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下午19:.29分,拖车师傅终于赶到现场。
  师傅是个敦厚老实的藏民,穿的藏族服饰,身形180左右,皮肤黢黑,戴了顶挡风帽。
  一下车就提着一桶油朝陆烟两人走过来,边走边问:“是陆女士?这是您需要的汽油。您车除了没油还有其他故障吗?”
  “没。”
  “那我先帮您加满油?”
  “行。”
  陆烟边说边打开车门,弯腰熄了火拔了车钥匙。关门前,又从储物箱里取出钱包揣在兜里。
  阮娴高反严重,状态一直不好。
  这会儿见到拖车师傅,活像见到了如来佛祖。
  在陆烟耳边直道:“就这会儿我眼里只剩下师傅这一个男人,其他都得靠边站。我现在就觉得这师傅帅过金城武。”
  “……”
  加完油。
  师傅朝趴在陆烟肩膀上、满脸感激的阮娴笑了笑,转而问:“陆女士,这车是拖着走还是您自己开?”
  “我自己来。”
  “那行,按规定我走这一趟加上加油费刚好1000块。您是现金还是微信支付?”
  刚还感动得不行的阮娴听到这句话,瞬间耷拉下了脸,感情人服务这么周到全看在钱的份上呢。
  相比阮娴的怀疑人生,陆烟倒是十分淡定,不慌不忙地打开钱包,从里面数了十张人民币一一交给拖车师傅。
  加完油两人重新上路,一路上没再出什么意外。
  抵达巴塘正好八点半,陆烟没去客栈办理入住,转而往当地医院开。
  医院人不算多,用不着排队拿号,不到半小时阮娴便被医生安排进了病房。
  趁着阮娴休息,陆烟一个人走出医院,在附近找了家店点了两份粥。
  高海拔地区得用高压锅才能熟,等的时间有点长,陆烟索性找了个座坐了下来。
  这几天一直没看消息,她刚登上微信就被一通轰炸。
  陆烟粗略地看了看,基本上都是丁玲发的,也有几个不熟的人三三两两的消息。
  只是,翻到尽头都没看到陆明的消息。
  明知结果如何,可见事实如此,陆烟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缩了几下。
  原来,这世界上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值得爱与被爱。
  也不是每一个人都值得期待。
  —
  粥好了以后,她的那份在店里吃了,给阮娴的让老板娘打包带走。
  回去的路上空荡荡的没什么人,天色不知不觉暗下来看不太清路,陆烟一手提着粥一手打开手电筒照明。
  路边种满了青杨树,高高大大地挡了大半风。
  走到病房门口正准备推门,一通电话及时打断陆烟的动作。
  是一串陌生号码,江城本地的。
  陆烟看也没看直接按了挂断。
  挂断没几秒,电话再次响起。
  陆烟皱了皱眉,在开门和接电话之间犹豫两秒后还是选择了前者。
  阮娴还没醒。
  她高估了这边的天气,不过五分钟的路程这粥已经凉了一大半,摸着只剩半点余温。
  将粥随手放在旁边的柜子打算等阮娴醒了去店里吃。
  阮娴估计还要休息一阵儿,陆烟手头上没事后,重新解锁点进通话记录翻了翻。
  那两通未接来电还明晃晃地躺在里面。
  【要是有消息了,我打电话给你。】
  怕漏过私家侦探的电话,陆烟直接回了过去。
  响了将近五秒才被对方接通,刚接通对面便传来一道礼貌疏离的嗓音:“陆小姐你好,我是邢琛,很抱歉这么晚了还打扰你,您现在方便接电话?”
  与阮娴通话时的语调、态度完全不同。
  晃了晃神,陆烟握着手机,边往外走边问:“有事吗?”
  “我现在是白舒女士的代理律师,您前几日采访白舒女士造成她精神崩溃的事,她公司已经全权委托给了我,据我了解……”
  陆烟听着听着就走了神,直到听到那句“陆小姐只需要在微博发表道歉声明就可以”,才清醒过来。
  “陆小姐还在听?”
  医院走廊尽头,陆烟神色寡淡地垂着眼皮、瞧着角落里的飞蛾,飞蛾不停扑棱着翅膀试图寻找光亮。
  直到飞蛾扑到头顶的灯罩,陆烟才收回视线,“如果我不道歉呢?”
  “那只能法院见了。陆小姐,这场官司对你挺不利,你没必要……”
  “哦,那法院见。”
  陆烟话说完没给邢琛回复的时间,直接挂了电话。
  邢琛听到那机械冰冷的声音,差点怀疑人生。
  缓了好一会儿,才同旁边看报纸的男人倾诉:“这陆烟对我的态度怎么还这么差,我也没欠她钱,这怎么还一声不吭地就给我挂了……”
  邢琛说到这歪头,瞧了眼边上保持着距离的男人,邢琛随口这么一问:“你这前女友怎么找我给她打官司?难不成还对你念念不忘?”
  男人一直在看报纸,直到听到前女友三个字时终于有了反应。
  撇开报纸,男人抬手,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
  白炽灯下衬得男人的手指格外白皙修长,只见骨节匀称的中指缓缓落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上,接着一点一点地往上推了两下。
  眼镜下男人的眼黑且凉,随着抬手的动作印出一片细碎的剪影,剪影不停晃动,直到男人收回手才稳下来。
  扶完,男人神色淡淡地瞥了眼邢琛,掀唇:“我这当事人都不知道我哪儿来的前女友,你倒是清楚得很。”
  “这三中当时不都传你俩在一起过?我怎么记得你俩上个月才一起出席某活动,当时还有报道……”
  “你有这潜质不去当狗仔,怎么当律师去了?”
  邢琛被周驰的话噎住,骂骂咧咧回:“得得得,我说不过你。”
  “说起来白舒和陆烟这事还真挺棘手,网上发酵挺快,我一搜。哎,清一色啊,全骂陆烟的。”
  “这陆烟她爸不白舒公司老板?都过几天了也没见表个态,还真打算大义灭亲?”
  眼见邢琛废话越来越多,周驰没情绪地站了起来,扣好西装纽扣后不紧不慢地弯腰捡起桌上的车钥匙往外走。
  “不喝酒了?”
  “没你有空。”
  —
  晚上十点半,陆烟两人抵达客栈,阮娴先进去登记,陆烟在后面停车。
  车刚进院子正准备停车,就被刚冒出来的保时捷抢了车位。
  院子停满了车,没别的空置。
  陆烟在保时捷车主彻底开进去前,猛地踩下油门,车子跟着往上冲了一点。
  砰的一下,两辆车就这么撞上。
  撞上的瞬间,那辆保时捷车主立马熄火,甩开车门气势冲冲地下了车。
  是个20岁左右的小姑娘。
  个子不高、扎了个马尾,穿了件黑色皮夹,满脸的娇纵,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一看就是家里宠惯了的。
  小姑娘绕到保时捷车尾,弯腰瞧了瞧,见车牌撞掉了一半,小姑娘怒目横眉地走到陆烟面前。
  看也没看,直接开骂:“你怎么开车的?你赔得起吗你!知不知道我这是……”
  “你……活该?”
  “卧槽,骂谁呢?明明是你撞……”
  姑娘话还没说完,一眼撞进陆烟不温不凉的狐狸眼里,生生被她的眼神震慑了几秒。
  等缓过来,小姑娘扯了扯嘴皮,继续不依不饶:“说吧,怎么赔?我这车可是刚提的……”
  眼见姑娘越来越得寸进尺,陆烟拧了拧眉,降下车窗、手撑在上面,皮笑肉不笑地问了句:“这你家的车位?”
  “你别管这是不是,反正你故意撞我这事别想抵赖。”
  说着,小姑娘突然扫到了陆烟那张脸,顿时激动地拍了拍手,不依不饶道:“哎,我说怎么熟,你就是那记者啊。采访白舒那个??还真绝了,没想到在这碰到你。”
  “就你这德行难怪让白舒崩溃,我看你就是故意的吧,信不信我今天把你拍网上,让那些人……”
  陆烟的脸肉眼可见地冷了下来,一直到对方骂骂咧咧地掏出手机拍视频,陆烟直接隔着车门、抬手打落姑娘的手机。
  啪的一声,新款苹果手机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对方的脸更加黑了,气得指着陆烟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反而是陆烟不温不凉地打开车门,慢悠悠地下了车,以绝对的身高优势站在对面,将人压得死死的。
  等对方彻底闭了嘴,陆烟才掏出一张名片塞在姑娘手里。
  塞到手里的那一刻,陆烟垂着眼皮,懒懒散散地开口:“车修好了,打这电话我照价赔偿,手机也是。还有,马上把车给我挪开,下次记得先来后到。”
  说完,陆烟扫了眼地上摔得不能看的手机,面无表情地提醒:“小姑娘,有些事该做还是不该做,记得动动你那生锈的脑子。没听过祸从口出?”
  对方显然没见过这场面,当即被陆烟的气势唬住,在陆烟不咸不淡地注视下,不情不愿地挪了车。
  等车停回车位,陆烟神色淡淡地坐在驾驶座抽了一根烟。
  烟抽完,阮娴弄的入住手续已经完成,那姑娘也没了踪影。
  陆烟没让老板送,自己一个人拎着箱子,进了房间。
  这一路的奔波劳累,终于在躺在床上的那一刻,得到短暂的停息。
  高原地区晚上睡觉不太容易,怕出意外,房间窗户没关紧,冷风钻进来吹得她头疼。
  挣扎半天都没睡意,陆烟索性坐了起来。
  今晚月亮很圆,细碎的月光透过窗户钻进屋、洒在了床,铺染了一层银白。
  窗外隐约可见一片银光闪烁的青杨林。
  这样安静的夜,不禁让陆烟回到了英国的那个晚上。
  也是个安静、宁和的夜。
  耳边不由回荡起男人略带戏谑的嗓音。
  【rose,英国的风可吹不到中国。】
  【欠你一个人情,这是我的电话,你随时可以打给我。】
  夜色越来越深沉,陆烟却越来越清醒。
  时间准时跳到2:30的那一刻,陆烟毫不犹豫按下那通从未拨过的电话。
  嘟嘟嘟。
  拨通才发现时间太晚,对方可能已经休息,贸然打过去恐怕不妥。
  正准备挂断,刺啦一声,电话被那端的人接通。
  两秒后,听筒里传来一道低沉慵懒的嗓音:“rose?”
  明明是疑问,可这人话里话外都是陈述。
  陆烟不禁怀疑,这人是不是早就知道她会打这通电话。
  “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
  陆烟只觉那声音不像自己发出去的,陌生感油然而生,顿时让她多了几分警惕。
  “我以为你不会打这通电话。”
  “抱歉,让你失望了。”
  男人似乎被陆烟的回答逗乐了,那头溢出两声低且愉悦的轻笑。
  笑完,又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没多久便消失了。
  直到归于平静,那人才问:“想好了,要我做什么?”
  男人声线低沉,在这空荡荡的夜里或多或少存了一两分蛊惑。
  陆烟被震得耳朵发麻,迟迟没有回应。
  “rose,你只有一次机会。”
  “找你借个人。”
  陆烟闲下来才知道,川西的月亮比江城的大、圆。
  月光洒了一地,入目处尽是浪漫。
  周驰沉吟片刻,在陆烟的等待中缓缓开腔:“谁?”
  “你知道的。”
  听到陆烟的话,周驰轻声一笑,腔调平和却冷漠:“rose,我跟你只有一面之缘。”
  意思是我跟你不熟,并不了解你。
  让你提要求是情分,不是让你拿着情分要挟他的。
  不知道是夜太深,还是周驰的话太过直白,陆烟一时手脚发凉。
  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堪。
  那不知名的情绪,也不知不觉涌上心头。
  陆烟用力抠紧掌心、抿紧唇瓣不让自己释放出半点,不符合自己身份的情绪。
  直到手心传来刺痛,陆烟才彻底恢复理智,瞥了眼还在继续的通话,陆烟阖了阖眼皮,慢慢回:“哦,打扰了。”
  接着,这通只55秒长的电话被她亲手结束。
  通话结束,陆烟面无表情地删掉通话记录,仿佛那通电话没有拨过、那段对话也不存在。
  一切只是虚幻。
  另一头,周驰神色寡淡地看着已结束的通话掀了掀唇,“rose,我是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