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璋志喜
  瑶草这一跑成功的激起了柯老夫人心底的愤懑,她对瑶玉那根已经到了极限的忍耐神经咯嘣断裂了。只觉得瑶玉太过刁蛮任性,实在枉费了自己对她的栽培与期待.
  一时灰心,再不想多看她一刻了,勒令瑶玉去抄书,柯老夫人自己气得胃疼。
  清明慌忙扶她躺下,又喂柯老夫人一杯热水,依然无效,幸亏苏氏闻讯赶来,指导清明替柯老夫人揉搓内关,谷雨替柯老夫人轻按腹部,苏氏自己替柯老夫人重力点按足三里,一时三管齐下,大约一刻钟,柯老夫人胃疼渐渐缓解了。
  苏氏边擦头上汗水,便劝慰柯老夫人:“婆婆这些日子最好别再激动生气,也不易劳累,免得病情加重。”
  清明见柯老夫人好了,这才放心一笑:“嗳哟,二夫人,幸亏您医术了得,否则我们不知该如何办了。”
  苏氏一笑:“你这丫头就是嘴甜,这有什么,我不过粗通毛皮,哪里就当得起’了得‘二字呢。”
  柯老夫人微笑点头:“这些年多亏你照应,我老婆子少受了许多罪了。“
  却说苏氏带着瑶枝告辞出门,细细追问柯老夫人得病始末,暗自庆幸自己远见卓识,与方氏达成了协议,这瑶玉实在是个害群之马,若不把瑶枝与她隔开,不知道要学习些什么坏毛病。不免又叮嘱瑶枝几句,少跟瑶玉接触。
  瑶枝一边答应,心里不免犯嘀咕,祖母让跟瑶玉亲姐妹一般相处,母亲又说不许见面,倒是听谁的呀?瑶枝怎么也想不通,因而想道,还是明天问问三妹罢。
  回头却说瑶草一路飞奔而至方三夫人下榻处,泪水已干,泪痕尚在,方三夫人忙着替瑶草收拾,一边惊问:“这是怎么啦?又遭谁欺负了?又是你那大堂姐?她可是真不消停啊!”
  瑶草不知柯老夫人作何反应,有些闷闷的:“不是她还是谁?祖母还想让她跟我们上京都呢,那我......”瑶草说一半留一半,看看三舅母,委屈的低了头。
  方三夫人摸摸瑶草,安慰道:“没事,有三舅母呢。”
  此后几天,瑶草不再去怡安堂请安,只说身子不舒服,方三夫人倒是见天去跟柯老夫人聊天斗牌。
  青果忙着将探听消息告诉瑶草:那日瑶草走后,瑶玉被关了禁闭,柯老夫人还把柯大爷叫去责骂一顿,让他管好媳妇管好家,不要再让妻小四处丢丑。据说,柯老大回去跟王氏大闹一顿,搬去书房居住了。
  王氏则回头吐沫横飞,把柯家为柯家才两兄弟责骂个够本,摔了许多个茶盏。勒令柯家为柯家才明年四月一起下场参加童子试,给自己找回面子来,也做回诰命夫人。这原本也是他兄弟心愿,遂诺诺认了,王氏这才消停了。
  因瑶草没露面,二十八日这天,柯老夫人亲自来瞧瑶草,也给瑶草亲手做了一双喜鹊登梅绣花鞋,柯老爷子却给瑶草一张书圣王羲之碑文拓本,让瑶草揣摩临帖。
  柯老夫人来时,瑶草正逗趣黄小丫红小丫,她见瑶草并无大碍,遂随放心一笑:“好好养伤,争取过年拆掉手上纱布。”
  瑶草倒有些不好意思:“劳累祖母了,我好多了,明日就去陪祖母说话,给祖母请安。”第二天便恢复了早晚请安,瑶玉没再出现,那话柯老夫人也没再提。
  这一日那月三十除夕,柯家在苏氏带领下自清晨忙起,做好了十八品祭祀酒菜,一家子在柯老爷子带领下去祠堂给祖宗磕头献锦祭酒敬菜,恭请祖宗到大房过年出团圆饭。
  却说这日午正,柯家做好团圆饭,并邀请柯家长亲三太公七太公列席。三太公添为族长,首先致祝酒词,不知怎么的,原本夸奖可柯老三好好的,忽然转了口风,问起柯老三会试殿试的事情,竟然打破沙罐问到底,问起柯老三让若得中家眷如何安置。柯老三便说,尚未定论,正在思虑,不过一切听凭父母长亲铺排。
  三太公便道:“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父母在不远游,你出去是为国为民,我们不好阻拦,可你媳妇女儿是不是该留下替你在父母面前尽一份孝心呢!”
  这是一个讲究礼仪孝悌的年代,柯老三岂敢违拗,只得连连点头:“三叔公言之有理。”
  柯老爷也当年本当接替自己父亲做族长,只因自己科举落地,被这个二房中了举人的三叔夺去了,多年来心中恼恨,此刻闻听此话,便不客气了,想着你管好族中事情就是了,竟然管到我家中之事,我自己家儿子难道自己不会管呢?倒要你管,我几时请了你来?这一来心里便不高兴了,心道,我请你来是为了敬重你,却不是要你来指手画脚干涉我家内务。
  再说这柯老爷子两老口已经达成一致,这一回让媳妇上京都请亲家公打点周旋,势必让老三一举成名。岂容得别人破坏?心里又起个无端猜测,莫不是你们见不得我大方东山再起呢?
  这一想,更气愤了,盘算着却不能这样认了,与其让孩子担罪名,不如自己搅混水,反正当年也不是灭闹过。端起酒杯自另外一桌就过来了:“三叔这话侄儿有所异议,免不得要驳一驳了!”
  三太公讶然:“哦?我教导孩子孝敬父母长亲也有错了?”
  柯老爷子道:“者父母在不远游是一说,忠孝不能两全也是一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更是一说,再者我们家三个儿子,也不差他一个媳妇服侍,侄儿以为,他们两口儿相辅相成,老三做个清官,他媳妇再给我生几个孙子也就是最大的孝敬了,不知道三叔以为如何?”
  三太公说了一个理由,柯老爷子则说了三四个反驳的理由,且条条在理,三太公心里不高兴却又作声不得,面上讪讪的露出尴尬神情,一时有些下不得台了。幸亏七太公为人机敏,忙着端起酒杯笑道:“来来来,喝酒喝酒,大喜的日子说什么远游近游,大过年的扯什么忠孝无后,忒煞风景。俗话说灭有规矩不能成方圆,今儿这席长既是我的,酒席之上无大小,只论我的酒规啊。三哥,今儿这事儿是你起的头跑题,要罚酒三杯,否则我这个席长可不依。”
  这一说,三叔公柯老爷子都有面子,柯三爷的事情轻轻放下了,大家只喝酒再不论其他。
  那边方氏早得了消息,因怕三太公再有其他拉扯,酒席未散便知会陈妈妈,给三太公的待嫁孙女,七太公的夫人每人送一对米珠流苏振翅金凤钗,作为年礼。
  陈妈妈不悦:“这可只好百十两银子呢?”
  方氏浅笑:“无妨,我不差这几十两银子用,花钱买自在。”
  此后果然三叔公没再提这事儿,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三十这晚,为了讨个吉利,柯三夫人方氏挣扎到了怡安堂陪着柯老夫人守岁唠嗑,柯老夫人与三舅母苏氏方氏三人斗牌,王氏立在边上服侍茶水,眼里只冒绿火。
  场上使人只当没看见,依旧谈笑风生赢钱输钱。方氏赢了一把,正在数钱,忽然腹中犹如利剑划过,疼得她西口冷气,‘哎呀’一声叫出声来。
  苏氏忙提她把脉:“别是要生吧。”
  方氏摇头猛吸几口气,那疼痛方慢慢散了。大冷的天,额上有了涔涔汗水。
  苏氏拿了一阵脉搏笑道:“脉搏十分强健活跃,应该很快了,快些回去躺下。”
  一时间柯家阖府惊动,除了方家男子继续在怡安堂守岁,所有女眷,除了王氏都到了方氏卧房外套间候着。方氏一会儿跟中人谈笑风生,一会儿嗳哟叫唤,恁的是热闹。柯老夫人方三夫人苏氏见怪不怪,还拉着方氏要她继续摸牌,说是这样混时间快些。
  天擦黑,方氏开始折腾,好一阵,嚷一阵,方家送来的产婆奶妈子保姆妈妈有条不紊的指挥各人,做好最后一道工序准备,烧制大量热水。在方式床头搭上了一横木,方便方氏生产是借力用。
  半夜过后,方氏疼痛没了间隙,苏氏稳婆都说不能再晃悠了,让方氏卧床,怕孩子生地上了。
  等方氏进了产房,瑶草被勒令在外间等候,她没见过阵势,被母亲叫唤吓得浑身颤抖,眼泪哗哗的。
  柯老夫人安慰道:“别怕,你娘当初生你难产折腾了三天三夜呢,快学祖母,对,双手合十,在心里祈求观音娘娘,让她把儿子早些给你娘送来。”
  瑶草果然依言合十祷告,心里惊慌倒真的慢慢平复了。
  卯正时分,方氏顺产一子,稳婆继续伺候方式,说胎盘未出,方三夫人抱出孩子了递给柯老夫人笑道:“这小子急着出来跟祖母拜年呢!”
  柯老夫人就着方氏手撩开包被,用手一拨孩子挺拔小鸟儿,笑得见牙不见眼:“嗳哟,瞧着把儿长得正哟,嗳哟,红皮核桃似的。”随后忙忙接过去亲亲孩子粉红的小脸儿:“我的大孙哟,祖母想你很久了。”
  柯老夫人正在高兴吩咐:“清明,快去告诉你老太爷三爷,他们又孙子儿子啰!”屋内传来稳婆欢笑声:“嗳哟,快些再找包被,肚子里还有一个呢!”
  柯老夫人一愣之下哈哈大笑,顺手脱下身上万字不到边的夹花褙子递进去:“不用找了,就用这个,暖和着,考也不用考了。”
  紧着一阵婴儿响亮啼哭起来,稳婆乐呵呵报喜:“恭喜老妇人少夫人,又是一个官少爷哟。”
  柯老夫人笑得更欢快了:“嗳哟,谢谢,谢谢,这汴京来的稳婆就是本事,一接就俩小子,有赏有赏啊,赏金尺头五谷统统双份。”
  稳婆笑嘻嘻一声谢,继续忙活去了。
  柯老夫人与方三夫人一人抱个小子互相恭喜,一个说:“恭喜老妇人,您做祖母啦!”
  一个说:“恭喜舅太太,你又做舅母啦!”
  瑶草先是吓得哭了,这会儿高兴的哭了,拉着柯老夫人手臂道:“祖母,给我看看抱抱!”
  柯老夫人方三夫人同时把孩子凑到瑶草面前,瑶草不知先报那个好了,遂伸出手去,同时抚摸它们小脸,只觉得柔嫩恍若无物,偏是两个小子机敏,发觉脸边异物,伸出舌头来添,粉红的舌头舔得瑶草手指暖暖的痒痒的,咯咯笑起来:“我有弟弟罗,叫姐姐,叫姐姐,我是大姐姐呢!”
  一时孩子放回方氏身边,苏氏煮了四个定心蛋,竟然个个都是双黄的,一时端进门来报喜:“婆婆三婶大喜啊,个个都是双黄,这两个小子是状元啊!”
  柯老夫人抚掌大笑:“说得好,说得好!”
  忽然乐呵呵道:“瞧我糊涂了,该让老头子起名字了。”
  乐呵呵去了。
  瑶草心中一动,忙着拉着柯老夫人手:“祖母,我们一起去给弟弟求名字。”
  柯老夫人乐得很,一把抱起已经很肉托的瑶草:“好,一起去。”
  出门碰见柯三爷跟那错手顿脚,柯三爷嘿嘿傻笑:“谢谢母亲,都是母亲之功。”
  柯老夫人一笑:“看这傻儿子,说的什么,进去看儿子吧,你做爹了,还一次两声爹,你就傻乐吧。”
  瑶草见柯老三是真高兴,心里也高兴,依据柯家祖训,四十无子方纳妾,这回某人弄不成小三了。喜滋滋一曲膝道:“恭喜爹爹弄璋志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