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乌云起云笼玉兔形 圣轮倾轮倒皓月明
  林锋一声清啸惊走拜月教伽月一众,又待回剑厮杀,却见那西域高手个个面红耳赤,不一刻便七窍涌血暴毙当场,想是拜月教法咒存害所致。
  碧落上前道:“师父,借此良机不如趁势掩杀,取了拜月教总坛作罢。”
  林锋将手一摆道:“不可。古语云穷寇莫追,谁知此去又有何种鬼蜮伎俩?今次且纵他去了,将断腿带伤的骆驼宰了吃饱,明日再去不迟。”
  碧落闻言忙传令下去,一时众豪杰宰驼取肉架火烤了,又拿出风干肉脯和水煮熟,就着随身干粮狼吞虎咽一通。
  了情及龙虎山弟子皆是持戒的,只就着清水吃些干粮,便自去一旁诵经养神了。
  余下众豪杰说起白日血战,纷纷夸赞碧落年少刚勇,不愧名师高徒,又叹林锋高足展露锋芒,无忧派振兴有望。
  林锋只笑称谬赞,碧落因有师父在场,虽心内窃喜,却也不敢露于言表。
  上官月搂过碧落道:“好孩子,在东洲时你才那么点儿大,如今高过师娘了。瞧瞧,师娘把谁带来了?”
  碧落顺她所指凝目望去,却见东南豪杰潮动,众星拱月也似的捧出个红了脸的白衣姑娘来,待瞧那姑娘容貌体态,不是自己的未婚妻室荀勤香又是何人?
  林锋从身后推他一把:“还看甚么?还不带了勤香过来?”
  碧落也觉面上耳廓发烧,口中支吾道:“师……师父……弟子……弟子未经师父准允……便……便擅自……”
  林锋大笑道:“怕甚么?弟子早早定亲,为师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怪罪你?月儿。”
  他夫妇鸳盟多年,早已心有灵犀,上官月闻丈夫呼唤,自起身上前牵了勤香,将她素白小手塞到碧落掌心,这才道:“休怕,你师父又怎会对你打诳?”
  林锋正待出言,忽闻远处笛音袅袅传来,细听下所奏却是首西域小曲。
  曹震道:“是竹笛白衣问水剑到了。”
  林锋久在东洲,不由道:“他是哪一派的弟子?江湖上未曾听过这名号。”
  曹震道:“他并非哪派的弟子,父母是中原人,早年迁到西域的,也不知拜了哪位名师,专修剑……”
  他“术”字还未出口,便听一清朗音声道:“晚辈姓李,双名雨良,久闻林大侠剑术早臻化境,今日唐突相见,烦请大侠见谅。”
  林锋循声望去,却见一白袍客左手提剑,腰带挂笛而来,当下道:“阁下便是李雨良么?”
  李雨良施礼道:“正是。晚辈八岁学剑,八年有成,八年前随家师路过宝山,有幸得见大侠剑术,至今依旧心驰神往。敢问前辈可否赐教?”
  林锋正色道:“如今情势紧急,赐教一事来日再谈。你也算中原人士,可愿随我共驱西虏?”
  李雨良微一摇头,左掌问水剑清光骤起竟已出鞘,旋即见他右臂平举,抬手一剑便往林锋心头刺去。
  碧落见状不由大怒,反手拉出长剑截下剑锋,口中喝道:“你这厮好生无礼!此间同道众多,一拥而上擒了你,恐你心生不服,看我会你!”
  李雨良道:“你不是我的对手,速速退下饶你不死。”
  说话间竟连出十四招,碧落见他出剑方位刁钻,忙施展开无忧派入门三十二式与他相斗。
  两人拆解了百余招,忽见林锋身形一动将二人分开,口中道:“你这后生,皮毛也未通便敢来放肆么?”
  李雨良涨红了脸,口中狠狠道:“红口白牙,哪个信你?”
  林锋冷笑道:“不信便来试试?”
  李雨良闻言一声清啸,挺剑便往林锋咽喉直刺,他只出招一半,便见林锋左手向前一探,中食二指已夹紧了剑锋,再看他左臂一撤竟将一口问水剑劈手夺下。
  只听林锋道:“你既不愿同我御敌,林某也不便好勉强,待你知道如何握剑再来寻我罢。”
  言罢将臂一推,手指顺势施力,将问水剑甩回了鞘中。
  李雨良见他出手几下兔起鹘落,心内只当问水剑上携力刚猛,忙将内力运至手臂掌心相御。
  然问水剑归鞘时却只觉剑鞘微抖、力道极是绵软,丝毫不感力量,心知他是用了巧劲柔力,当下竟推金山、倒玉柱拜倒道:“晚辈猖狂懵懂,伏乞前辈宽宏原宥,晚辈愿随前辈共驱西虏,不求前辈倾囊相授,只盼前辈不吝赐教!”
  林锋听他似有悔改之意,却又恐他中途反水,兼有武林“二师不授一徒”的不成文规矩,便板着脸道:“未得尊师首肯,林某何敢。”
  所谓二师不授一徒,其实武林早年的门户规矩,某派弟子未经师尊准允擅拜旁人为师,即视作欺师灭祖之行。
  李雨良忙道:“家师谢世已有四年,晚辈捻土焚香祭询师尊英灵便是。”
  林锋却冷冷道:“尊师仙去,你门中又无长辈,我不可传你。我可允你观我门中剑术,至于其中能领会多少,便看你悟性高低了。”言罢自在篝火边坐了,同一众豪杰谈笑。
  曹震压低了声音道:“你这杀威棒打得不轻不重,前辈高人的架子倒是端得漂亮。”
  林锋笑笑道:“这哪是甚么杀威棒,今日只怕打跑了他,明日到西域拜月教才杀他的威风。”
  他食了几块驼肉,大口灌些清水,又唤过碧落左右叮嘱半晌,便自去一旁闭目养神,再不理会众人。
  待至夜深更定,众豪杰不约而同齐整装容,一路长队直往西北拜月教总坛逶迤而去。
  这群人各有轻功傍身走得飞快,饶是如此也至东方鱼肚白现,方到了拜月教总坛左近。
  李雨良内功不及诸多豪杰身后,经这一夜急行,此时已微微气喘,他道:“前辈,怎地不走了?”
  林锋冷笑两声道:“还走甚么?只怕我们早便中了拜月教的幻术了。”
  李雨良正自诧异,又听林锋道:“拜月教总坛距今日交战之处不过百廿余里,这点路程走了三个时辰还多,不是幻术又是甚么?”
  略一顿,又朗声道:“拜月教主,林某说的——是也不是?”
  他一语未绝,便听一人道:“你这愚人倒也有些小智慧,不过,你们哪个走得出无间?”
  “间”字落处,众人只觉面前景物扭曲,目之所及一派金蛇狂舞的景状。待要动作时,周身只余一对招子可在眶中乱滚,一身膂力、内力半点也提之不起。
  众豪杰正自心中惊骇,又骤觉身上枯焦欲裂,凝目望时却见遍体火起,一时间皮焦肉烂痛不欲生。
  适才言语那人幽幽道:“身入无间,断无再返之理,我逆天而为,送生人入无间,如今大限已到,将去月神处朝夕侍奉也。”
  他连喘几口粗气,又道:“月神子众,我自代领教主位,至今已近四十载,倘我教能渡此劫,便于月神圣诞举圣女继教主位,此我遗令,凡不尊者,皆入无间!轮伫教存,轮倾教灭,切记,切记!”
  言罢痰涌入喉再不能言,又过数息功夫,竟瞑目不语,溘然而逝。
  拜月教教众无不俯首道:“谨遵代教主法旨。”
  他一众人正目不转睛,看中原豪杰皮开肉绽,倒地气绝者不可胜数,心内正暗自窃喜,身后皎月圣轮下一个白银祭司口中却忽得喷出血来。
  一人道:“祸事了!代教主仙去,诸位大人承受不住反噬之力,速请圣女主持大局!”
  他话音未落,那一众白银祭司接二连三口鼻涌血,定睛看去,只见林锋竟已醒转。
  只听他幽幽道:“身置无间,心有桃源。你拜月教术法,奈何不得林某。”
  言罢转目往身后群雄处望去,见上官月亦属气绝之列,一时虎躯乱颤、血灌瞳仁,竟不能言,只管仗剑猛挥。
  无数剑气澎湃如潮,凡触他剑气者,无不教那凌厉剑气绞作齑粉。
  然那一连数十剑皆是胡劈乱砍,全无章法可言,不曾伤人走空的不可胜数,当中一道剑气不偏不倚,正中皎月圣轮轮心皓月石。
  那皓月石虽质地极硬,却终属石类不在五金之列,偏巧林锋剑气又是遇刚则刚、遇柔则弱的,剑气加石其物立碎,巍峨轮上裂痕宛然。
  又过片刻工夫,才见几人引着拜月教伽月圣女匆匆行来,只听天塌地裂也似的一声响,皎月圣轮竟从中而裂分崩支离,一时间碎银雨落。
  皎月圣轮下本是一片如镜深潭,如今圣轮崩碎,残骸落于滩中,直砸得镜破影乱、琼珠碎玉四溅不止。
  拜月教众见了,无不面色煞白,口中喃喃如呓道:“月神弃我……月神弃我……”
  圣女正待出言,忽听潭下一女子泣道:“熠郎,我等了你三十年!”
  话音落处,深潭下陡爆万道华光,一阵异香幽沁心脾,便是精神也不由为之一振。
  莫约过了盏茶工夫,华彩渐黯,皎光之中人影依稀。又待片刻光华皆逝,众人凝目望去,其人竟是个风韵犹存的美妇。
  那妇人身着一套皓月群星素白宫装,莫约五旬年岁,却生着一头雪发,虽眼角已生细纹,却也极是美艳。
  她自低语呐呐如呓:“林熠……熠郎你缘何不肯见我?是我负你,是我欠你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