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墓(一)
  我叫左墓,居住神界。
  人界里,有我深爱的女子甘妹。
  我曾笃定,我和她天生一对必然能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事实上,我和她最终有缘无分。
  她已为妻为母,但她的两个身份皆与我无关。
  尽管男儿应该有泪不轻弹,我每每午夜梦回我和她的曾经过往,总会笑容中泪湿了眼角。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候,她只有八岁。
  当时,她不仅中了鬼婴毒,还正被妖物吸食鲜血。
  陶姑她们抬着她过来我和我师父暂居的道观,是想找我师父为她解除她中的鬼婴毒。
  中了鬼婴毒的人,都会有极其难捱感觉。
  小小的她,紧抿着双唇不哭不闹,黑白分明大眼睛里是浓烈的绝望和不甘情绪。
  我很好奇,小小的她怎么会有那么浓烈情绪,怎么能忍得住那极其难捱感觉。
  我看着她,第一次有了心疼感觉。
  当我告诉陶姑她们,我师父出了远门,我不知道我师父具体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后,她开始无声哭泣。
  当我喝令妖物滚出去时候,她嚎啕大哭。
  她嚎啕大哭的模样,虽然很丑,但让我的心疼感觉越发加剧。
  随着妖物离开,她止住了眼泪的怔愣模样,傻傻的很可爱。
  我从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已决定亲自替她解除她中的鬼婴毒,我在妖物离开后,也就让陶姑把她留在道观半个月。
  陶姑她们离开后,道观里就只余下了我和她。
  我习惯了冷脸冷眼,不懂如何照顾别人。
  陶姑她们离开后,我蹲在她身边跟她大眼瞪小眼直到她有些不知所措,才意识到自己的冷脸冷眼或许吓到了她。
  我咧嘴笑起让她叫我一声左哥哥,她虽然白了我一眼,但还是老实叫了声左哥哥。
  随着她唤我左哥哥,有自豪感和责任感在我心中油然而生。
  当天晚上,鬼婴来袭。
  我听到她的尖叫声冲入她房间时候,鬼婴已逃,她又被吸了血且已昏厥过去。
  看着昏厥过去的她,我第一次有了自责情绪。
  我自责,自己没想到鬼婴会追到道观里来。
  我为她擦拭了额头冷汗为她包扎好伤口,再守着她直到她第二天中午醒转过来。
  她醒转后的又哭又笑反应,让我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我向她保证,以后她住在道观的日子里,我白天晚上都会尽可能的陪着她,免得她再被鬼婴吸血。
  随着我做出保证,她惊喜了眼神后,又从床上坐起来低头交缠着手指,提醒我鬼婴很厉害,鬼婴可能也会吸我的血。
  她的懂事,让我揉揉她的头顶不禁笑起。
  我照顾着她吃过午饭后,也就准备出发去为她找寻去毒的材料,她强烈要求要跟我一起。
  她可怜巴巴眼神,让我不忍拒绝。
  从我有记忆开始,我所见到的鬼魂和妖物都很怕我,我师父从不曾教过我鬼道阵法。
  我独留她一人待在道观里,也放心不下。
  她的身体很虚,没走多远就累的气喘吁吁。
  我想要背着她,又想到师父曾告诉过我,男女授受不亲。
  我只能频频停下来,等她歇好之后再继续赶路。
  等我找齐去毒材料,天色已近黄昏。
  眼见着她已没力气,我迟疑下终是选择,暂不理会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背着她回返道观。
  回去的路上,她主动向我提及,她和鬼婴同父异母。
  她的告知,让我了然,鬼婴会追到道观吸她的血的原因。
  我告诉她,因为她和鬼婴同父异母,鬼婴也就能轻易感知到她的位置,她的血对鬼婴来说也是最可口的。
  鬼婴嗜血,以血为主要食物。
  我话语出口,她在我背上哆嗦了一下后没再吭声。
  我心中再次涌动心疼情绪,我告诉她,有我在,她什么都不用怕。
  回到道观吃过晚饭,我用收集的去毒材料熬了一大锅热水,再把热水一盆盆端进她房间里倒入浴桶里面。
  她跟着我亦步亦趋,不时打量四周。
  我又好笑又心疼,任由她跟着我亦步亦趋。
  我将热水放到稍烫程度后背对着木桶坐下,让她脱了衣服进浴桶泡着,叮嘱她,她要等身体不再有黑色汁液流出后才可以出来浴桶。
  我知道她皮肤一碰触到浴桶里的水就会火辣辣的痛,但她进入浴桶后没喊一声痛。
  我担心她太痛后会昏昏欲睡,不停的跟她讲着话,不时的让她应一声,提醒她不能睡着。
  我在她离开浴桶擦干身体穿上我给她找的衣服后,把浴桶里的水一盆盆舀出来泼到院子里。
  不等我把浴桶里的水泼完,她惊呼一声跑到我身边。
  原来,她隔着窗户又看到了鬼婴。
  她不敢再远离我半步,晚上睡觉时候,执意让我跟她挤在一张床上。
  我发烫了脸颊迟疑良久,才紧挨着床边躺下。
  男女授受不亲,我不知道自己需要为跟她同床而眠负责什么,我最终还是不忍心拒绝她。
  随着我躺在床上,她立刻抱紧了我的胳膊。
  我僵硬了身体任由她抱着我的胳膊沉沉睡着后,继续保持之前动作免得再惊醒她。
  睡熟状态的她,抱着我的胳膊蜷成一团,不时的会哆嗦一下。
  她每次哆嗦下,都会更抱紧我的胳膊。
  我看着她,皱眉自己,无法把她中的鬼婴毒解净,最后只能把她身体里剩余的毒给压制在她体内。
  我后来迷迷糊糊睡着,等到第二天早上醒转时候,还保持着之前姿势已浑身酸痛。
  我静静躺在床上,直到她也睡醒后才下床。
  在她待在道观的日子里,不懂照顾别人的我,学会如何照顾别人。
  再后来,因为五墓术事情,我决定跟她和陶姑下山一次。
  去往她家所在村子的路上,她一副魂不守舍模样。
  在我的追问下,她跟我提及她的过往经历,告诉我她毒死她爹的前因后果。
  我没有料到,小小的她活的那么苦。
  我心疼不已,保护欲爆棚。
  我告诉她,以后她的秘密是我们两个的秘密,以后我会保护她,不会让她再受苦难。
  结果,我食言了。
  我们后来离开村子后,在一个岔路口分手,我向西回去道观,她和陶姑向东回去姑婆屋。
  五墓术现场,除了有没完全消散的聚魂兽的味道,还有一种极其浅淡的不知名味道。
  我走到道观半山腰时候,再次嗅到那不知名味道。
  我循着那味道的来源处追去,最终看到了一个,跟她当年长的一模一样的赤裸虚体。
  不知名味道,正是从那虚体中散发出来的。
  我看到那虚体后,第一时间出手攻击了那虚体。
  我当时忘记了师父曾交代过我,我如果在十二岁之前造下杀孽,后果会非常非常严重。
  我当时就想着,那虚体跟她一个模样,那虚体随后肯定会骚扰她,我不除掉那虚体后患无穷。
  我在对阵虚体的紧要关头,支撑不住昏厥了过去。
  我再次醒来时候,已被师父带到了一个冰窟里面。
  当时,我已三尸九虫尽显。
  我的身体虚弱不堪,视力和听力也都大不如之前。
  因为杀生,我被囚禁在冰窟里面了三年,被剥夺掉了原来的姓和名。
  冰窟内的时间,过的实在是太慢了些。
  我每每捱不下去,都会再回忆起,我和她的共处时光。
  我会告诉自己,我是她的左哥哥,必须要坚持下去,不能让她再哭泣时候却找不到我。
  我会告诉自己,只要再捱过去一次,师父就会将我带离冰窟。
  师父最后终是将我带出冰窟,我却再也找不到她。
  一别十年,我从没停下找寻她的脚步。
  在此期间,我为她备齐了去除她体内鬼婴毒的材料。
  我坚信,她还活着,她只是被陶姑藏了起来,我和她总有一天会再见面。
  十年之中,我每每想到她绝望眼神哭泣模样,都心中钝痛。
  我不知道是否有谁在替我照顾着她保护着她,我希望她没有再哭泣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