先前所料,于志宁见太子失踪半天,调人问询之后,就上疏批判太子擅带宫人外出游乐,好色淫逸,品德有失。
  第5章 死了三个
  至次日,李世民阅了于志宁的奏折,立刻将其召来叱骂。于志宁至此方知,昨日太子带着离宫的‘美貌宫人’竟是晋阳公主。
  原来此事乃是圣人授意太子低调行事,而今却因他的参本而被大肆宣扬。圣人袒护公主心切,为此厉言叱骂他一通,他也是活该。
  于志宁灰头土脸地回了东宫,向李承乾赔罪道歉。
  李承乾非常乐于见志宁吃亏,对于他的假慈悲道歉,李承乾自是不愿接受。不过一大早妹妹就捎了话来,让他平心静气,显些胸怀出来。李承乾遂才忍下这口气,对志宁仍是以礼相待。
  于志宁见李承乾竟未对他发火,且态度谦逊地敬奉他,心下不禁有几分得意。太子殿下总算学得谦虚,懂谦逊以礼待人,乃是好事。他这次虽然禀告有误,出了错,但绝不会因此就缩了头,以后这太子身上的毛病,不管大小,只要他发现了,该说他还是还会说。而且一定会狠狠说,直到他改正为止,如此既不辜负了太子,也让自己落了个贤名。
  *
  立政殿。
  李明达穿了身鹅黄衫裙,端正坐于案后,临摹李泰的草隶。字的样子她能写出差不多来,但李泰的笔法刚劲,内里的乾坤霸气,却是李明达所学不来。
  李明达熟练之后,再无长进,便对着字发愣。
  外头传来李世民稳健的脚步声。李明达方放下笔,待宫人回禀,便立刻起身前去相迎。
  李世民进屋就问李明达做什么了,听说她练字,自然要看上两眼。赞她笔法好,已然赛过李泰。
  李明达知李世民是说甜话哄她,遂只笑笑,并不当真。
  “这是今春刚下来的第一批樱桃,只有这一树早熟供奉到宫里来,十分难得。”李世民招呼宫人上了奶酪樱桃。
  李明达高兴应承,吃了几口,便擦了擦嘴,眼巴巴地看着李世民。
  李世民挑眉笑问:“有话说?”
  “听闻大哥被于詹士上疏了,是不是兕子任性之过?”
  李世民笑起来,摆摆手,让她不必多虑,“就是个误会,阿耶已经骂过他了。放心,不会冤枉到你大哥。”
  “大哥不易,好心陪我出一趟宫却惹了这样的麻烦,我心里过意不去。”李明达微微垂首,检讨自己。
  “你若不安心,回头阿耶便和你大哥说一声。”李世民淡笑道。
  “于詹事也怪了,为何不去先和大哥求证再行上疏,如此就不会闹出这样的误会了。”李明达瞄眼李世民,小声嘟囔一句。她告小状了,此举并不太好,不过这状她必须要告。
  李世民何等城府,闻此言立刻思虑诸多,眼色一沉,“你说的不错,便是不去问太子,找他身边人问询,谨慎求证,也不会有此误会。你大哥贵为东宫太子,他如此草率上疏诬陷,确有冒犯之嫌。”
  志宁此人有待观察。当初安排他做太子詹事,是想他协助太子立德,让太子变得更好。而今想想,他这两年不管大事小情,见了太子的毛病就上疏,其中有多少次是草率诬陷,倒真值得探究。
  他盼子成材心切,一贯相信于志宁这些老臣之言,不曾有过质疑。而今看来,他这些无意之举似乎伤到了太子,再细想想,他们父子关系交恶正是从于志宁等人入了东宫开始。
  李世民甚至开始怀疑于志宁此人见毛病就上疏的目的地为何。‘犯颜直谏’到底为人好还是为名望,是该仔细探究一下。若为人,他出于真心想为太子好,尚可原谅。若为名,他对太子矫枉过正,只为名扬青史,其心可诛。
  李世民与李明达分开后,便立刻命人去关注于志宁的动向。
  田邯缮目送走了圣人之后,便不解地问自家公主何故。本以为秀梅绿荷二人的事证据确凿,公主必会趁此时机告知圣人,却没想公主只字不提。
  田邯缮遂问公主该如何处置秀梅、绿荷,以及侍卫郑伦等人。
  李明达:“你是立政殿的掌事太监,宫人犯错,自然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状不能告多了,我们便是不说,圣人之后也必定知晓,又何必在此刻多言。”
  圣人常在立政殿处理政务,这殿内有诸多宫人都是他直属。所以她这边有点什么异动,根本逃得不过他的眼。与其带着戾气地去告状,倒不如等对方发现,效果还会更好一些。
  田邯缮觉得公主所言极是,便立刻将秀梅绿荷二人打发到掖庭宫。
  方启瑞李世民身边伺候多年,自知陛下对晋阳公主的宠爱之甚,得知此消息后,暗查缘故之后,就将秀梅绿荷二人与侍卫私传消息之事禀明了陛下。
  李世民闻之立刻令方启瑞与程处弼详查此事,于次日便得到两名宫女的供状。随即缉拿侍卫郑伦,审问下来,证据确凿,已无任何辩白之处。
  李世民恼怒不已,便来瞧李明达。未及进门,就听见屋里传来她爽朗的笑声,特意命人不许通传,进了屋,就见自己的宝贝女儿正笑嘻嘻地与李治玩耍,清颜绽放,十分俏美可人。
  一双儿女见他来了,惊讶了下,转即就热情迎过来请安。
  何其懂事讨人喜欢。
  李世民一手揽住李治,一手狠狠抱住李明达,微红的眸中腾起笑意,也闪过一丝戾气。
  落座之后,李世民对李治道:“你在朝站班,虽不能如以往常陪伴你妹妹,也该平时闲暇时,多多于她相处,好生护她。”
  李治忙应承。
  李世民转即看向李明达,言语宠溺却略带几丝责备之意,“你也是,受了委屈岂能忍气吞声,不告知阿耶?”
  “怎么,妹妹受委屈了?”李治不解问。
  李明达摇了摇头,表示没有。
  “你啊,太纯善了。”李世民把女儿拦在怀里,转即厉声叱问宫人高阳公主可到了没有。
  李明达至此才反应过来竟是秀梅绿荷一事,却没想到阿耶竟已经这么快知晓查明。
  不久之后,高阳公主觐见。
  高阳公主不知何故,见父亲在立政殿召见自己,还以为是十九妹和九哥在父亲跟前提起她,姊妹们又要一起热闹,遂笑意盈盈进门,十分乖巧地给李世民请礼。然许久之后,却未如往常那般听到父亲说免礼的话,高阳公主这才意识到事情似有不对。
  “把人带上来!”
  李世民一声喝令之后,绿荷和秀梅两名宫女就被带到殿内。
  高阳公主见这俩人,怔了下,随即抬眸瞄见李世民一脸愠色,然后她就快速地扫向李明达,却猛然被自己这个向来温婉乖巧的妹妹冷冷地回看一眼。高阳从没见过李明达有过这样的眼神,顿时后觉得后脊发凉,心头猛震。
  “阿耶?”高阳公主红着眼,声音微颤,有几分楚楚可怜。
  李世民手掌重重落在桌上,抓起方启瑞刚刚呈送上来的证词,丢在了地上。
  高阳公主依旧跪在那里,打眼看了距离自己较近的一张纸上的内容。当扫见秀梅、绿荷名字之时,她心里惊得一跳,料想该是她收买眼线一事,被父亲发现了。高阳公主立刻红了眼,垂了泪,委屈地磕头给李世民赔罪。
  “父亲切勿动怒,且先听曦微解释。曦微确曾和这两名宫女打过商量,请她们帮忙回报一下十九妹的情况。但曦微真的是因为出于关心十九妹,才有此举。曦微承认这样做确实越矩了,可自从九哥站班之后,妹妹白日便孤身一人留在立政殿,没人相伴。曦微担心妹妹年小,又太过仁善温柔,恐宫中有人暗中欺负她,她又见阿耶政务繁忙,不肯拿此小事去烦扰阿耶。便是生怕她白白受了委屈,才有了这样的事。”高阳公主说罢,便哭得泪如雨下,给李世民几番磕头认罪。
  “可是如此?”李世民问秀梅、绿荷二人。
  俩宫女为了保命,忙应承正是如此。承认出于好意总比恶意强,如此她们二人受罚还会轻些,尚可保命。
  “十七妹若关心兕子,何不直接问,或是常来宫中便是。宫门何曾对你关过?你收买了兕子身边的两名宫女监视她,不论是何理由,都有大不对。”李治道。
  李世民点头,叱训高阳公主太过骄纵,不知天高地厚,将其食邑从两千户降为五百户,令其回府深刻反省,半年内不得入宫。驸马房遗爱因御下不严,纵容身边人受命于高阳公主与侍卫私传消息,降级一品,同领教训。
  高阳公主未曾想到李世民竟如此狠厉罚他,她不过是让两个宫人监视李明达的情况罢了,又不是害人,何至于要降她的实封。五百户,她竟连那个最不受宠的新兴公主都比不过了,以后叫她如何抬起头来做人。高阳公主委屈至极,也怒恨至极,却不得不闷头谢恩,乖乖退下。
  高阳公主走后不久。
  李明达便听到高阳公主在咒骂自己,这次她连同九哥李治一遭骂了。
  李明达微抿着唇角,半脸眼眸,而今只觉得她这些年错付的姊妹情都是笑话。
  别有以后,否则她必不会再手软,念旧情。
  次日,春风和煦,暖阳刚好。
  田邯缮却带来了个意外的消息,郑伦死了。
  这之后没久,掖庭宫的人在一口废弃的枯井中找到了绿荷、秀梅二人的尸体。
  李明达正对窗而坐,研究那根扎在荷花帕上的刺。听了这消息后,手抖了下,险些扎到自己。
  “贵主?”田邯缮见公主还在发愣,忍不住问一声,想确认她是否真的听到自己所言的这件大事。
  “上次出宫去断崖探查时,我便发现山上山下都没有长带这种刺的草木。”李明达觉得这根刺很可能是帕子的主人从她的住处自带而来。
  田邯缮恍然点点头,正要说话就听自家公主似问似叹。
  “怎么三人都死了。”
  第6章 皇帝脑抽
  “奴也闹不懂。”田邯缮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