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谷中叟青山话旧事 无影手高崖败恩师
  那一声厉喝饱含苍凉、怒火,直震得林锋胸中气血翻腾、眼冒前金星乱撞,又喷出一大口鲜血。
  张博钊回身出剑与来人硬拼一击,旋即抽身疾退。待看清来人面貌,竟发一阵狂笑:“师父,折戟山一别四十载,别来无恙!如今您连衣袖也不存着,还如何袖起清风?哈哈哈……”
  林锋凝目望去,只见来人银发苍髯衣衫褴褛,手中长剑寒光灼灼,正是当年沉沙谷中传授自己无名剑法的老叟!
  老叟冷冷道:“亏你还记得为师两袖清风的名号!”
  原这老叟非是别人,正是飞天剑仙叶知秋口中无忧派前代掌门——两袖清风冯清袖!
  “师父昔年内功深厚,冬梅破穴手拂动袖带清风,偌大江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弟子怎能忘却?只是不知两袖清风与无影手相较,哪个更胜一筹?”
  “孰强孰弱,一试便知!”
  话音未落,便见冯清袖须发戟张,长剑点动连出十三剑,剑剑不离张博钊命门要害,剑鸣叠加隐隐如潮。
  张博钊转腕一拨正欲格挡,却见冯清袖招式陡变,手中长剑直奔自己右肋空门而去,立时变招转攻师尊咽喉。
  不料老叟跨个弓步右臂向前一探,依旧点出十三剑来,此番却是自下而上直逼张博钊心脉。
  冯清袖自张博钊幼年学艺时,便与他拆招对练,于张博钊剑术知悉是要胜过林锋,招式中大小破绽了若指掌,况他乃无名剑法创始之人,撇开剑上无招随心所欲不说,纵料敌于先的读招也远胜林锋,一时间竟将张博钊逼得连连规避御守,难以递招还击。
  他师徒二人不过拆解了七八招,便听“铮”得一声鸣响,张博钊手中长剑竟教冯清袖震断跌落在地。
  “哈哈,不愧是师父,纵传功给了那小畜生,余下内力弟子也自叹弗如!哈哈!佩服,佩服!”
  张博钊见手中长剑已断,足下脚步连动将步华莲轻功施展开来,形如鬼魅揉身而上,不过眨眼功夫已来在冯清袖身前,只见他双手剑指点出迅捷无伦,直奔师尊督脉诸穴而去。
  冯清袖见他出指,口中不由一声冷哼:“教你用成如此模样,可是大大折煞了冬梅破穴手的名号!”
  他话音方起,左手剑指已点出,虽缓慢轻柔气度清雅,内中却带存无限刚毅。只廿余字工夫,已将张博钊剑指尽数拦下。
  他轻轻甩手连连倒退:“师父,您这冬梅破穴手的绝技可较弟子厉害得紧!弟子原当杀了蕴祯师弟找到天罗手,便可同您一较高下,看来还是不成!”
  冯清袖右手仗剑,左手剑指步步紧逼,口中怒道:“你不过为了区区一册天罗手便可杀了自己的亲师叔与师弟,这天下还有甚么事是你着畜生作不出来的?!”
  “哈哈哈……弟子连欺师灭祖之事也作得出来,区区师叔一门上下,便是灭尽了又有何难?”
  原来无忧派冬梅破穴手分上中下三册,上册便是钟不悔之父天罗童子谷蕴祯所得天罗手;中册为无忧派候选掌门人所持冬梅手;下册乃掌门人所持地网手。
  当初张博钊与大师兄翱天龙章化、三师弟鬼燕镖苏谦、四师弟岳重山阴谋暗算冯清袖,又于大雪纷飞之夜将他推下折戟山危崖,只盼着授业恩师尸骨无存。
  然他四人万万不曾想到,冯清袖吉人天相,为悬崖树枝减缓冲击,只断一条右腿与几根肋骨,内力却毫无损伤,故能于冬日大雪纷飞之时得活谷中。
  他靠内力劈杀野狗苍鹰,茹毛饮血撑到伤势痊愈,自在沉沙谷中住下,待内功鼻祖境界大成,方于洞中留下“孽徒不除,武林难安”八字出谷报仇。
  前时林锋与影子拼斗内力不济,正是冯清袖将自身涤心净体功内力传入林锋体内,这才教他反败为胜。
  “好狠毒!好狠毒!你这猪狗不如的畜生!历代祖师在上,晚辈冯清袖今日以本派第六代掌门身份,革除张博钊第七代掌门之位,从此不入无忧派门徒之序!孽障!拿命来!”
  “师父,过了如此多年,您怎地还是如此异想天开?当年初代霁祖师尚在时,无忧派威震江湖号令天下,与云霄派一般无二,何等威风何等霸气!你再看看如今,龙虎山、天龙寺便罢了,便就连那开山立派不过数十年、百余年的小门小派也敢在无忧派面前放肆!唯有杀怕他们,方能再现无忧派昔年辉煌盛景!”
  场中凡所闻言者,皆知张博钊言语中“立派不过数十年”、“百余年”的小门小派,断是龙熠堡与五岳派两方,因他们专心对抗五行魔宫之人,故不及出言相对。
  “混账!初代祖师弃暗投明何等英明?怎就会有你这般的后学晚辈,平白坏了他老人家的一腔心意!”
  “一腔心意?呸!他这一腔心意只让无忧派日渐颓废软弱!当年可独斗六圣的神妙武功失传已久;当年无忧派令符到处人皆跪伏莫敢不从;当年无忧派号令天下,方是真正的高枕无忧!如今呢?如今呢!”
  “当年武林各派视无忧派为洪水猛兽,唯恐避之不及,莫非如此的无忧派便是你想要的!”
  “不错!这便是我要的无忧派!我宁愿不惜名誉投身乾坤教,杀灭那些看不起无忧派的所谓正道!教无忧派重上神坛、君临天下!”
  他师徒二人几句话的工夫,已拆解了百余招,只见张博钊手腕一转,左手已握了冯清袖右腕,紧接右手又握了他左腕,口中森然道:“师父,倘能得您相助,日后弟子断可作作天下第一高手!”
  冯清袖正待言语,却觉体中内力势若洪流由太渊穴不断泻出:“吞……吞天……魔功……”
  他运起内力连挣数下,不料张博钊手指竟似铁钳丝毫不动,挣扎几下便如蚍蜉撼树全然无功。
  “吞天魔功?哈哈,师父,您一惯目光如炬,如今怎地看错了功夫?吞天魔功不过是将他人内力吸入体内再导入土中,教其全无建树,弟子这鲲崛北冥功,乃吞天魔功与涤心净体功结合,取长补短,不但可吸取别人内力,尚可归为己用。待我吸尽了您的内力,便是弟子由鲲化鹏振翅而飞之时!哈哈哈……”
  林锋在旁运功吐纳搬运调息,此时胸中气血已平静大半,气色也好转不少。
  上官月从旁护持见他面色尚无血色,却也知他较适才好转不少,虽难杀敌但自保有余,现下见他看向自己,便知林锋是要教自己前去相助,当下立发一剑向张博钊双手削去。
  张博钊见身侧剑光涌动直奔手腕而来,立时抽身疾退,眼见四下五行魔宫高手死伤殆尽,口中冷冷道:“今日便饶尔等性命,来日再算总账。”说罢一路起落往山下逃去。
  上官月亦知自己并非张博钊对手,只得任其离去。她抬手扶起冯清袖,口中轻声问道:“师祖,您且歇歇,弟子替您护法。”
  冯清袖略摆摆手,口中无力道:“不打紧,你是那孽徒的哪个弟子?”
  上官月口中支支吾吾道:“弟子……弟子非是无影手门下……乃……乃锋哥……”
  她早年曾当着张博钊面,称林锋“相公”,然那时戏谑讥讽之心占了多数,现下见冯清袖老当益壮不怒自威,只怕诉了实情,冯清袖责怪她妇道人家却来抛头露面,有败坏无忧派门风之嫌,一时间面颊羞红不敢言语。
  怎料冯清袖呵呵一笑:“原是锋儿的妻室,哈哈,不错不错,好个俊俏的闺女。江湖儿女敢爱敢恨,老朽虽然年迈却不迂腐,你能为锋儿来此虎狼之地,断是对他真心一片,我又岂会责怪于你?现下老朽不过内力被吸,不打紧,你自去照顾他罢。”
  上官月听他言语内非但不存半分气恼,反似有喜不自胜之意,一时间心中顾虑全消亦颇是欢喜:“师祖,您毕竟年事已高,弟子若是离去,只怕锋哥动怒责怪弟子……”
  此厢张博钊退走,五行魔宫人众见正道高手个个悍勇,心中早有惧意,现下失了主心骨,登时四散而逃,众高手趁势掩杀,追敌三十余里方回。
  各门派弟子均有死伤,龙熠堡影卫折伤也近半数,幸有一指怪医孙济在场,真源山上疗伤药物也有存备,各门各派随身也都带着金疮药、止痛散,不过两日功夫便处理了伤口,又将尸首就地掩埋。
  两日后冯清袖邀各派掌门、为首弟子齐聚正气堂上,协商乾坤魔教进犯一事。
  老人冲着四下抱拳:“敝派生此变故,实乃意料之外,老朽无德错将大权落在奸人手中,致使各位同道受伤陨殁,虽万死不能赎罪。”说话间竟将双膝一弯跪倒在地。
  林锋见状亦朝正道诸多高手跪下。
  众高手哪敢受冯清袖如此大礼,纷纷推金山倒玉柱跪倒在地。
  刘廷峰膝行上前,双手扶了冯清袖起身:“逝者已去多说无益。冯老前辈,您失踪数十载,于张博钊野心全然不知,岂能怪罪于您?您如此大礼,实是折煞我等晚辈了!”
  众人纷纷相劝,扶冯清袖坐上主位,这才各自诚惶落座。
  刘廷峰欠身道:“冯老前辈,如今张博钊明珠暗投归了魔教,此事——当如何是好?晚辈等恭聆前辈示下。”
  冯清袖缓缓道:“孽徒不除,武林难安,正道颜面不存,毙派历代祖师清誉毁于一旦,如不清理门户,只怕同道心寒江湖不定。所谓兵贵神速,我等本应纠集人马立时出手,打那畜生个措手不及,奈何现下我正道中流砥柱遭此一劫,诸多好手皆有损伤,不如修养三月,待得伤愈,立时扫清魔教以正乾纲。”
  众豪杰听他言语,也知冯清袖所言三月修养乃是一片好心,自无反对之意。
  一旁丹霞派映日飞霞李素贞上前一步:“还请冯老前辈就任盟主,率晚辈等一战而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