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少侠客聆密海中岛 老剑仙泪洒清乐屿
  “老夫姓叶,双名知秋。娃娃,你可有半点耳闻?”老妖怪见林锋面露苦思之状,心内自觉有些好笑。
  林锋苦思冥想半晌,终抱拳深施一礼:“晚辈孤陋寡闻,还请老前辈恕罪。”
  叶知秋闻言哈哈大笑:“老夫自当年隐居清乐岛欲图武圣阶位,如今已历四十遍寒暑。况当年行走江湖时,你家李祖师也不过加冠一二年,你未曾听过老夫的名头也在情理之中,何罪之有?”
  林锋闻得“李祖师”三字时,心内蓦地一惊:“李祖师上下鸿昌,乃无忧派第五代祖师,至今少说也有八十余载,此人能知李祖师,断是当年的前辈!只是叶知秋这名号似在何处见过?”
  他正想着,脑中念头一闪而过,当下忙道:“您便是——替听雪山庄匾额题字的前辈!”
  叶知秋闻言面上现出几分惊异:“哦?已过了四十多年,居然还有人记得那副匾?你可是去过听雪山庄?”
  林锋如实回禀:“实不相瞒,听雪山庄岳庄主乃晚辈结义兄长。”
  “幽冥爪岳重山是你结义兄长?”叶知秋右目一闪,“薇儿,你往厨房去看看,留神汤头熬尽教火烤裂了锅,再去摘些果子,稍待开水上茶。”
  孟薇应声“是”,自收拾木碗起身离去,却见叶知秋双手往身后一送,右掌竟有剑气萦绕指尖如水而淌,只听他不善道:“这些年来,你一贯同那厮住在听雪山庄?”
  “前辈容禀。当年晚辈与岳庄主一见如故,故于庄内结为兄弟。只是晚辈这些年来浪迹江湖,一月以前才又见了义兄。”
  叶知秋点点头:“你说得可是实话?”
  林锋有些莫名,口中忙道:“晚辈岂敢欺心打诳。”
  “愿你所述,句句属实!”
  叶知秋一声冷喝,紧接见他右袖一抖,门外十丈处凭空现出五道裂痕。细看下,五痕长逾尺半深及九寸,刀裁斧剁也似的齐整。
  林锋见状不由失声惊呼:“剑气体发,您已成就了无上圣阶?”
  “圣阶?鄞末至今三百年来哪个能及?老夫不过是以飞天剑派天武刃技法手发剑气罢了。”叶知秋自嘲一笑,“四十年前老夫便是开山鼻祖之境,到如今依旧未进寸步,向武之心已破,功力不曾减至宗师境界,便要谢天谢地了。”
  “向武之心……”
  当年林锋教张博钊废了大半内力,向武之心亦如死灰,故才于三月内内力尽散,成了一介废人。
  倘非那时遇上白子萱,教他重拾向武之心,只怕死也只是个废人。
  叶知秋冷笑:“老夫这向武之心遭破之故,你那义兄岳重山还拖不得干系了。”
  “嗯?”林锋眉峰微皱疑惑一下,凌然正气霎时便攀上面庞来,“晚辈斗胆请老前辈讲诉详情,倘岳大哥与此事无关,晚辈纵舍了性命也要同前辈理论一二!”
  叶知秋问他所言,口中嗤笑两声:“凭你这点微末道行也敢同老夫理论?你可知当年正邪大战之时,你师祖冯清袖,也不敢同老夫这武林盟主如此言语?”
  林锋面上全无惧色,自一抱拳不卑不亢道:“老前辈曾说,无忧派前代掌门同前辈乃是忘年的致交,为友者敬也,为首者从也,故不愿与老前辈针锋相对。晚辈虽年轻人微,却非前辈友人,亦非前辈下属,纵此时不敬前辈无礼唐突,届时任打任罚、任杀任剐,随便老前辈快活!”
  因林锋平日说话总不着调,钱瑶恐他口中得祸,故曾告诫过他:行走江湖遇上前辈,言语需得谨小慎微,不可贪图一时口快惹恼了前辈。
  可偏他是个软磨性子,虽平时不拘小节,别人说他他也不恼,骂他他也不急,只陪个笑脸。然若脾性倔劲上来,认准了一件事,便是九头壮牛也拉不回来。
  叶知秋闻言似生怒意:“好!老夫便与你说诉说诉,你来评理,倘岳重山那厮与老夫向武心破有关,你需得答应老夫一件事情;倘使无关,老夫将天武刃传你,再替你作一件事情,你可敢答应?”
  “晚辈不敢窥伺前辈绝技,倘岳大哥当真脱不得干系,上刀山下油锅,晚辈也万不敢辞。”
  “那是二十六年前,老夫上岛的第十二个年头,那日……”
  叶知秋抬眼望着万顷碧海,思绪仿又飞回教他心痛欲绝的那一天……
  二十六年前某日
  叶知秋自竹居内缓步踱出,见半空乌云厚重微风不存,口中喃喃道:“怕是要下雨了。”
  正说着,忽见一人影跌跌撞撞自远处而来,叶知秋定睛一望,心内疑虑才生,身形自已掠出:“蔷薇怎地来了?”
  叶知秋身形鬼魅也似的来在叶蔷薇面前,却见女儿怀中抱着个出世未足三月的婴儿。
  待要开口问询,却听叶蔷薇哭道:“爹爹,孟郎他!”
  “孟觞如何?”
  叶蔷薇哪还言语得了?目中清泪乱滚,自已泣不成声。
  叶知秋见她气息虚浮面色苍白,心知她是受了内伤,当下忙将婴儿接在怀中抱了,一手揽着女儿赶回竹居躺下。
  待渡真气,见叶蔷薇面上稍复血色,这才柔声发问:“贤婿究竟如何?你不要急,慢慢的说与爹爹知晓。”
  “孟郎他……他教岳重山那狗贼害了!”
  “不能!此事万万不能!你且理顺了气息,原原本本说与我听。”
  “去岁魔教又犯中原,孟郎他出任武林盟主,江湖正道各派人马与魔教相抗。未出一年,岳重山便毒杀了孟郎与小妹,还要置女儿于死地,女儿才产下薇儿内息不济,实在非他敌手,只好携了薇儿带伤前来,求爹爹抚养薇儿长大。”
  “岳……岳……好畜生!连自己的结发妻子也……也……”
  叶知秋平生无子,唯有两个千金,大女儿叶蔷薇嫁与金刀侠孟觞为妻,二女儿叶红药嫁了孟觞的结拜兄弟——岳重山,当年府邸听雪山庄当作嫁妆,一发送了两个女婿。
  如今忽闻如此噩耗,不禁勃然大怒:“蔷薇,你且宽心修养,带着薇儿在爹爹岛上平复伤势,待爹爹返归中原,亲手杀那小贼与你妹妹共贤婿报仇!”
  “爹爹不可……”
  “胡说!杀妻弑兄之徒人人得而诛之,为父顺天而为有何不可!?”叶知秋只怕吵醒了熟睡中的婴儿,自将音声压低了七分,饶是如此,竹居顶上也嗡嗡直响。
  “红药与孟郎临死之前嘱咐女儿,不可替他两个报仇。红药还叮嘱女儿,务要让爹爹立下……”叶蔷薇一句还未及道尽,人已瞑目不语。
  叶知秋忙抬手捏了她寸脉,心知女儿因心力交瘁一时昏迷,尚无性命之忧,这才稍稍放心,替女儿盖好被子,又放了外孙女在女儿身侧,自捉藤张椅坐在床边,一守便是整夜。
  翌日一早,叶知秋在岛中寻了些鲜果,方一进门便见叶蔷薇高高悬在梁上,足下绢布血迹殷然仿存字迹。
  急抢上前去,却见女儿尸身僵硬难动,已死了多时……
  “你猜那绢布上写了甚么?”叶知秋老泪纵横,音声哽咽已难自持,“红药要爹爹立誓,终生不出清乐屿半步,女儿思念孟郎心切,先走一步与他相会……”
  “你说说看,老夫向武之心被破可与那小贼有关?你来评评这理!”叶知秋一声咆哮,直震得竹居嘎吱乱响,周身内力激荡,衣袍无风自动猎猎翻飞;脑后乌发激扬无比放肆。
  “此事晚辈无话可说,晚辈……答应老前辈一件事。”林锋抱拳沉声道。
  “此话当真?”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自然当真。”
  “好!我要你——杀了岳重山!”
  “这……”
  “怎么?莫非你又要反悔不成?”
  “晚辈答应便是,”林锋双手抱拳面容严肃,“最多……最多不过晚辈杀了岳大哥,再将这条性命赔给他便是了。”
  “好小子,倒有几分脾性。不过,岳重山当年便在宗师阶位,如今二十余年过去,哪个知道他有无晋升鼻祖境界?如今你这点道行,只怕他还不放在眼里了!随我来,练剑太久,也需教你练练拳脚功夫。”
  叶知秋扫了林锋左手一眼,提步便往外走,口中音声极轻:“月刀年剑一世枪,运兵太多难免要教人钻了空子。老夫教导你一年,传授你些飞天剑派的本事,一年之内如能教老夫满意,便放你回去;如若不然,你也不必去白白送死,就在老夫这清乐岛住下养老罢!”
  林锋不禁愕然,忙辞道:“老前辈如何能将师门武艺传授给晚辈?”
  “老夫少时恃才傲物,轻狂无比,与你一般教掌门师尊逐出师门,早已不是飞天剑派的弟子。兼飞天剑派隐世于东洲,如今故人早已不再,便是飞天剑派怕也湮没东洲,传授与你又有何妨?何况——”
  叶知秋拉长音声,口中森然道:“如不传些真功夫与你,只怕中原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黄口小儿,也记不起当年飞天剑仙一剑断江的名号!”
  老妖怪衣袍猎猎,时隔数十载,桀骜不驯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