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林饮霜难母降人世 上官月盛怒打稳婆
  曦若闻言正待上去,却见曾师婶莲藕也似的一双粉臂正搭在曾师叔颈后黑发上,只怕自己贴身轻薄于她,一时心中羞怯不敢上去。
  当下连声道:“曾……曾师叔……您先走罢,我等了师父再走便是。”
  林锋道:“此刻时间紧迫,哪个还有功夫再来?月儿,你将手收收,教曦若上来。”
  上官月闻言将双臂拢在林锋胸前,口中笑道:“你这孩子,我纵作你娘亲也未尝不可,怎地如此拘谨?快上去罢。”
  曦若见她已收臂避嫌,当下只好伏在林锋背上,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却听林锋道声“走”,旋即便觉耳边风响阵阵,举目四顾见周遭屋檐树木疾退,自己却丝毫不觉颠簸之感,一时于林锋轻功不由大为向往。
  他轻轻问道:“曾师叔,碧落何时才能回来?”
  林锋闻言不由一怔,口中低低道:“不好说。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三年五年。”
  上官月闻听此言,不禁道:“锋哥,你说孙叔叔可医得好碧落么?”
  林锋心内虽也将信将疑,口中却依旧宽慰她:“孙神医一生见过无数疑难杂症,又岂会医不好碧落?再者说来,天虚道长、相忘大师两位前辈也是杏林圣手,你只管放宽心便是。”
  只这几句话的功夫,一行人已至荣府,江哲率先越墙而入吩咐仆役、丫鬟设茶而迎。
  因连日在林间提心吊胆,飞天剑宗众弟子纷纷沐浴睡去,林锋亦扶了上官月去后院厢房歇息,余下七位宗主自在正堂相谈,时至夜半方散。
  光阴荏苒,不觉三月时光飞逝,已是四月天气。
  这一日上官月忽觉腹中阵痛,林锋心内盘算时日,自妻子停了月事至今,只差八日便是整整十一月。
  他心内一惊,忙唤了仆役去寻稳婆,自己抱起上官月便往府东净室走去。
  因上月张谆带了张思佳、曦若二人入京面圣,故门中只余几个女弟子。晏箐姗等闻讯,纷纷赶来入室伺候。
  待过了盏茶时辰,便见一个仆役带了李稳婆急匆匆走来。
  稳婆见林锋在门外来回疾走,口中道:“锁母如何?可有报喜?”
  林锋半世纵横,见过无数大风大浪,却从来不曾见过此等光景,又哪里知她口中“锁母”、“报喜”是何意思,一时支支吾吾,半句话也说之不出。
  幸得荣府内有个老厨娘,早年孕过两子,听得稳婆在外发问,口中呼到:“报喜了报喜了!此刻锁母腹中作痛,想已挂喜。”
  稳婆闻言三步两步入了净室,又立时掩上房门,只留了几个丫鬟在内伺候着。
  林锋在外听得妻子惨呼连连,心内又是心疼又捏着把冷汗,不觉间已掌心黏湿汗透衣襟。
  他又哪知上官月此刻早便面色惨白,额角青筋俱显,仿有一把大锯要将她自胯截断也似。
  林锋自在屋外心乱如麻强挨了一个时辰,一个丫鬟手中端着小半盆血水忽从房中走出,林锋见之如见救星,忙赶上去询问。
  那丫鬟行礼道:“回老爷,夫人现今宫开两指略微出血,只是胎位小有不正,李婆婆已在救了。”言罢又行个礼,自端了血水离去。
  林锋此刻心内如焚,偏偏此时府外锣鼓声阵阵响起,他听得锣鼓渐渐离近,心内不由愈发烦躁。
  又过半个时辰,却见张谆、张思佳与曦若三人并肩而入,当日去时三人不过身着布衣,今日归来却满身戎装甲胄鲜明。
  三人入内行礼向他问安,然则林锋此刻心内烦躁难安,只挥手不语示意众人噤声。
  他三个见林锋不似往日沉稳,又见净室大门紧闭窗洞严封,心知多是上官月临盆,一时也不敢胡乱出言,只陪着他在外等候。
  又过半个时辰,一个丫鬟手中端着小半盆血水由房中走出,林锋亦阻之问讯。
  那丫鬟行礼道:“回老爷,夫人现今宫开六指,李婆婆说已可见头。”言罢行礼而退。
  张谆早年得子不幸早夭,听了丫鬟说话宽慰林锋道:“宫开六指已可见头乃是顺产,曾师叔勿要担忧。”
  林锋闻言口中不由苦道:“小魔头啊小魔头,莫再折磨你娘了。”
  这前前后后已折腾了两个时辰,上官月前时尚有中气,此刻已显有不足之状,林锋闻音辩气,不免又是一阵提心吊胆。
  又过半个多时辰,却听房中稳婆道:“要你用力时便就用力,要你呼气时便就呼气。”
  张谆闻言道:“就快了就快了。先室产犬子时便是如此的。”
  待再过顿饭功夫,只听李稳婆惊呼一声:“啊呀!妖物!妖物!”
  旋即便听上官月咬牙怒道:“我把你这疯婆子!”
  屋内紧接便是一阵嘈杂响动,晏箐姗等人相劝声音急起。
  林锋心内一惊,当下也顾不得许多,身形掠动立时冲入房中,却见上官月不顾产后虚弱,一手抱个正自痴笑的婴孩,一手放倒了李稳婆提拳乱打,晏箐姗等人死命相阻,也不免吃了几下。
  他自知妻子自幼习武,纵此刻内力不济,却也膂力极强。故忙上前将二人分开,只见李稳婆口鼻鲜血直淌,面上皮肉或肿起或绽裂,几乎不成人形。
  林锋道:“才生了孩子怎就如此而为?且不说伤了旁人,自己不也要吃苦头?”
  上官月斜倚在丈夫怀里气呼呼道:“谁教她说霜儿是个妖物?倘不教这疯婆子吃些苦头,日后只怕无处埋骨!”
  林锋没奈何,只得出言宽慰妻子几句,又连连致歉,拿些银两要李稳婆治伤。转眼见到晏箐姗等人面上或有擦伤之状,又是一通道歉。
  晏箐姗一众弟子也知她是护子心切一时失手,心内也不当事,口中连道:“曾师婶母子平安便是天大的好事,我等不过皮外小伤,又何须致歉?”
  林锋扶着上官月躺上矮榻,又拉过锦被给她盖好,这才抱过饮霜来。
  却见怀中的小家伙面皮尚皱秃头无眉,着实有些丑陋,口中不由道:“这孩子怎地连根眉毛也没有?”
  上官月抬手给了林锋个小巴掌,口中嗔道:“你林大侠自是威风气派!刚出世便如此高大有眉有须!霜儿哪能和您比?”
  苏卿秋在旁笑道:“林霜?小师叔祖这名字听着便觉得冷。”
  林锋笑道:“你小师叔祖名唤饮霜,过几日入了夏,喊起来才叫凉快。”
  郑雨歇道:“饮霜?倒像个女孩子的名字。”
  林锋不由扶额:“这名字也是我与你们曾师婶想了许久才有的,只要好听,管它像男像女。”
  上官月闻言不由又给了丈夫个小巴掌,众人见了不免失笑。饮霜听得众人发笑,也咯咯笑个不停。
  林锋抓耳挠腮道:“你这小家伙,折腾完了你娘,便同他们合起伙来气你爹爹!”言罢将手一抬作势欲打。
  上官月凤目一横,抬手便捏了林锋左耳,口中道:“林大侠,你又想作甚么?”
  林锋耳上吃痛连道:“不作甚么,不作甚么,有你在此我还敢作甚么?”
  众人闻言不禁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张谆捧腹道:“师叔祖这匹野马也是教套上笼头了。”
  上官月道:“笑甚么?都出去都出去,休要搅了我儿的清梦!”
  飞天剑宗众弟子闻言不敢再笑,口中齐道:“弟子告退。”言罢纷纷走出门外。
  这一行人来在正堂,林锋道:“张兄今日戎装而归,想是东洲皇帝龙颜大悦罢?”
  张谆道:“是。晚辈年长,受封正四品忠武将军统帅东洲四平将军;思佳取蓝若可职位,受封从四品平西将军;曦若年幼未有官职,不过给了个从四品归德中郎将的虚职。”
  林锋端起茶盏浅咂一口,旋即不冷不热道:“小小年纪便有个从四品的职位,待行了冠礼之后多要官运亨通啊。”
  张谆道:“官运亨通倒是不敢,今日衣锦还乡不敢旧留,盘桓三几日便要去难波府大营赴任了。那里东帝送了宅邸,师叔祖不如同去居住。”
  林锋笑笑道:“不必,我自在这瓠江县居住便是,有你们这三座靠山,想来本镇官员也不敢再来寻我的晦气。”
  张谆眨眨眼,口中道:“师叔祖无心名利晚辈佩服,饮霜将来如何,师叔祖可曾想过?”
  林锋闻言已知他弦外之音,张谆此言不过想接机招揽,只是假托饮霜之名询问罢了,
  当下口中道:“东洲终究不是我等久居之处,想来不过几年便要回中原见他外公,至于将来如何我自有打算,他姑姑是个识文断字的,日后随他姑姑习了四书五经考取功名,也强似他爹爹一生习武刀口舐血。”
  张谆不由一怔,随即道:“怎么?师叔祖不愿让饮霜习武?”
  林锋道:“不错。我可传他些内功法门,教他强身健体,至于武术却不愿传授。也并非在下有意私藏不肯,只是习武一途道路崎岖,实是不忍心要他吃苦。”
  他低头看看掌心老茧,又想起儿子娇嫩手掌,愈发不舍得教饮霜习武。
  正堂内无声良久,才听林锋道:“张兄一路回来舟车劳顿,两个孩子也都累了,还是去歇歇罢,我还需去看看饮霜。”
  张谆也知他弄璋喜切,当下带着张思佳、曦若二人告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