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殷湛早就注意到我了,有没有你的亲事都一样。”姬蘅微微一笑,安慰她道:“你不用在意。”
  “我还是不明白殷湛和你的恩怨是什么,如果你现在不想说,我也不问了。不过,他回燕京城的目的又是什么?和姜家联姻,只怕也不只是殷之黎自己的主意,我便不是绝色天仙,殷之黎不会见了我一次就喜欢上我,是为了什么?”
  姜梨还是觉得很奇怪,如果不弄清楚殷湛的目的,姜梨就不知道如何给姜家指路。
  “李仲南现在已经不行了,文臣之首就是姜元柏。”姬蘅淡道:“拉拢了姜元柏,朝中一半势力都拉拢了。”
  姜梨听他用的是“拉拢”二字,心中一跳,脱口而出:“他想当第二个成王?”
  姬蘅微笑道:“还有更好地理由吗?”
  “为什么?”姜梨越发迷惑,“他若是要篡位,这么多年在云中都默默无闻,为何要等到现在,在皇上年幼的时候不就可以做这件事了吗?”
  “陛下要成长,成王要成长,夏郡王当然更要成长。不然你以为,当年先帝为何要把夏郡王驱逐去云中,不过是因为先帝发现了一点蛛丝马迹,却又没有更多证据,心中狐疑,只能驱逐。说到底,先帝到底念旧,若是我……”姬蘅漫不经心道:“绝不会养虎为患。”
  “他和你……”
  “嘘,”姬蘅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对姜梨笑道:“很多事情,你不用知道,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我这么喜欢你,可不希望你出什么事。”
  他说情话说的张口就来,却也不会让人觉得腻烦虚伪。姜梨也顺其自然的接受了,他们二人的关系,早在最开始的互相试探算计中,偶然相交,慢慢成为朋友、知己,甚至成为现在这般模样。
  这好像没什么不对。
  姬蘅不愿意说的,怎么问也问不出来,姜梨也就罢了,实在不行,自己想办法去打听就是。只是听到殷湛的谋逆之心,还是令她大吃一惊。
  “父亲……姜家不会被连累吧?”
  “只要你和殷之黎的亲事不成,就没什么可担心的。”姬蘅说的云淡风轻,“姜元柏这个人,有心无胆,谋逆这种事,是绝对不敢做的。殷之黎之前的主意,姜家未必知道。一旦殷湛表现出他的野心,姜元柏自然会退避三舍。”
  “我只是觉得,皇上一旦误会姜家和殷家一样贪婪有了反心……”她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皇上知道此事吗?”
  姬蘅但笑不语。
  姜梨立刻就明白了姬蘅的意思,洪孝帝竟然知道了。洪孝帝果然比众人想象中藏的更深。不知道殷湛知不知道此事,不过也许殷湛就算知道了此事,也不以为意,对殷湛来说,他的兵马强盛,燕京城的御林军也不是他的对手。
  但姬蘅看起来却不怕殷湛的意思。
  莫非那枚丢失的虎符……
  “小姑娘,不要胡思乱想了。”他道:“你只要乖乖呆在府上,一切都会解决的。”
  “姬蘅,”姜梨看着他的眼睛,“你不要出事。”
  姬蘅一顿,随即笑了,他笑起来格外惑人,眼底的泪痣殷红如血,他的声音温柔,道:“好。”
  夜色正好,月色不浓不淡,像是也晓得这一夜值得铭记,便发了疯一般的美好。
  和姬蘅说完话后,姜梨也准备回去了。她今日本来是准备来和姬蘅道别,结果不知怎么的,稀里糊涂,反而和对方敞开心迹,她本就是坦诚的人,在替薛家报仇之前,尚且还留有几分余地,大仇已报后,前尘过往尽数如烟,她便又如从前豁达了。
  但值得庆幸的是,对方也喜欢她。
  想到这里,姜梨便忍不住扬起嘴角来。
  她曾以为爱过一次人后,便不会再轻易地爱上另一个人,相信另一个人,但喜欢这回事,大抵是没有道理的。她还能这不怕受伤的继续爱人,也是一件好事。父亲和阿昭要是知道了,也会为她高兴的。
  当然,这一回,她不会盲目的为对方失去自我,变成另一个人了。爱情从来不是靠一个人委曲求全支撑。
  她心里想着这些,和姬蘅走了出去。姬蘅牵着她的手,这一回,他没有再牵姜梨的袖子。他的手掌修长宽大,把姜梨的手握在掌心,仿佛一辈子都不会松开似的。
  “笑的这么开心。”姬蘅道:“看来你很喜欢我啊。”
  “牵得这么紧,”姜梨马上反击,“看来你很怕我跑掉啊。”
  “有什么可怕的,”他轻哼了一声,“你跑到天涯海角,我总有办法把你抓回来。”
  姜梨嗤笑,懒得和他说,姬蘅要送他到府门口的马车上,二人路过花圃的时候,院子旁边,发现坐了一个人。那人正费力的双手扶着椅子,姿势奇怪。
  姜梨看见那个背影,只觉得心中一跳,莫名就问到:“那是……”
  姬蘅也朝那边看去。
  “那是之前救回来的小子,”赵轲解释,“他腿断了,司徒小姐不让他走路,白日里他就坐在轮椅上,这小子心里憋着一股劲儿,老是不认命,晚上偷偷地跑出来练走路。”他感叹一声:“倒也是个硬骨头,就是可惜了,武功都废了,司徒小姐也说过,他不可能再站的起来,怎么就这么倔?”
  姜梨瞧着那背影,那人果如赵轲所说,站起来极为艰难。那椅子是靠着屋门的窗户,他两只手撑在窗户台上,企图撑起身子,然而费了老大的力气,也只稍微撑起来一点点,而且很快,“扑通”一声就跌落下去,声音听得姜梨这边都替他觉得疼。
  姬蘅道:“让他回去吧。”
  月影下,这影子实在看得令人心酸,哪怕只有一个模糊的背影,却奇怪的,突然让姜梨觉得心痛起来,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就停住脚步,目光直直的盯着椅子上的人,然而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赵轲得了姬蘅的吩咐,就径自往那人身边走去,一边走一边喊道:“阿昭,别练了,这么晚了,别人还要睡觉呢。大人让你回去休息了。”
  姜梨一听,顿时浑身发抖,她反问道:“阿……昭?”
  ☆、第 216 章 第二百一十六章 姐弟
  “阿……昭?”姜梨道。
  姬蘅眸光微微一动,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姜梨快步往那人身边走去,她走得极快,到了最后,几乎要小跑起来,比赵轲还要先到那人面前。赵轲也没料到姜梨突然赶了上来,诧异的看着姜梨,没有说话。
  椅子上的少年转过头,看见姜梨也是一怔。月光下,他的影子由模糊到渐渐清楚起来,仍旧是熟悉的眉眼,却少了几分稚嫩,多了几分坚毅。他的脸上还有一些淡淡的疤痕,一双眼睛却还是如从前一般澄澈,只是带着疑惑看向姜梨,他甚至还想对姜梨笑一笑。
  姜梨的脑子“嗡”的一响,双手不受控制的往少年脸上摸去,似乎要分辨这究竟是梦还是现实,她喃喃道:“阿昭……”
  少年疑惑道:“这位姑娘……认识我吗?”
  他的声音仍旧如从前一般清凉,炸响在姜梨耳边,直教姜梨身子一抖,一个激灵回过神,愣愣的看着他。
  不是假的,阿昭在说话,是阿昭的声音,不是梦,赵轲和姬蘅也在这里,这也不是阿昭的鬼魂。
  一瞬间,她的心中同时被巨大的喜悦和悲痛充满,一下子抱住了阿昭,大哭起来。
  女孩子抽抽噎噎,哭声在院子里回荡的格外清晰,赵轲张大嘴巴,下意识的往姬蘅那头看去。姜家二小姐居然抱着这个叫阿昭的小子,莫不是他们早就认识?姜二小姐和阿昭如此亲密,该不会是从前就有过私情,要真是这样自家大人情何以堪?好好的一个人竟然比不过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子,姜家二小姐先前才和大人手牵手,这会儿就已经当着大人的面抱起别人来,这可真是……
  阿昭被姜梨这么抱着,一时也有些手足无措,少年的脸顿时涨得通红,突然被一个陌生姑娘这么抱着,阿昭本能要推开,然而这姑娘哭的撕心裂肺,如此伤心,莫名的让他也跟着鼻酸起来,一时间竟不忍心推开她,任由她伏在自己肩头,泣不成声。
  因着是夜里,姜梨的哭声,很快就惊动了旁人。笼子里的小红扑腾个不停,瞅着姜梨喊“芳菲”,只是淹没在姜梨的哭声里。姬老将军似乎也被吵醒了,中气十足的在隔壁院子里吼,让姬蘅消停点。
  姬蘅走过来,抓住姜梨的手臂,将她从阿昭身上拉起来。赵轲注意自己的主子的脸色,发现姬蘅竟没有生气的意思,一时之间更惊讶了。姜二小姐做了这种事,大人竟然还如此包容,难怪人们总是说“红颜祸水”了。
  姬蘅道:“进屋说。”
  姜梨抹着眼泪,推着阿昭的轮椅进了屋,姬蘅也跟了进去,剩赵轲在屋外守着。
  阿昭平日里就住在司徒炼药房旁边的小屋里,小屋里倒也简单,姬蘅坐在床边,拉姜梨坐下,阿昭点亮了油灯,看向姜梨,还是有些不自在,正想说话,就听见姜梨开口,姜梨问:“你的腿怎么了?”
  阿昭张了张嘴,这般莫名其妙的女子,莫名其妙问自己又问的如此熟稔,仿佛自己理应告诉她自己的一切似的。但阿昭鬼使神差的,就老老实实的回答:“司徒大夫说我的双腿断了,日后不可能站的起来。我总想着能不能再试一试,夜里就自己扶着窗台站一会儿,坚持不了多久。我怕司徒大夫看见后会生气,所以才晚上做,没想到被大人和姑娘看见了。”
  “断了?”姜梨轻声问,说完这句话,她的眼泪顿时又流了下来。她实在想不到,身为阿昭这样的江湖少年,若是从此以后再也站不起来,会是怎么一番场景。要知道少年时候的他,志向不是做官,也不是发财,就是四处游历,惩恶扬善。和叶明煜很像,不同的是,叶明煜的确做到了,可阿昭日后却再也做不到。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落,仿佛伤心到了极致,姬蘅在一边看着,轻轻叹了口气,掏出一方手帕,替她擦眼泪。从前觉得小姑娘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境况,总是从容的,哪怕遇到的再恶劣的人,她都笑得出来。如今看来,她仅有的几次哭泣,都是和亲人有关。只要遇到了亲人,她的眼泪就止也止不住,哭的人心都软了一截。
  阿昭也不知所措的看着姜梨,这姑娘听到他腿断了,就哭成这幅模样,他也看得出,这姑娘是真心为他伤心。但正因为这样,阿昭反而更加疑惑了,他的确是没见过这位陌生的姑娘,但她为何要为自己如此难过?他只好手忙脚乱的安慰:“姑娘不必觉得我可怜,虽然站不起来,但我还活着,留着一条命在,日后想做什么都可以。世上比我可怜的人多不胜数,有些甚至还没能活着,比起来,我已经很好了。”
  闻言,姜梨愣住,她道:“活着?对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不是死了吗?”
  阿昭一愣,看向姬蘅。
  姬蘅温声道:“你还记得,那一日你叫我去永宁公主的私牢里,找姜幼瑶。”
  姜梨点了点头。
  “我在私牢里的时候,看见了他,他向我求救,我就把他带了回来。”姬蘅回答。
  听到这里,少年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恍然,道:“你是……姜二小姐?”
  阿昭还记得赵轲说过,那一日是姜二小姐请姬蘅去私牢里找人,却无意间撞到了他。算起来,姬蘅是他的救命恩人,姜梨也算是救了他一条命。如果没有姜二小姐让姬蘅去公主府的私牢,他也不会被发现。
  他道:“原来姑娘是姜家二小姐。”
  姜梨看着他,他的眼里充满了对自己的感激。对于薛昭看来,姜梨便只是一个偶然的救命恩人。
  “我不是姜二小姐,”她道:“我是姐姐,阿昭。”
  薛昭愣住了。
  他有些不明白姜梨的话,姜梨看上去分明年纪比自己更小,为何要说自己是姐姐,而且刚认识就让自己叫她姐姐,也太自来熟了。
  姜梨见他仍然疑惑的模样,就知道薛昭根本没听懂自己的话,她又说了一遍:“阿昭,我是薛芳菲,是你的姐姐。”
  她的声音忍不住颤抖起来,姬蘅伸手握住他的手,姜梨稍稍安心了些。阿昭却如遭雷击,盯着姜梨,半晌才道:“你……你在说什么……”
  面前的姑娘是陌生的姑娘,薛昭绝对没有见过这位小姐,而他的姐姐,只要薛昭想起来,便觉得心痛至极。在私牢的时候,薛昭就已经知道了薛芳菲死去的事,可怜他的姐姐,被那一对奸夫淫妇所害,还要背负着莫须有的罪名。
  “你不相信我,是吗?”姜梨轻声问。
  “我不认识你……我的姐姐,已经死了。”薛昭看着她,愣愣的回答。
  “你身上有一块圆形胎记。”姜梨道。
  薛昭怔住,他的确有一块胎记,那胎记在他大腿内侧,自小就有,除了家人以外,旁人应当不知道。但这也没什么,他被送到国公府后,治伤的时候也许被人看到。
  “你五岁的时候,同我去树林里,陷入了沼泽,是我把你救上来的。当时我们二人都以为活不了了,最后还是侥幸捡了一条命。父亲不让我们去树林里玩,所以回去后,我们谁也没有对父亲说起此事,这是你我二人的秘密,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薛昭慢慢的睁大眼睛,他知道姜梨说的话是真的,那件事,也的确没有第三人知道。却因为生死攸关,在他脑海里记得格外清晰,到现在还不能忘怀。
  “你喜欢吃桂花糕,喜欢喝青竹酒,最喜欢去桐乡张大叔的酒馆,你平日里出门总是带着一串铜板,一锭银子。那银子是你从赌坊里赢来的彩头,从不肯用,说是攒够了五十两银子,就去买一把宝剑。你喜欢我给你做的靴子,不喜欢爹买的笔墨,自小你就跟我亲……”
  她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大段,中途甚至都不停顿,那些事情像是深深的镌刻在她心里一刻也没有忘怀一般。随着她说的越多,屋里几人的眼前似乎可以看到薛昭从小到大,从一个幼童到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的模样。
  阿昭的眼眶不知不觉已经红了,他的身子也跟着颤抖起来,盯着姜梨,仿佛强烈抑制着激动。
  直到姜梨看见他的掉了一颗眼泪,她停下了说话,问:“你现在信了么?阿昭?”
  阿昭似哭似笑的看着她,过了好一阵子,突然道了一声:“……姐!”
  信!怎么不信?她说的那些事,本就是曾经真真正正在他身上发生过的。包括他的那些习惯,旁人若是想要查他,却也查不到他心里的想法。那些年他姐弟二人谈心的对话,到现在姜梨却能一字不落的说出来。他知道,自己的姐姐,可是过目不忘!
  而且她说话的神态,实在是和薛芳菲太像太像了。如果姜梨不说,薛昭也只会觉得这是一个巧合,但当姜梨说明自己的身份,再看那些蛛丝马迹,就都成了不容辩驳的证据。分明是陌生的眉眼,但薛昭恍惚间只觉得,自己的姐姐又活过来了,她温柔的包容自己的淘气,与他说如何能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姐姐!”薛昭喊道。
  “阿昭……”姜梨哭道。
  “姐姐!你真的是姐姐!”薛昭道:“外面的人都说你死了,我也以为你死了,你怎么还活着,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他恍然道:“你是不是易容过,可是怎么成了姜家的二小姐?这些日子你怎么样,是不是沈玉容和永宁公主害死了你?还有爹,爹你去看过吗?他知不知道我们的事?”
  他的问题实在太多,可见真是有许多不解想要问清楚自己。姜梨笑中带泪,只道:“没事,我一件一件说给你听。”
  “阿昭,我现在已经不是薛芳菲了,我是姜元柏的女儿姜梨。当时沈玉容和永宁公主算计我,害我失了名声,只得留在府中,永宁公主想要给我下药,令我油尽灯枯,被我发现端倪不成,就勒死了我。”
  已经是第二次听这种事,姬蘅还是忍不住微微凝眸,抓着姜梨的手微微收拢。薛昭更是怒不可遏,咬牙切齿道:“混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