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处心积虑俱付东流 赤胆英魂尽向西行
  林锋与裴老夫人循声望去,来人竟是荀家堡堡主荀慧春!
  裴老夫人冷冷道:“当年你为了夺下堡主之位,不惜迫害同辈弟子,可怜当年‘淑德贤良、春华秋实’,如今只剩你我尚在残喘了。”
  荀慧春冷笑两声道:“难为大姐还记得住‘淑德贤良、春华秋实’,倘你不来当年旧事何人能知?也不必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他话音未落,手中已甩出四口飞刀,裴老夫人手腕轻抖已将两口击开,余下两口却被林锋接下。
  裴老夫人道:“老身今日为族除害,还请少堡主不要出手。”言罢身形涌动直取荀慧春面门。
  林锋将一口飞刀塞到饮霜手里,口中道:“霜儿,江湖险恶人心叵测,今日出去后,你可要想仔细了。”
  他不过一句话的功夫,裴老夫人已同荀慧春拆解了十七八招,他两个武功本就是荀家堡“悯”字辈高手所授,幼时屡有对手拆招,现今性命相搏未免有些讽刺。
  此刻就见二人身形疾退,各自将一口飞刀抢入掌心,随即脱手掷出,两口飞刀势若流星撞在一处,迸出火星无数湮灭无形。
  飞刀脱手刹那,两人立时又飞身近前缠斗,一时拳脚相触怦然有声,兼之荀家堡武功以细密见长,一时石室之中拳脚相触之声促如暴雨。
  二人拆解十余招后,才听飞刀坠地之声,低头看时却见两口飞刀刃口尽毁,刀尖直没柄中再难分开。
  林锋静观二人拆招,只见裴老夫人双足左蹚右蹬进步上前,左掌面前一晃便往下走,右肘直扫荀慧春左肋章门穴。
  这一招攻中带守,南派短桥窄马与北派刚猛并济,总是裴老夫人老迈之躯使出,也是极有气势。
  荀慧春见她来势刚猛,左拳直击右掌外推相迎,以本门拳术相抗。
  荀家堡自古便以暗器闻名天下,然其内门武学、轻功亦是江湖中的上乘功夫。
  如今裴老夫人与荀慧春以本门拳术近身缠斗,所使招数皆是奔着眼喉心肺、经外奇穴等要命之处而去,但有丝毫不慎之处,便是个气绝魂散的下场。
  翁妪二人前前后后拆解了百十余招,此刻也觉内息不济气力难支,人已微有吁吁之意。
  只见他姐弟两个双掌相缠不得动弹,双足连使绊子欲将对手放倒,直看得饮霜眼花缭乱,身子不由自主缩在墙边不敢动作。
  恶斗之间陡见裴老夫人双臂一压,身形凌空翻在荀慧春身后,随即拔足一脚正踏在荀慧春后腰肾俞穴上。
  荀慧春吃这一脚只觉内息一滞,身形不由自主便往前飞。
  饮霜见人飞来心中恐惧,双眼紧闭两条胳膊挡在面前,只听噗嗤一声闷响,手中飞刀刃口已尽数没入荀慧春心口。
  荀慧春心头中刀,胸中真气登即四散,只凭着心头一口怨气强支,抬掌便往饮霜头顶砸去。
  林锋见饮霜性命只在瞬息,哪还顾得上江湖道义,抬手两道剑气甩出已将荀慧春双臂斩落。
  裴老夫人身形早来近前,右掌觑着荀慧春后心击出,掌心内力吞吐将荀慧春心脉震碎。
  可怜荀慧春威名一世,竟陨于一介幼童与一口飞刀之上。
  裴老夫人见荀慧春气绝倒地,想起幼时故事不觉默然垂泪。
  良久才拭泪道:“走罢。慧春有违祖宗规矩,不得葬入荀家祖陵,日后自有弟子处置。”
  林锋看看荀慧春尸首,心内不由想起张博钊来,他两个一为再兴无忧派,一为保全荀家堡,本是好意却走了邪路,最终落得个身陨功败,未免有些不值。
  他皱皱眉叹口气,俯身抱起饮霜往自己撞破的洞口走去,却听裴老夫人道:“少堡主何去?”
  林锋正欲询问,便听裴老夫人又道:“这盈冲山牢是囚禁荀家堡重罪弟子之处,外面便是盈冲崖,我们一路走上去便是了。”
  他这才恍然大悟,随裴老夫人卸开铁栅一路走到外面。
  却见盈冲崖上树木葱郁,屋舍楼宇鳞次栉比,心内不由暗叹荀家堡财力雄厚传承日久。
  他两个行了一二里,便见几个身着淡青广袖、足蹬薄底皂靴的内门弟子,为首弟子道:“阁下二人何许人也?此间乃敝堡内门还请速速离去!”
  裴老夫人道:“你们是神弩堂的弟子?罪妇‘慧’字辈淑名女请了。堡中万典阁‘逐’字卷中当有罪妇画影图形,还请神弩堂‘良’字辈堂主现身一见。”
  为首弟子听她如此说,心内只道她是前辈高人,又同神弩堂堂主私交甚笃,当下道:“前辈稍待片刻,晚辈去去便来。”言罢飞身而去。
  片刻便见一个玄色广袖老翁悠悠行来,林锋远远瞧着,却见他早窥天命年望花甲,一张冷面极有威势。
  那老翁渐行渐近,瞧见林锋只略略拱手,口中颇是桀骜道:“啊,我当是谁?原来——是林三爷大驾光临,老朽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啊!”
  他目光扫在裴老夫人面上,周身蓦地一震,口中颤抖道:“你……你……你莫不是……莫不是我那慧淑姑姑?”
  裴老夫人仔细端详老翁面容,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听他喊自己名字只顾痴痴点头,始终不曾想起他的名字。
  老翁膝行上前老泪纵横,口中呼道:“姑姑!四十年了!仁儿想你想得好苦啊!”
  原来这老翁正是荀慧贤的儿子荀良仁。
  他自幼失了母亲,受裴老夫人照顾十数载,心内早将姑姑当了母亲对待。后值裴老夫人同裴公私奔,一晃已是四十年。
  当年稚龄童,如今已是苍髯叟。
  裴老夫人悲道:“仁儿啊,姑姑替你爹爹报仇雪恨了!”
  荀良仁闻言不由一惊,当年父亲荀慧贤落罪入了盈冲山牢,不过旬月便暴毙牢中,他心内一直存有疑虑,如今姑姑如此言说,口中问道:“姑姑此话怎讲?”
  裴老夫人将当年来龙去脉诉说一遍,又将适才斗杀荀慧春之事告诉侄儿知了,口中又道:“仁儿啊,是姑姑,是荀家对你不住啊!”
  荀良仁数十年来一直记挂着此事,谁曾想杀人元凶竟是自己父亲的骨肉兄弟,无奈之下不由扼腕长叹惨吁连连。
  裴老夫人道:“如今武林大劫已至,荀家堡又岂能坐视不管,姑姑今日要以戴罪之身接任堡主之位,待渡过此劫保我中原武林无恙,自当退位让贤。”
  荀良仁抱拳道:“侄儿全凭姑姑吩咐。”
  裴老夫人将头一点,口中道:“你速命弟子到库中取板,铺好天堑板桥,迎接盟主夫人。再差人将天机、沙影、梨花、追魂、夺命、三目、蜂刺、流星八堂堂主唤至九龙潭议事厅听命。”
  荀良仁闻言道声是,立时吩咐下去,待众弟子闻言各自飞身掠走,这才随裴老夫人、林锋同往九龙潭议事厅而去。
  三人慢慢而行,走了盏茶的功夫便见一方清潭,与其说是清潭,倒不如称是一方湖泊。
  那潭宽逾二十丈且清可见底,当中是块五七丈围圆的顽石,石上修着座亭子。清潭东、西、北三面各有瀑布三座,故称九龙潭。
  他三人入了议事厅,却见八堂堂主俱已到齐,见了裴老夫人皆行礼道:“侄儿见过姑姑,见过林三爷。”
  裴老夫人呵呵笑道:“当年的那群小小子儿都长大了,姑姑老啦,都快认不出来了。都坐罢,来人,给盟主看座敬茶。”
  荀良仁道:“姑姑如今接任堡主,侄儿无礼,敢问有何示下?”
  裴老夫人道:“我今暂领堡主之位,日后还要从你们当中挑选德才兼备者接任。”
  顿了顿她又道:“沙影、梨花、追魂三堂随盟主北上驰援上官堡主,共抗北地夷人;天机、三目、夺命三堂西进,助昆仑派御守西方;蜂刺、神弩二堂南下接替五毒教手足,迎击爪哇;流星堂弟子坐守本堡,不得有误。”
  “南、北来敌尽退,六堂弟子西去直取拜月。传令万典阁阁主,‘德贤良、华秋实’六位弟子脱出‘罪’字卷;‘春’字脉弟子暂除内门名籍,归入外门名籍收录,待渡过武林浩劫再复。”
  “另外,荀慧春罪大恶极,革除名籍归入‘罪’字卷——永不得除!”
  裴老夫人令罢,荀家堡上下无不依令而行,只等着三日后各堂动身。
  却说上官月抱着饮月在成缺崖上等了许久不见林锋回来,心内不免胡思乱想,面上却还要显得安稳如常,只好拉着荀勤香家长里短的左右闲聊,俨然一副婆婆的样子。
  又等一个多时辰,便见云雾之中钻出几个淡青广袖足蹬皂靴的内门弟子来。
  为首那弟子上前抱拳道:“弟子恭请林夫人移驾盈冲崖。”
  上官月点头称谢欣然而往,待上了盈冲崖待客堂,却见林锋正在正厅与裴老夫人饮茶,饮霜手里抱着盘细巧茶点吃着。
  她口中不由嗔道:“好啊,把我和饮儿丢在崖上苦等,你却悠哉吃茶!”
  林锋接过饮月抱了,又拿起案上茶盏递给夫人,口中连道:“哈哈,忙里偷闲,忙里偷闲,哪敢忘了夫人?请夫人用茶。”
  裴老夫人昔年曾于林锋大闹骷髅山时见过上官月一面,此刻再见只觉她容貌未变,却平添了几分雍容气度,心内也尤是欣慰。
  她起身行礼道:“属下见过大小姐。”
  上官月忙道:“裴老夫人折煞晚辈了。饮儿,快给婆婆问好。”
  饮月在父亲怀中打个呵欠,口中含含糊糊喊道:“婆婆好。”
  裴老夫人瞧她娇憨姿态,心内极是欢喜,口中道:“好好好,小丫头可真俏。来,婆婆给你个果子吃。”
  言罢自手边果盘中拿起个枇杷递到饮月小手里。
  饮霜正吃着茶点,忽得抬头道:“爹爹,这点心可比东洲的好吃得多,孩儿都不想走了!”
  林锋笑道:“不走可不成啊,你和妹妹还得随爹爹赶走坏人,祭拜师奶奶与师爷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