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他的温暖
  山风吹过,摆在王春竹墓前的白菊瑟瑟颤动。苏念竹拿出手机,放出一段录音。
  电话录音里的声音是江城和另一个陌生男人。
  “你去饮马湖酒楼定两桌席。吃过饭约王春竹去湖边交易。别让人看见。”
  “我知道怎么做。”
  她反复放了两遍。
  第一次她来老鹰山公墓安葬父亲时。神秘人来电说,父亲是为了一百万独自去了饮马湖边的绿道。
  这一次,她来看望父亲。寂静的公墓里再次响起了神秘人的来电。他没有说话,只发来了一段录音。
  是谁打来的电话。肯定不是江城的人。这个人神通广大,竟然窃听了江城的手机。他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父亲溺水,这个人看到了吗?
  望着墓碑上父亲的照片,苏念竹轻声问他:“所以你吃过饭独自走湖边绿道,就为了见江城的人。他要给你一百万,对吗?”
  “这次是为了一百万。你和妈妈离婚时给她的四十万,也是找江城拿的吧?”
  二十年前,拿到四十万,他以为一直埋怨生活的母亲有了这笔钱就能带着她去过好日子。二十年后,她回来了,他又找江城拿一百万,以为可以给她攒笔嫁妆。
  苏念竹已经完全明白了整件事情。
  她坐在冰凉的墓前,看着风里轻颤的花瓣,说不出的难过:“我只想在你身边长大,被你疼爱着保护着。你找江城拿钱干什么呀?你多给我做两顿饭不好吗?”
  “沈佳以前还是你的朋友。江城为什么会有她绘的器型谱?你替江城隐瞒了这件事,找他拿了四十万。你拿钱的时侯对得起沈佳吗?你知不知道,章霄宇有多可怜?我还有妈妈。他才八岁就成了孤儿,还被人绑架砸断了腿。听到这件事情和他母亲有关,我真是恨你。”
  父亲已经死了。苏念竹一想到账本上父亲对一百万的规划又心疼万分。她亲眼看到父亲落魄的模样。他两次勒索江城都是为了母亲和她。让她如何还恨得下去?
  她把头轻轻靠在墓碑上:“沈佳究竟怎么失踪的?是江城为了器型谱杀她埋尸?你究竟看到了什么?你也是帮凶吗?现场警方没有找到一百万。你的银行卡里也没有转账纪录。是不是你勒索江城一百万,他杀你灭口?你不是意外醉酒溺水?”
  眼泪不知不觉滑落,苏念竹闭上了眼睛:“爸,你怎么舍得抛下我一个人呢?”
  父亲没有留下任何指认江城的证据就走了。她只能用自己的办法去逼江城说出一切。
  对着章霄宇和韩休,她没法说出父亲拿沈佳手绘器型图谱的事勒索江城。她不知道父亲在沈佳失踪案里扮演的角色,是凶手还是帮凶。
  他们待她如家人一样,她害怕看到他们陌生仇恨的眼光。她害怕连最后这点温暖也从她身边消失。
  山上寒冷,苏念竹冻得牙齿发颤。她紧紧地环抱着自己,孤零零地偎依在父亲的墓碑前。
  她知道,南山别墅里温暖如春,韩休和章霄宇正等着她回去吃年夜饭热闹过年。此刻,她却害怕回到那个给她温暖的家。
  风吹来,夹杂着雪粒子。苏念竹把脸埋进了膝盖。她想起母亲改嫁后第一个春节。她答应母亲会照顾好自己。年三十傍晚,她还是忍不住偷偷跑去了那个男人的家。
  他家住在临街的三楼。她就站在对面公交站台里假装等车,偷看着他家的灯光。公交车走了一班又一班。她冻得直跺脚。
  年三十晚上,街上空寂无人,她渐渐害怕起来。来了辆巡逻的警车。警察见她一个小姑娘独自在站台上,就下车问她怎么还不回家。她当时撒了个谎说忘带钱了。警察送她回的家。她坐在车上,回头看着那个灯火通明的窗户,眼泪就下来了。
  警察教育她说这么晚了家里人指不定多担心,又是大年三十。
  眼泪就像擦不干似的,她抹去又淌了下来。她想,她已经没有家人了。
  “念竹。”一只手搭在了苏念竹肩上。
  她抬起脸,泪眼朦朦看着出现在眼前的韩休。
  韩休惊惧地用手掌盖住了她的眼睛,感觉到泪水瞬间沾湿了自己的手。就算她哭,那天也隔着一道房门。苏念竹此时的柔弱将韩休的理智击得粉碎。他下意识地蹲下身,将她揽进了怀里。
  她哆嗦地语无论次在他怀里说着神秘人的电话,父亲对江城的勒索。
  “我帮你查。我不告诉老板。相信我。”
  抱着她就像抱着一只颤抖的小兔子。苏念竹突如其来的坦白与信任让韩休下定了决心。不管王春竹在沈佳失踪案里扮演着什么角色,他都会陪她查个水落石出。
  他敏锐地扫视着四周。那个给苏念竹电话的神秘人又会是谁?
  他的怀抱像极了那个年三十深夜到来的巡逻警车,给了苏念竹安全与温暖,又那样熟悉。让她突然想起生病烧迷糊时抱着她整夜不放的那个人。
  苏念竹一时羞恼起来,一把推开了他,迅速站了起来:“我没事。就是……这里有点冷。我们走吧。”
  她坐得太久,一步迈出踉跄了下。韩休迅速伸手扶住了她。
  她低着头揉着腿,小声解释着:“坐久了。腿有点僵。活动一下就好。”
  韩休蹲在了她身前:“上来。”
  苏念竹心乱如麻,连看也不敢看他:“不,不用……”
  他蹲在她身前一动不动。
  他是不是生气了?或者他觉得没有面子?苏念竹心里腹诽着,他像一只山里蹲台阶上拦道的癞蛤蟆……她的手迟疑着搭上了他的肩。
  韩休嘴角微翘,背起了她。
  “老板还在家等我们吃年夜饭。我让他下厨。你猜他会做什么?”
  “牛排。”
  “我猜是乱炖。我给过他混合调料让他应付杨柳大师。他肯定拿调料兑一锅汤,把食材往里一扔,大功告成。”
  他是怕她难堪吧?他的话显得比平时多,说的都是轻松的事情。苏念竹轻轻把脸靠在他肩上。
  “今天我穿得很多,不会冻着。”
  她想说自己很重吧?韩休愣了愣,脚下稳稳踩着湿滑的台阶:“我在葡萄园帮人摘葡萄,一筐至少二百斤,轻松扛走。”
  “你不是美院学雕刻的吗?”
  “葡萄成熟的季节,像我这样的熟练工,一个月包吃住能赚一千六百欧。披萨店打工我比别人一天能多赚十欧。因为我能烤出最好吃的披萨,薄脆香嫩。赚了钱才有学费生活费,才能泡妞。”
  话说完正好走下了最后一级台阶,韩休放了苏念竹下来。
  平时冷傲的苏念竹又回来了:“谢谢。走吧。”
  韩休陪她走向停车场:“怎么不问我泡了多少妞?”
  苏念竹拉开车门,转身时细眉挑起:“我为什么要问?”
  韩休慢吞吞地说道:“我想知道你吃醋是什么样子。”
  苏念竹转身坐进车,关上车门系好安全带。她摇下车窗,冲仍站在车外的韩休骄傲地说道:“我在国外读书的时侯靠奖学金付学费生活费。那时侯,都是男人排着队来泡我。”
  车径直从韩休身边驶过。倒后镜里,看到韩休挥起了拳头,苏念竹噗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