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赵十二看着那个初春就穿着夏日纱裙的小姑娘,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他知道这种花楼的姑娘有许多都来路不正,有的姑娘是干净人家出身的,被家人卖的或者是被恶人拐来的。有骨气的姑娘宁死也不愿污了自己,所以花楼后门每天都会有新鲜的尸体抬出来,死的都是花容月貌的小姑娘。
  只是,她们应该不知道,活着是好的,因为希望还在。但,死了,才最艰难!
  赵十二叹息一声,看着这个寻死的小姑娘,他想起了自己那段最艰难的日子。
  他们这些侍卫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他们自小就被选拔进赵字营,成天没日没夜的训练,苦训十年之后还要进行一轮厮杀,可以说,他们是踩着同伴的尸体上位的。赵十二是因为功夫了得,又在摄政王跟前立了不少公,才被封了赵姓,赐了“十二”作名字。
  他前面还有十一个比他还厉害的人物,但在他身后,却埋葬了无数具尸体。
  赵十二脱下身上的青色袍子,亲手为小姑娘系上,“不要再寻死了。”
  许泠微愣,这是赵显手下那支冷漠嗜血的青衣军做出来的事?
  就在许泠愣神的功夫,舫上传来一阵喧哗,几个衣着暴露的女人惊声尖叫着。许泠抬头去看,只看到一个飞掠而过的模糊身影,后面还有几个青衣侍卫穷追不舍。
  赵十二面色一变,也飞身追去,不过一眨眼的的功夫,他就消失不见了,他带来的手下也都跟着去了。
  许泠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暗暗咋舌,这青衣军的功夫确实了得!
  青衣军在这里,那,赵显也在这里?
  一想到这个可能,许泠觉得自己宁愿再次落到水里,也不愿被赵显救了。再说了,即使赵显见到了她,也不一定会救她。他的冷漠无情她早就见识过的。况且,她不再是以前的那个永安了。
  方才的决心被人打断了,现在再看到这满是河灯的河面,许泠又怕了。她一想起来那刺骨的寒冷与令人窒息的感觉就打心里恐惧,更何况,这里还有这么多花灯!若是不小心打翻了花灯,把灯罩碰掉了,烧伤了自己该怎么办...
  许泠亲眼见到青衣军都被动用了,知道这里也不是安全的地儿。
  她蹲下身,用手拨开水里的花灯,没几下,就拨开了一大片地儿。
  看着那些花灯,许泠又失神了,那九盏花灯还没有来得及放呢!她买了九盏,其实,没有一个是为自己准备的。她的那盏,是准备为成王祈福的。
  想到成王,许泠的心沉了沉,终于狠下决心打算跳进去了。
  在跳河之前,她不甘心地拿眼一扫,看见了甲板角落处堆放的木板、木头。
  许泠眼前一亮,木头在水里是浮的!
  那片堆放木料的地方与她相隔很近,不到十步的距离就能走到了。
  许泠却越走越心惊,她明显的感觉到,气氛有些异样。
  还有三步远,她本能的停下步子,环顾四周。
  画舫面积不小,按这规格来看,比许多京城有名的画舫都大上一点。
  这里多是想寻欢作乐的人来的地儿,他们平日里安稳惯了,这时候遇到一点事儿,皆是惊叫呼号,吵嚷不已。他们中有的人只着了凌乱的内衫,就跑了出来,在走廊上四处乱奔着。
  四处皆是喧闹、尖叫声。
  唯有这处儿是一片寂静!
  许泠向后退了一步,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从黑黝黝的木材堆里伸出一只有力的大手,把她拽到了那块阴影处。
  再次被捂住了嘴,捂住她的那只手使的劲很大,几乎令许泠无法呼吸!这次许泠的心情却没有在杨府那次的轻松了,她怕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许泠不由在心里哀叹,她的运气怎么这么背!
  好端端的被砚台砸了腿、难得出门一次还差点被开水浇了、花朝节出门游玩还被人贩子瞄上了、好不容易逃出来了又被恶人劫持...真是,流年不利呀!
  鼻尖传来一阵奇怪的味道,混合着湿湿的风夹杂着花灯燃烧的气味,其中最浓烈的是一股腥腥的铁锈味儿。许泠一个激灵,那是鲜血的味道!
  那人在许泠下巴上一用劲,许泠立马就不敢再想其他的了。那人的手劲极大,许泠毫不怀疑她会被那人一下子掐死。
  但,转念一想,那人不会平白无故掳了她,总不能是拉个人陪葬。
  总是有目的的。
  许泠试着小幅度动了动,发现那人没有再加紧禁锢,她又动了动被桎梏的下巴,那人果然放松了力气。
  有目的就好。
  许泠试着开口,却不是求饶,“这位大侠可是迷路了?我自幼就在舫上当丫头,做惯了端茶送水的活儿,对这里再熟悉不过。”
  “倒是个聪明的。”那人低笑一声,声音低沉厚重,却无半分笑意。
  许泠觉得那人的声音有些怪异,说不出的奇怪...就像那些外邦来大盛进贡的使者一般,舌头仿佛伸不直似的。
  那人说完,掐着许泠下巴的手就更加用力了,“想骗爷?”
  许泠刚想说“哪敢”就想起来,方才有个青衣卫把他身上的衣袍脱给她穿了,那么标志性的衣服,知道的人怕是一眼就明白出处了,她却忘了这茬!
  她都不知道该不该感激刚才救她的那个青衣卫了!
  “大侠误会了,这是一位好心的大哥借与我的。”她还欲争辩一番,熟料,那人又捂住了她的嘴。
  许泠立时就安静下来,一个字也不敢讲了。
  没想到,没过几息,本来昏暗的甲板就变得灯火通明。
  几十个青衣军手持火把,瞬间就点亮了这里。他们左手持火把,右手是亮森森的兵器,火光印到大刀上,直叫人头晕目眩。
  另有十几个弓箭手速速就位,按照一个阵型摆好了击杀的姿势,只等一声令下,他们手中的箭羽就破空而出。
  “啪、啪、啪...”几声响亮的击掌声之后,一个身姿欣长、气度矜贵的贵公子就缓步走来。
  他一袭宝蓝色锦袍,外面披着一件玄色的披风,墨发用玉带束着,如画的眉眼间尽是冷冽。
  许泠呼吸一窒,赵显!他果然在这里!
  “小王子好雅致,不知我大盛的花朝节可比得上萨班推节的热闹?”他的声音更加清冷,一丝感情也没有,如果非说有的话,那就是自骨子里的蔑视。
  萨班推节是鞑靼最盛大的节日,赵显却用它与大盛的“女儿节”想比,其中的蔑视之感不言而喻。
  许泠又感觉自己下巴一痛,不由惊呼一声。
  不过,谁也没有理会她。这时候,即使许泠再笨,也知道挟持她的人是谁了。
  身后那人大笑两声,“摄政王果然好谋划,竟然布下这样大的局等我入瓮。”
  “来者是客,小王子既然来了我大盛,我们自然要好生欢迎一番。”赵显依旧不冷不热的说着。
  那人似乎要破罐子破摔了,他捂着许泠嘴的手改放在了她脖子上,另一只手紧紧的掐着她的腰。他把她用力往前一推,许泠就一个踉跄。
  这样,他们就毫无遮掩的暴.露在了火光下。
  许泠感受着脖子处的大手,欲哭无泪!那只手,只要一用力,她的脖子就能被掐断,小命儿也就没了!
  这样一来,许泠的面容也就暴露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下。
  赵显看了没有一点反应。倒是他身后的赵十二一脸诧异,这不是方才他救下的那小姑娘吗!
  “我一直以为小王子是个光明磊落的人,没想到,还使出了这种手段!”赵显眸色幽深。
  “说起手段,我是比不上摄政王的。谁人不知摄政王善谋略,三十六计,怕是都不够用的吧。”身后那人又往前走了一步。
  “哪里哪里,还是小王子更加高明,为了逃生,连个小丫头都不放过。”赵显也往前一步,语气一顿,声音更加低沉,“如果那些部落首领们知道他们敬重的小王子竟会做出这等事,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想呢?”
  那人哈哈大笑几声,“摄政王说笑了,女人在我们眼里比衣服还不值钱,这样的威胁算不得什么。”
  赵显轻笑,那声音比山涧流淌的溪水声还要好听悦耳,但是却带了一股寒山上的凌冽气息。
  “小王子也说了,女人不值钱,更何况是这样一个身份低微卑贱的小丫头!不知小王子意欲何为,竟挟持了这样一个鸡肋,是想借此威胁我?”
  “我可看见她穿的是大名鼎鼎青衣军的衣服,这样,算是一个身份低贱的丫头?”那人明显不信。
  许泠趁机开口道:“大侠您确实误会了,这其实是一位大哥落在我家姑娘处儿的,我家姑娘让我来还给他,没曾想被您误会了。”这话里是明明白白的求饶了。
  赵十二察觉到摄政王向他看过来的慎人目光,头皮一麻。这位姑娘,我好心救了你,你这样害我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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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迷惑
  那人嫌许泠聒噪,又把她的嘴捂上了。
  “摄政王是位英才,我想您应该知道杀了我不是正确之举吧。”
  那人的语气恭顺了许多,但赵显仍是神色未变。
  赵显似乎是不想再多说,直接抬起了手,只要他轻轻一挥,十几个弓箭手就会把对方射成筛子。
  那人掐着许泠脖子的力气大的惊人,许泠吃痛低呼。
  他把许泠当做盾牌,想拿她做人肉垫子。
  许泠自然不依,她刚刚逃出来,怎么愿意这样惨死!
  但是看赵显明明知道她是谁,还是一副稳如泰山的样子,她丝毫不怀疑赵显会让人把她射死在这里!
  许泠去看赵显的时候,被他吓坏了。他手持一弯神臂弩,半闭着一只眼,剑眉微拧,仿佛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是世间最神圣的。
  许泠只来得及缩起身子。
  “嗖”地一声破空声,小王子被赵显击中了左胸。他踉跄了一下,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那支利箭,与她的侧脸只差了半指距离,若是稍稍偏一点的话,就射中她了!好在她身材娇小、骨骼纤细,只比寻常孩子高了一点,她的头顶也只到鞑靼小王子的胸口。若是她再胖上几分,那,她就真成了肉盾!
  许泠的腿已经软了,半分力气也无,差点就要瘫软下去!她趁着那人吃痛,无暇理会她,才就近跑到了赵十二身后躲着。
  赵十二感觉摄政王看他的目光感觉冰冷了!
  赵显放下手中的神臂弩,也没有下令让青衣军行动,“小王子,今日我且放你一马,希望你在五年内不要再打大盛的主意。否则,我会亲自带兵,扫平你鞑靼!”
  小王子轻声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神情似有些颓败,“那我就谢过摄政王大人了!今日不杀之恩我来日再报,但,只有五年!”
  说罢,他忽的吹了一声奇怪急促的口哨,甲板霎时就被一片白烟笼罩了。
  许泠被呛出了眼泪,再观赵显,他依然长身而立,丝毫不受影响。
  赵十二看着身后涕泪齐流的小姑娘,只能无奈的从衣袍上撕下一块布,递给许泠,示意她擦眼睛用。
  几息之后,白烟散去,而小王子的身影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滩鲜红的血迹。
  “王爷,可要我带人去追?”赵一跪下询问赵显。
  赵显微微摇头,“不必,小王子这番来定是做了万全准备的,我们再追去,只怕会落入陷阱。”
  赵一略带着疑惑的看着他家主子,有些不大明白主子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