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高几楼(2)
  停尸房:
  “你们说咱们连城到底怎么了?一晚上死了四个人!”门被推开,有人举了一盏灯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巡逻的衙役。
  一人道“谁知道去,你看这死的还都是有点钱的,也没见有个病啥的,都上了吊。”
  另一人附和“就是就是。你还别说,我都奇怪了,抓了李家老板的三个住客,还有茶楼里的伙计,还有肉铺里的常客。你说这叫什么事啊,抓了半城人还是没逮着犯人。”
  举灯人已经停在诗阳旁边,一只手正放在他手边上。诗阳紧闭着眼睛呼吸有些困难。
  忽然外面起了风,吹的窗户猛的打开,吱呀吱呀的叫个不停。停尸房内的白麻开始翻飞,灯也被熄灭,四处一片漆黑。
  三人吞吞口水,感觉后脊渗出一层冷汗。
  “咱们……先走吧……”举灯人的烛火早扔在地上,撒腿就往外跑。
  两个衙役也是在黑灯瞎火中顾不得尸体有没有盖好,便逃向屋外。
  诗阳已经感觉不到自己有没有呼吸了,只是听见风依旧在响着。他心里知道是老毛病犯了,不过也是没有办法。手里的白麻被紧紧抓着,发抖的身体依旧在痉挛着,甚至直接掉下那块乘尸的床板。
  “嗯……”感觉到疼痛后闷哼一声 ,幻变的白麻也消失不见。诗阳感觉有东西围住了他,但是自己就是横竖睁不开眼睛。
  鬼气化出一条锁链勒住了诗阳的脖子。果然……都不是自尽,这尸体都是冤死鬼!
  按照平时,这些怨鬼还是可以对付。但现在他连自己是躺在哪的都感觉不出来了,更何况使法术去攻击他们。诗阳连丢脸的心也没有了,只剩下恐惧和痛苦。
  又来了!那个最不想出现在梦里的场景。如今满满占据了他的脑子。
  难受……好难受……
  诗阳听见风在怒吼,听见有人在叫他……
  “啊哈哈哈哈…你们看他!还没死!呦呦呦……还哭了!哈哈哈……别憋着……哭出来啊…哈哈哈哈——”又是那阵嘈杂的嬉笑声,好像不是来自怨鬼,而是他内心深处。
  “快哭啊——哭的好看些我们就放过你——哈哈哈哈——”
  不行了……别叫了…别叫了!!诗阳双手死死抱住脑袋。
  “不要再叫了……你们滚啊……”
  而停尸房内,风与鬼忽然止住。
  锁链破碎。四下寂静。
  诗阳强迫自己睁开一只湿润的眼睛。
  只见那个墨色衣袍的人走来,一步门窗四闭,一步灯火通明。
  诗阳慢慢将手放下,眼睛不自觉的难受。他想到那回忆里的画面,还是会全身发抖。你说,当时要是他在就好了。
  “怎么?两日没见…不认识我了?”黑袍人已经到他面前。可地上的人没有要起来意思,只是望着他。
  他感觉有些不对劲。
  “你怎么了?”他感觉自己也没有来的很晚啊。于是蹲下身来,好奇的看着这个眼圈泛红的人。怎么这点小事都哭?虽然他以前没有见过诗阳,不过一年前付国守昌一战,这小子拼了命的跑到人家军营放了一把火。怎么自从自己见到他,就感觉他变成一个哭哭啼啼的女人。
  “你……我……”诗阳只是念了两个字。声音还发着抖。
  他忽然感觉这次与以往不同。因为他透过那双眼睛看见诗阳的内心,连以往的丢脸也没有。只是一团恐惧,还有个无比年幼的声音带着哭腔对他喊“你救救我……好不好……”
  “嗯,我在。”黑袍人皱了眉头。试探性的问“跟我走好吗?”
  诗阳空洞无物的眼睛出现一丝光彩,许久才点了点头。
  ……
  白色鬼面看见诗阳时已经没那么惊讶了。上回派去跟在主君身边的红色鬼面小吏回来后就当了一回说书的。现在城里的鬼面人都知道这个人是主君的……女人。
  白长老疑惑的想着:这主君打了九百年光棍,怎么会忽然喜欢一个女人?再说这人的脉象……分明是个男子吧?
  他看的诗阳后背发麻,有点尴尬的摸摸鼻子。
  “怎么?长老不会看病了吗?”黑袍人发觉白长老的眼睛分明一直盯着诗阳的脸看。
  “额……回主君,这位公子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受到了惊吓。”白色鬼面的长老回完了话却看见旁边人满脸的嫌弃模样。道:“罢了罢了,你先下去。”
  求之不得。白色鬼面笑着拱拱手,提着他的药箱子就走。速度之快,好像比平时赶酒场还迅速。
  诗阳象征性的扶扶额。这长老还跟上回一样不靠谱。
  “我真的没事,你看他都说没事。”诗阳挤出一个笑来。
  “诗阳。”他望向榻上的人。
  诗阳应了一声,却把脸埋下去。
  “你觉得我…是你什么人?”头顶传来询问声,音色还是如同平素一样冷冷清清。诗阳忽然抓紧了自己的袍子,也是没有抬头。
  说实话,他以为,他们认识不过几天罢了,而且他连名字都没告诉自己……这似乎,连个朋友也算不上。
  “嗯?”那人似乎在追问。
  诗阳支支吾吾的道“你……你对我…很好。”他真心想扇自己一个清脆响亮!
  黑袍人看见诗阳这副模样,也只是顺水推舟道“哦,似乎是呢。”
  “我这是……说错话了?”诗阳心里思索。“可是我哪知道您老当不当我是朋友啊?”说吧,万一自作多情了怎么办?看看对面那张无比认真的脸,吞吞口水。
  “哦,似乎是朋友呢。”所有顾虑被一声承认打破。
  “嗯,是……是啊。”诗阳尴尬的摸摸鼻子,稍微低低头。
  “嗯,那就好了。”
  所以呢?问这个问题一定有后话的。不对 ,等一下!那就……好了?没了?
  诗阳抬头看向床榻旁边的人,而那人也不知什么时候手里多了一把剑。
  是诗阳的剑,临行前诗霖让柳之涸送来的。盛阳剑,他母妃留下来的。
  他记得两天前被衙役带走的时候自己把它偷偷藏在客栈床底下了。
  诗阳也不好意思在床上躺着了。就摸索着下来。刚伸出手来准备
  接,“谢……”
  “这把剑不能给你。”黑袍人打断了他。
  “……”诗阳僵住,谢字又收了回去。
  “我替你拿着。”盛阳剑依旧被那只好看且修长的手握着。
  那人又道“当然,你要是觉得不好,我就把它还给你。”一连着说了这么多,诗阳倒是有点发觉他这话前后矛盾。于是试探性的轻声问他“那……还回来以后呢?”
  对面的人依旧认认真真,把剑递过来道“还给你以后,再找人抢来罢了。”
  “额……哦…这样啊。”诗阳扶额。就知道会这样。“那……你就收着吧……”
  诗阳笑盈盈的望了他一眼,把他的手推回去。虽说是他母妃留下来的,可是……抢也抢不过啊。
  黑袍人挑眉,手中的剑消失。他走近了些,稍稍低头将眼神对准了诗阳的脸道“所以,王爷你现在有了特权。”
  诗阳有些回避似的别开脸,问“什么特权?”
  “保护你。”看见诗阳别过去脸,那人眼睛里出现一丝笑意。
  “……”诗阳垂着的手忽然握紧。保护,这人是很厉害。不过……说要保护他的人也是有过。可他们…全部都食言了。
  “我……”诗阳苦苦扯了一个笑,把脸转过来。可就是他刚刚转脸的时候,自己的手腕忽然被握住,正被放在黑袍人暗红的肩头。
  他发觉自己的手指探进了艳红的花里,竟生生拿出一朵一模一样的花来!
  诗阳看的楞了,连自己手又被抓住也没有发觉。下一刻,视线就全被手心里的红色花朵吸引去了。
  那花瓣一片片贴紧掌心,竟然又一片片融进了肤色里。
  诗阳抿抿嘴,抬头想发问。正巧撞见了关月开合的嘴唇。
  那人声音极轻,却是没有一丝敷衍。
  “我会保护你,一辈子。”
  很久很久以后的年岁里,诗阳每每一个人伫立在黑夜里,他就会想起这句话来。
  诗阳讪讪低头,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那人却没有丝毫要放开的意思,反而抓的紧了一些。
  尴尬啊,他到底是什么浪荡子啊?
  “你、你……我……”诗阳耳根一红。
  “嗯?”那人依旧没撒手,盯着诗阳笑了笑。
  “我还不知道你、你的名字。”诗阳不敢看他,目光四处流转。
  “关月。”手依旧是没放。
  诗阳猛的抬脸看向这个比自己高大很多的男人。分明是想转移话题随口问的,谁知他竟然回答了?“哦、好……”
  关月。
  “嗯。”关月依旧是没放手,笑盈盈的看着吞吐的诗阳。道:“让你乖乖跟着队伍,为何没有?”
  乖乖两字听的诗阳手一颤,想不到啊,他堂堂小王爷竟被一个男人调戏了这么多回!
  “我、我不想。”他打算硬气一回,可话尾依旧没有底气。
  关月摇摇头,放开了那只湿润的手,道:“不愿去,就不去,乖。”然后揉了揉诗阳的头。
  诗阳当场感觉自己要撑不住了,原来就白皙的脸红起来连着耳根。
  “你先休息一下,等会儿一起去连城。”关月语罢抿嘴,看了一眼诗阳微红的耳廓,便自顾自的笑着出了门。
  门刚刚关上,诗阳终于大大松了一口气,拿出折扇呼呼的扇起来。
  “今天怎么有些热?”他摸摸尚且发烫的脸,嘟囔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