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亲兄弟在外人面前,还是和睦些好。
  两个小家伙倒是很听贺云昭的话,果真安静下来,等到了庄子上,便下了马车,回了自家马车,去寻曹宗渭去了。
  而贺云昭自然要先去见过主人家的才好。
  曹家兄弟一眼便找到了曹宗渭,毕竟那般威风凛凛骑着骏马的人,实在惹眼。
  曹宗渭坐在马上问二人道:“接到夫人了?”
  两人齐齐点头道:“夫人来了,马车就在那边。”两只手一指,曹宗渭顺着方向看过去,贺云昭正在同贺云京说话。
  曹宗渭勒住缰绳道:“走,我带你们先去拜见贺家夫人。”随即下马,把马匹就近交给了的庄子上的小厮。
  父子三人往庄子上别院去的时候,贺云京也同贺云昭说完了话。
  贺云京正欲把贺云昭亲自引到屋里去,却被一个丫鬟缠住了,说那边的姑娘们正投壶,请他去做个裁定。
  今日本就是给贺云京相看的,贺云昭怎好给哥哥添麻烦,便道:“贺公子去吧,我自己去就好。”
  贺云京一脸歉意地走了,贺云昭衣袂飘飘,旋身正准备往院子里去,便见不远处站了一个眼熟的人,陆放。
  陆放此人贺云昭早就认识了,她记得九、十岁的时候母亲就嘱咐她,离这人远些,他是“坏人”。以前贺云昭不明白这个“坏人”的意思,后来才晓得,这是说陆放太过风流,还在她九岁的时候吟诗赞过她。
  这种人并非良配,甄玉梅才让贺云昭远着陆放些。
  这一世重逢故人,贺云昭也没有结识之心,便目不斜视,直直往院子那边去了。
  陆放有着一双厉害的眼睛,绿衣女子一从他面前走过去,他便把眼神锁在了她身上,把贺云昭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这不看不打紧,仔细看下去,他的眼睛都发直了,夜宿秦淮河画舫的时候他都没这般惊艳的感觉,这是哪家的射姑仙子、洛水之神啊!
  不得了了!陆放可是绝对不允许这种美人被贺云京相看中了,他得赶紧打听打听这仙女到底是谁家的!
  四周看了一圈,陆放发现了曹宗渭正在朝他走来。
  曹宗渭和贺家从往颇密,贺家的人,他多半认得。想到这一节,陆放便跑到曹宗渭面前,捂着扑通扑通跳的胸口,指着绿衣仙子道:“侯爷,那个神女是哪家姑娘?怎么生的如此美丽!”
  艳而不俗,飘飘似仙,是陆放的脑子里浮现的八个字。
  曹宗渭眯着眼看着贺云昭曼妙的身姿,嘴角扬笑道:“她啊——就是你说的心机深沉的女人。”
  陆放惊掉了下巴,他没有听错吧???那个仙子已是嫁为人妇的忠信伯府夫人???
  曹宗渭觑了陆放一眼,道:“你不是万花丛中过吗?她梳着妇人髻你都没瞧见?”
  陆放一脸痛惜的往那边看了一眼,啧啧道:“可惜了可惜了……”
  曹宗渭勾着陆放的肩膀,暗中使劲儿掐着他的肩头道:“她,你就不要肖想了,给我放老实点!”夫人,只属于他一个人。
  陆放知道曹宗渭与忠信伯府的交情,以为他在维护程志达,只好略表惋惜,便把将将起的花心思给压了下去。
  曹宗渭背着手领着俩儿子往屋里去,唇角勾着笑容,他今日还未看清夫人什么打扮呢。陆放虽然混不吝,但看人,尤其是看女人的眼光,还是很不错的。
  心欢满怀,曹宗渭迈着轻快的步子往屋里去了。
  ☆、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
  屋子里坐着不少客人, 有三四十岁的夫人,也有十四五岁的姑娘。
  贺云昭这边将将同甄玉梅打了招呼,众人正看着不由自主地打量她, 曹宗渭便进来了。
  其余在座的也都和甄玉梅一样, 站起来同武定侯见礼。
  曹家两个小公子, 见过主人家的之后, 悄悄冲贺云昭抛了个眼神, 便跑出去了。屋内妇人太多,曹宗渭亦未多留。
  贺云昭陪坐了一会儿,听她们闲聊, 眼睛也未闲着,把屋里的人都打量了一圈。有些人她已经不记得了,有些却是很熟悉, 譬如大理寺卿的嫡次女王萱——就是她前世的大嫂。
  王萱是个鹅蛋脸, 皮肤白白净净,柳叶眉,单眼皮,看着文文静静的十分老实。
  按照贺云京的性子本来不喜欢这种姑娘,前世也是相看了好些都不中意, 甄玉梅又催得紧, 期间又发生了一件不好的事, 拖到下半年终究是把亲事定下来了。
  这一世许是忠信伯夫人的出现, 改变了贺云京的想法, 他前世可没这会儿这么强烈的反抗态度。
  贺云昭想着, 希望哥哥能够坚定些,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婚后贺云京待王萱还是很好的,毕竟是他要携手一生的人。小夫妻俩单独住一间院子,起初也是琴瑟和鸣,甄玉梅也没有磋磨媳妇的想法。只平平静静过了两月多,王萱就闹了起来。
  那时候甄玉梅病了,贺云京偶尔去侍疾,王萱便也称病,要丈夫陪着。一次两次,贺家人没往心里去,三次四次也只当是小夫妻新婚燕尔,喜欢常常处在一起。可次数多了甄玉梅和贺云昭就发现不对劲了,新进门的王萱似乎非常爱争。
  不止是争贺云京,还爱争财物。
  王萱过门三个多月,便提出要管家,甄玉梅的意思是让儿媳先跟着学一段时间再交由她也行。
  这已经是很好的婆母才会做这般大的让步,偏王萱不自觉,插手了贺家庶务半个月,便动起了贺云昭提前备好的嫁妆的心思。
  莫说那些嫁妆原本是甄玉梅自己的嫁妆里拨出来给女儿的,便是贺家库房里出的,长嫂也没有动手的资格。
  贺镇东和甄玉梅这次再不肯姑息儿媳,便叫来儿子好生教训了一顿。贺云京知道以后自然不满,他身为长兄,只有觉得妹子嫁妆薄了,哪有克扣妹妹嫁妆的道理?
  王萱见向来好脾气道丈夫那么生气,便做小伏低忍了下来,自那以后,便不断挑拨,但凡有点子大小事,都要在贺云京耳边扯出一大堆道理来,说贺云昭不好——她不敢说婆母的不好。
  贺家人相亲相爱十几年,一家四口连个妾侍都没有,家中财物并未分得一清二楚,日常用度也不是分毫都要算得公平,王萱有时候挑出所谓的“错处”,贺家人都不放在眼里,偏她一夸大,事情都闹大了。
  而事情闹大之后,王萱不吵也不闹,就是语气平静地跟你“摆道理”,只要她的道理讲不通,她就不和人说话。回屋之后又给贺云京吹枕边风。
  甄玉梅这么好脾气的人也几度想动手打人,偏王萱就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不论说什么话都轻声细语,以此告诉别人,她是个“讲道理”的人。
  王萱的处事法子,实在让人窝火的紧,便是让你大嗓门说话都不行,好似你偏要跟她吵架似的。贺家一家子有气儿都没地撒。
  长此以往,夫妻感情渐渐淡了,贺云京也觉得愧对父母和妹妹,日日郁郁寡欢。
  便是那种情况下,甄玉梅才相中了程怀仁,不为别的,就看着忠信伯府人口简单,少了许多烦心事,便是无权无势也不打紧,银钱贺家也可以补贴,或是多出嫁妆。
  贺云昭出嫁后,贺家情况也丝毫没有好转,王萱依旧想把管家的权利从甄玉梅手里夺过来,也依旧是不弄出大事,天天为着鸡毛蒜皮的小事要争个赢。
  贺家内宅不安皆因王萱而起,但说实话,贺云昭觉着初见王萱的时候,她并未给人不适的感觉,便是嫁到贺家之后,她在外与人相处也依旧是安安静静的样子,礼数也周到,只不过一旦相处起来,遇着了日常琐事,毛病就暴露出来了。
  王萱也不是一个坏人,但作为家人相处起来,实在让人不适。
  忆起前世种种,贺云昭也无心计较,这一世,她只想哥哥能避开王萱这样的人,还父母亲一个安宁的晚年。
  贺云昭正想着应对之法,贺家的丫鬟又引着极五六位客人进来了,甄玉梅起身去迎接,与为首的妇人刘氏见礼,然后何家的人就从刘氏身后冒出来了。
  甄玉梅见着何家人面生,稍稍一愣,看着刘氏道:“这是……”
  刘氏笑着引荐道:“这是何千户的夫人,这是她的一双儿女。”
  甄玉梅面露微笑,使劲儿地回想到底哪个何千户……面上的笑容忽然就僵了,何家?忠信伯夫人的娘家?如果她没记错,忠信伯夫人和继母的关系是相当差劲啊。
  甄玉梅这厢才请人入座,刘氏便笑吟吟道:“听说忠信伯夫人也要来,这才好了,一家人一起来了。”
  看来刘氏是对何家的事不甚清楚,甄玉梅朝刘氏使了好几个眼神,偏她还未领悟到,就有人笑道:“忠信伯夫人就在这儿坐着呢。”涂了丹蔻的手往贺云昭这里一指,她顿时成了靶子,所有的人都往这里看。
  刘氏一眼看过去,眼见着一个丹凤眼高鼻梁的姑娘,年纪轻轻气度不凡,梳着妇人髻坐在那儿,一下子就醒悟过来了——人家要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会不打招呼?卢淑珍跟继女的关系肯定不好啊!
  刘氏能带卢淑珍来,是卢氏拖了别人到她面前说情,她并不了解何家,甚至都没听说过,更不晓得其中还有这么复杂的一层,这会子才发现,自己被坑了!
  扭过头咬着牙,刘氏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卢淑珍道:“早知如此,何夫人怎么不同忠信伯夫人一起来?还托了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来找我,真是费心了!”
  卢淑珍没有提前告诉刘氏这一茬,害得刘氏在这么多人面前闹笑话不说,还得罪了忠信伯夫人和今日的东道主,那也不能怪她不给卢氏留颜面了!
  卢淑珍尴尬地笑着,没想到继女真的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她,更没想到这里边的人会这么瞧不起何家,没有个人给她帮腔,而且那眼神,个个都带嘲讽!
  甄玉梅到底是主人家,不好闹得太难看,省得影响她儿子的亲事,便只要客客气气地请他们坐下。
  刘氏让表侄女同甄玉梅见了礼便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甄玉梅略夸了两句,又与刘氏客套玩笑了两句。
  卢淑珍来这儿是为了女儿的亲事,不管再难堪,来都来了,何云诗长的也不差劲,兴许人家贺公子就喜欢呢?
  推了推女儿,卢淑珍示意何云诗前去行礼问安。
  何云诗也不忸怩,站起来红着脸便向众夫人请安问好,得了甄玉梅一声不咸不淡地回应,才落座。
  甄玉梅眼看着人都到的差不多了,便让姑娘们都出去玩耍,留她们几个年纪大的说会儿话。
  意思就是让他们自己接触接触,看合不合得来。
  庄子上也有不少男客,今日来的姑娘也不止是相看贺云京一人,或是能与旁的人家结缘,也是缘分。
  甄玉梅话一说出口,未出阁的姑娘们相互看了几眼,渐渐都起身行了礼结伴出去了。
  大明民风开放,自百年前起,相看之事便不再约束那么严厉,只要不是男女单独相处,一群男男女女隔开一段距离,稍微接触下还是允许的。
  贺云昭作为已经嫁人的人,自然不好同姑娘们一起出去,但除开她,基本都是年纪三十以上的人,她在这儿也只能静静地坐着。
  若只是闲坐,倒也无妨,在忠信伯府许多时候,她都是自己闲坐打发时间,偏偏这里还有个卢淑珍。
  卢淑珍不知道吃错什么药了,居然起身就近坐到贺云昭身边的一个空位置,主动同她套近乎。许是想着劫人的事可以要挟继女,所以才这般大胆。
  贺云昭却是真的不怕事情闹开,这年头和离再嫁都不稀奇,她不过遇到歹人,对方还未得逞,为人便是要说道,那也是刻意诽谤,她并不在乎。
  所以当卢淑珍还想接触她身体的时候,贺云昭十分嫌恶地躲开了。
  正好门外探出个小脑袋,曹正允睁着大眼趴在窗户上盯着贺云昭,正巧看见夫人也看见他了,傻兮兮地露出一个笑容,还招了招手。
  贺云昭忍住稚子调皮之举,站起身道:“贺夫人,我有些闷了,出去走走。”
  甄玉梅抱歉地看了贺云昭一眼,便吩咐道:“去送夫人。”
  那丫鬟是甄玉梅身边的大丫鬟,很有眼力见,送了贺云昭出去之后,让她暂且先在隔壁小间里稍等一会儿,转头便回了厅里,在主子耳边低语了几句。
  甄玉梅才得以脱身,略压了压下巴道:“诸位先聊着,我出去一会儿便回来。”
  有脑子的人都心知肚明,笑着应了两句,便放了甄玉梅出去。
  卢淑珍厚着脸皮坐在里边,也不敢说话,心里只盼着女儿手脚快些,莫叫别人捷足先登了,否则真对不起她今日的苦心!
  甄玉梅去了小间里边,冲贺云昭欠身道:“得罪夫人了。”
  贺云昭连忙把人扶着,急急道:“夫人这是做什么?说句冒昧的,我一直把您当长辈看,这礼我可受不起。”
  甄玉梅没想到贺云昭会这么说,笑道:“是夫人大度。今日何夫人来也是我意料之外,不然定不会叫夫人为难。”
  贺云昭握着甄玉梅的手笑着催促道:“夫人快去待客吧,大公子亲事要紧。”
  甄玉梅感激地看了贺云昭一眼,心里越发欢喜,便转身去了明间里。
  贺云昭从小间出去,正搜寻着曹正允,哪晓得这小子早跑没影儿了。
  曹正允跑去找曹正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