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宴宾客林锋大怒起 寻故友周辛诉急情
  饮霜看着爹爹身上大小伤疤,口中却道:“孩儿愿意习武,保护爹爹娘亲!”
  林锋长身站起,长长吁出一口浊气:“门规戒律再加五十遍,抄不完不准吃饭。少抄了一个字,再加十遍。”言罢穿戴整齐拂袖而去。
  饮霜虽极不情愿,却畏于爹爹虎威,只得将门规戒律抄了百遍方止。
  光阴荏苒,不觉半载已过,这日正值饮月三岁生辰,张谆、思佳并曦若三人也放下公务,自难波府大营回来贺喜。上官月早便上街扯了布匹,与林锋父子量体裁衣。
  林锋一身靛蓝袍尤显大气,饮霜年幼肤白,一套小红袍本当极是精神,然他却觉红袍太艳,自己男儿之身穿了,却太过女孩子气,是故万般不愿。
  倘饮霜直说不愿,母亲也不见得会勉强于他,谁知他推说衣服难看,这下可惹恼了上官月。
  她虽幼时不通针线女红,可这些年来以熟通巧,作出的衣物虽不比成衣铺子,却也是十分的合身好看,听儿子说衣服丑陋,口中不由道:“你这小冤家,今日又来气我了么?”
  她话音方起,正值林锋走来听了个真切,当下推门入内道:“霜儿,你是愈发的不像样了,怎地又来气你娘?”
  饮霜噘嘴嘟囔道:“娘亲作的衣裳也太难看,我才不穿!”
  林锋瞧瞧衣裳道:“这衣裳哪里难看?小小年纪怎就如此挑剔?”
  饮霜闻言道:“穿这丑衣裳,我怎么闯荡江湖名扬天下?”
  林锋斥道:“江湖江湖,那江湖究竟有甚么好?!”
  饮霜不由涨红了脸,口中高呼道:“凭甚么你作得林大侠,我便作不得?凭甚么你闯得了江湖,我便闯不了?”言罢竟一溜烟跑出门外。
  上官月正待出言,却听林锋喝道:“你要他跑!我便看看这小畜生如何闯荡江湖!如何名扬天下!”
  却说饮霜因一时赌气跑出府外,心内想着惹恼了爹爹娘亲,回家断要吃苦头,自在街上闲逛不敢回去。
  走着走着忽与一人撞了个满怀,抬头看时只见那人七尺来高,生得尖嘴猴腮獐头鼠目,身着一套黑衣,像极了演绎话本中那个偷桃盗酒的猢狲。
  他正自愣神,却听那人道:“小娃娃,你可知道县里有户姓林的人家住在何处?”
  饮霜听那人口音与爹爹相似,当下道:“我便是姓林,你又是谁?打听我家作甚?”
  那人轻抚着饮霜头顶道:“我同你爹爹是好朋友,今日找他有些事情,你速速带我去见他。”
  他两个正说着,却见李货郎远远走来,看见饮霜不由道:“小饮霜,今日不是你妹妹生辰么?怎地跑出来闲逛?”
  黑袍客冲着李货郎拱拱手道:“这位兄弟请了,敢问林锋一家住在何处?在下找他有要事相商,还望兄弟不吝指点。”
  李货郎听他中原口音与林锋如出一辙,当下往南一指道:“兄弟往那边走,最大的宅子便是林宗主家。”
  黑袍客道声“多谢”,携起饮霜拔地而起,一路往南而去。
  李货郎双唇一撅,“不”字尚未出口,面前两人早已不见踪影,口中喃喃道:“果然物以类聚,林爷的朋友个个会武功。”
  饮霜教那黑袍客揽在怀中,只觉狂风扑面难以视物,不过七八次呼吸的工夫已身在自家院墙上。
  却听那黑袍客口中道:“林锋!你儿子现在我手,速速出来不然教你难见他面!”
  饮霜闻言心内一惊,脑中忽觉这人多是爹爹的仇家,前来东洲寻仇的。自己现下教这人抱在怀里动弹不得,心想着无论如何也要脱身,竟一口咬在黑袍客臂上。
  那黑袍客吃痛口中道:“你这小娃娃,怎地咬人?”
  林锋本在正堂与张谆师徒寒暄,忽听黑袍客声音,身形涌动跃出门外,却见饮霜死死咬了黑袍客小臂。
  那黑袍客见了林锋如见救星,口中连道:“林贤弟!林贤弟!速速教贤侄松口!”
  林锋见了大笑道:“哈哈哈……你这贼祖宗今日怎地吃了如此大亏?哈哈哈……霜儿,速速松口,他是你周伯伯。”
  原这黑袍客非是别个,正是中原盗王夜披宵周辛。
  周辛掀衣检视,却见臂上皮肉被咬出两排小牙印,口中苦笑道:“这小娃娃,可真舍得用力。”
  林锋道:“不说这个,甚么风儿把你吹来了?里面请。”言罢携了周辛、饮霜往正堂走去。
  周辛边走边道:“你也知道我是个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的主儿,今次出了大乱子了。”
  林锋吩咐丫鬟上茶,这才坐下来道:“出了甚么事?你慢慢说来我听。”
  周辛道:“你来东洲前两年倒也还好,庙堂如何虽然不知,不过武林安定皆是看在眼里的。”
  “只是前年极北、西域、爪哇三地来犯中原,如今狄戎灭国北理已失了半壁江山,天风地处东南尚自残喘。去年孟宫主率听雪学宫门人运筹,已夺回恩州失地,如今战势僵持不下,偏偏那三地武林也来趟这浑水。”
  林锋道:“中原有天虚道长与相忘大师这两位前辈作中流砥柱,区区三地蛮夷有何可惧?”
  周辛摆手道:“那两位老前辈自你走后便闭了死关,楚兄率五毒、乾坤两派弟子抵御爪哇来敌无暇分身;五岳、丹霞、铁叉门、龙熠堡诸派北上,同极北武林人士相抗,那极北的夷人皆有横练功夫刀剑难伤,此时却又频出诡计,门人弟子多有中毒,实难抵挡;西域诸派只有昆仑派一枝孤木,你说说,这可如何是好?”
  林锋眉头一皱道:“荀家堡暗器专破横练功夫,怎地不来御敌?”
  周辛拍案道:“荀慧春那厮也不知中了甚么邪,每去请见皆拖病不出,下面弟子又不敢擅动,裴老夫人似是与荀家堡有些渊源,却教荀慧春扣在了堡中。没奈何,只得再请你回去了。”
  林锋道:“我同荀家堡也无几分交情,恐怕他们也难买我几分面子。今日小女生辰,周兄千里奔波也好歇歇脚,我们明日起身。”
  言罢差侍从打扫厢房安排周辛住下,当夜宴请四邻觥筹交错一番不提。
  翌日一早林氏夫妇打点行囊正欲出门,却见张谆率飞天剑宗门人候在屋外,曦若满身戎装更显英姿,他一门弟子见了林锋皆跪道:“弟子曦若给曾师叔、曾师婶、小师叔祖问安。”
  林锋笑道:“你们这些孩子怎地又来这一套?速速起来。”
  曦若却不起身,口中道:“曾师叔在上,弟子有一事相求,万望曾师叔应允。”
  林锋道:“有事只管说来便是,何须如此而为?”
  曦若道:“弟子加冠在即,求曾师叔赐字。”
  林锋见他言辞恳切,遥想六年前枝笞曦若之事尚还历历在目,而今别离也不知能否再见,一时心内有些酸涩。
  他略一思忖道:“你昔年罪责深重,如今浪子回头乃是一件美事,今后当日省自身,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便赐你勉改为字罢。”
  曦若闻言叩首道:“弟子恭领表字。”
  林锋辞了飞天剑宗门人,带着夫人儿女与张谆、思佳、曦若三人结伴出府,却见门外高高低低站了一群孩子。
  为首那孩子走来道:“小饮霜,你一路保重,等你名扬天下回来,咱们再打双陆!”
  饮霜平日虽颇为霸道,如今将离不由落下泪来,口中道:“你们等着我!”
  林锋却暗自苦笑:“你们又要何时才能见到?只怕……是要此生无缘了……”
  他抬手折下几条柳枝编作叶环,递到那几个孩子手中道:“中原人素有折柳相送之习,你们把这叶环给霜儿戴了罢。”
  孩子们纷纷接过叶环给饮霜戴在头上,却听林锋又道:“霜儿,朋友们送了你东西,你也要拿些礼物还他们。”
  饮霜闻言打开自己的小包袱,将内中小木剑、小泥人、小泥马转赠给各个孩子,又学着林锋语气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来日有缘再会!”
  言罢教林锋抱上马,直奔难波府码头而去。
  众人策马奔出三十余里,饮霜道:“爹爹,周伯伯怎地不带了我们飞回中原?”
  林锋笑道:“傻小子,你周伯伯也是凡人怎地会飞?他那雨燕身法迅捷如电,你才觉他是在飞。”
  饮霜道:“那爹爹同周伯伯比,谁更厉害些?”
  林锋道:“周伯伯轻功天下第一,爹爹不是对手。”
  周辛道:“林贤弟,你如今内功大成,轻功未免比不上我,今日咱们两个跑一程,如何?”
  林锋闻言也起了兴致,在马上将饮霜抱到周辛马上道:“小弟可得偷奸耍滑,让你抱着霜儿了。”
  周辛将饮霜轻轻放在背上,口中道:“怕你么?来!”言罢身形离鞍而起往前奔去。
  林锋见状左掌在鞍上一撑,借轻功追赶。
  两人你追我赶迅逾奔马,张谆一众见林锋二人身影渐行渐远,连连挥鞭追赶。
  然他二人一个是轻功盖世之辈,一个内功修为天下几乎无人可及,又岂是寻常战马追得上的?只能看着两人身影疾去。
  饮霜身在周辛怀中,只觉狂风扑面,偷眼看时,见周遭景物飞退极是模糊,一时满心向往。
  转头却见爹爹只在身后丈许之外却不赶上,口中不由问道:“周伯伯,看来我爹爹跑不过你。”
  周辛笑道:“你家轻功善在狭窄之处辗转腾挪,你爹爹能追出四十余里不教拉远,已是当世少有的了。倘他学了我的身法,伯伯也难以望其项背了。”
  饮霜道:“伯伯还能再快么?”
  周辛道:“能是能,不过再快便要伤到你了。”
  他话音未落,便听林锋声音响起:“周兄,你我已走出五十里,再有四十余里便是难波府,我们在这里等等他们如何?”
  周辛闻言足下微错两步停下身形,口中道:“贤弟,你这轻功可真是高明多了。”
  林锋笑道:“哪里哪里。”
  顿了顿,他却忽对饮霜道:“霜儿,再过几日,你便要见到你一直想去闯荡的江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