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虽然也算古香古色。可在那一排铺子里,却并不是很起眼。很容易就会让人忽略过去。
  谢三之所以在那里开铺子,也就是为了接待一些行业里的熟客。所以,以舒适为主,装修也不是太上心。
  反倒是他媳妇的茶楼,谢三破费了一些心思。
  他画出的图纸很有一些旧时酒楼的风格。暗红的木质窗台,天花板上复古的吊灯,旋转而上的木楼梯。
  单单是图纸,就带着一股那种古香古色的旧时韵味。
  若真是按照这个图纸做出来,这家茶楼也就太过雅致些。
  董香香看完图纸,马上就爱上了这家茶楼。
  她甚至觉得,只要在京城里有这样一家八珍玉食府,也就可以当他们的脸面了。只要经营得成功,就算将来不在开茶楼分店,也已经足够了。
  等到泥瓦匠师傅拿到这图纸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茶楼画得可太精巧了,颇有一些姑苏那边的仿古建筑的意境。也就是他和谢三合作久了,不然还真未必能能按照这个图纸做出效果来。
  师傅也是真心想做好这个工作,又反复跟谢三讨论了好几次,才具体确定下来。
  他们合作久了,谢三很是很信任他。可就算这样,他也开始成天往茶楼这边来,基本上都是盯着工人干活。倘若有不合心意的地方,也会再跟师傅确定。
  就这样,他们为了这二层茶楼费尽了心思。
  与此同时,董香香他们那边,也为了找白案师傅急得够呛。
  只是,他们找来的白案厨师,大多只是一些将将能上手的学徒工。
  水平普遍不高,有的甚至只会做馒头、包子等家庭小点。有的是做简单的西点面包的,也过来这边混。
  还有人到处吹嘘,他们师从一位高水平的白案大师。实际上,连馅料配比都不太会。作出的山楂馅,能酸倒一排牙。这叫客人怎么愿意吃?
  董香香见了很多这样的白案厨师,每次有礼貌地把他们送走。
  结果有人还不服不忿地骂道:“你这八珍斋顶多就是私人买卖,你们又有什么可轻狂的?老子是国企大厨房做面点的师傅,肯来见你就是给你面子了,你倒反而不识抬举。嗯,以后你就算八抬大轿请老子来,老子还不来了。”
  不得不说,这年头,厨师就是如此牛气。一个在国企食堂蒸馒头的,也能把自己吹上天。
  董香香倒也没跟这些人一般见识,把人送走也就完了。
  只是她实在有些发愁,别说找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大师傅了。就算找个周六大师傅,也是一件很难的事。
  董香香招人的时候,白师傅也在场。
  看着这些厨师的表现,他不禁有些啼笑皆非。这些来的厨师,连一个白案基本功能过关的都没有。吹起牛来,却是个顶个的强。这年头,也不知道厨师都怎么了。
  每次送走这些人之后,再一看徒弟那张苦巴巴的脸。
  白师傅也跟着心急了起来。总不能茶楼都开业了,还找不到合适的厨师吧?
  没办法,他干脆就豁出老脸不要了,给家乡一位还能说得上话的老朋友,写信询问了一下白案师傅的情况?
  最好是请老朋友推荐一位白案师傅上京城来。他甚至还特意强调了,工资待遇都不错,只要能出师的白案厨师就行,不求工作经验。
  两周后,白师傅收到了老朋友的来信。
  打开信封一看,他不禁大吃一惊。
  这位朋友居然把冯七给他推荐过来了?
  要知道这冯家跟他们白家,可以算是对头。
  虽然没到仇家那种地步。可这都多少代了,姓白的看不上姓冯的,说他们做点心的手艺都是二把刀。姓冯的偏说姓白的做得点心入不得口。
  白师傅下意识就想赶紧回信拒绝。可老朋友偏偏在信里说明,他近期就会让冯七出发到京城来找他。
  到时候,还希望白师傅不计前嫌,多照顾冯七一下。不然,冯七就真的无路可走了。
  第129章 1985宿敌
  095 1985宿敌
  白师傅拿着信纸, 手指微微颤抖。
  他有心不看这信, 只是这封信写得很长, 又涉及到一些被隐藏起来的陈年旧事。他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读下去。
  这么多年下来, 那位老朋友终于在信里, 向他袒露了心声。
  “虽然你与冯七在厨房里, 有着诸多不和,总想挣出个高下来。这也只是白家和冯家老辈们的积怨, 与你们个人的品行操守,其实并没有太大关系。
  愚兄之见, 你和冯七虽然一见面, 就会发生争执。实际上, 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
  当年, 你们孩子没了之后, 你要给妻子调理身体,求到我这里。可我生活也很艰难。最后,是冯七给你张罗了一些鸡蛋和红糖。
  冯七说你实在不易, 没有了这媳妇,你这白瘸子大概也活不成了。后来,他连脸面都豁出去了, 求了他们村里那位老中医,给你媳妇抓药治病。”
  白师傅看到这里, 眼睛有点发直。原来, 那时候不是这位老朋友帮了他。而是冯七。
  他有些急切地打开第二页信纸, 就见上面写着。
  “1979年闹饥荒,你实在撑不下去,打算去外面找门路,要带着媳妇离开家乡。
  临走前,我给你带的那口袋窝头,是冯七想办法帮你弄到的。给你介绍的工作,你都没能长久。可冯七却为此,搭进了不少人情。
  那段时间,他总是埋怨你是个榆木脑袋。出门在外,受些委屈又能怎么样?规矩也不能当饭吃。可事后,他还是会继续帮你想办法。
  直到你在京城站稳脚跟,又收了徒弟。冯七这才放下心来。
  这些年,愚兄实在没用,帮你有限。反倒是冯七一直在暗中帮助你。只是你们两家积怨已久,冯七不愿意把这些事情告诉你,就假借了我的名义。
  你却一直感谢我,逢年过节也没有忘记我。我实在受之有愧。
  几个月前,冯七家里出了事,我发电报同你借钱,没想到,你一下子汇来五千块。也算在关键时刻,帮了冯七一把。只是,冯七的儿子到底没能救回来。他伤心欲绝,无法继续工作。
  可在他请假期间,他那位憨厚朴实的徒弟,却倒打了他一耙,顶替他成了棉纺厂的食堂管理人。冯七接连遭受打击,已然万念俱灰。
  如今,我把这些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你。只想说,冯七在你落难之时,多次伸手相助。如今到了冯七落难的时候,老白,你是否也能尽弃前嫌,帮衬他一把,助冯七渡过这次难关?”
  白师傅看了这封信,久久无法言语。
  这么多年下来,他和冯七之间,竟有这么多恩恩怨怨。
  在白师傅的记忆里,冯七此人,鼻孔朝天。总是动不动就管他叫“白瘸子”,“瘸腿子”,很是看不上他。
  只是,每次他在被生活打倒,再也坚持不下去的时候,那冯七定是会跑来,嘲笑他,狠狠地奚落他一番,说他是孬种,明明四肢俱全,却连日子都过不好。
  又说,白家怎么就生了他这么一个没用的货。
  每每把白师傅气得咬牙切齿,发誓这辈子一定要比冯七过得好,才算完。
  好几次,白师傅甚至都是凭着这么一口气,才能熬下来的。
  多年后,在回头一想,他们白家和冯家除了在厨房里一争高下以外。
  在厨房外,冯七还真是,从没对他动过什么歪心思。不止如此,他反而一直在帮衬他们白家。
  那一年闹饥荒,冯七还给他介绍了一份工作。嘴里说是为了强压他一头。实际上,从未在厨房里气压过他。
  那时候,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为了给妻子挣点饭吃,白师傅忍辱负重地去了。结果,三个月后,他又被赶了回来。因为妻子成分不好。
  可他也因此在荒年里,攒下了一些钱粮,勉强渡过了难关。
  现在想想,那些钱粮给得多了不少,大概也是冯七私下贴补他了。
  一旦想清楚这些,很多事情就开始在白师傅脑子里翻腾起来。
  白师傅年轻时,仗着一身手艺,艺高人胆大,性子就像倔牛。
  那时候,他就爱自己的媳妇,无论别人怎么劝,就是坚持要娶她。结果,被村里的混混把腿给打断了。
  他一直记着,那夜,是冯七背着他去看得大夫。
  一路上,冯七嘴里骂骂咧咧,说他是个二傻子,娶什么样的媳妇不一样,能暖被窝就完了呗。
  他都疼晕了,还隐隐听着冯七还跟那大夫说。
  “他可是厨师,老白家就他一根独苗了。大夫您一定得帮他好好诊治。他这腿要是真接不上,以后,还怎么站在灶台前面?”
  后来,他那条腿到底是保下了。伤好了以后,他也曾去跟冯七道谢。
  那人却还是一副看不上他的样子,根本就不跟他多说话。气得白师傅转头就走。
  只是这份恩情,却一直深深地埋藏在他心底。
  再加上,老朋友信中提及的那些事。
  白师傅很确定,当初他落难的时候,都是冯七照顾他,帮衬着他渡过难关。
  现在冯七也落难了,儿子意外死了,徒弟是个白眼狼,抢了他的生计。白师傅又怎么可能会袖手旁观,放着那个鼻孔朝天的老小子不管?
  当天晚上,白师傅就把老朋友信里推荐冯七的事,跟妻子说了。
  白师母一听,冯七现在处境这么惨。就连忙拉住她男人说道:
  “老白,都这种时候了,你可千万别计较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了。赶紧让冯七到京城里才是。
  咱们想想办法,好好劝导他,才是正理。就算你们要在厨房里一争高下,可千万别在这个节乎眼上挤得他。”
  白师傅一脸狐疑地看着妻子,忍不住问道:“我自然是愿意冯七来京城的,只是你怎么突然就为他说话了呢?他不是一直都看你不顺眼么?”
  白师母沉吟了片刻,又抬起头,看着丈夫的眼睛说道:
  “那年咱们俩结婚,村里根本就没有人愿意来。是冯七偷偷给我一个红包,里面装了点钱。他还警告我,你为了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以后,我若是对你动什么歪心思,就天打雷劈。”
  白师傅被吓了一跳,不满地骂道。“这冯七怎么能对你说这种话呢?这人也太过分了。”
  白师母却摆着手,说道:“你可别想歪了,冯七嘴上不好,心眼却不坏。咱们日子过不下去的时候,他总是偷偷照应咱们。他揣个窝头,给个鸡蛋的,也是一份情谊。他是救过咱们的命的。
  冯七说你也不容易,明明一个厨子,却只能做木匠的活,腿又不好,实在是糟蹋了。”
  白师傅听了这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道:
  “这些事我也知道了。你放心,我又不是那种糊涂人,自然不会看着冯七出事的。到时候,他来了也在茶楼,我在点心铺里,倒也不太相干,也不涉及门户,他也应该是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