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这世道那么乱,若是有一天他不幸死了,进入阴间,喝上一碗孟婆汤,他还能记得今生的深仇雪恨吗?
  这么一想,杨忘仇他说的似乎也有道理。人生不过一场梦,这场醒了,再做一场便是。
  “喂——”
  似乎是有人在身后唤他。
  张祭酒蓦然睁开双眼,转身看去,入目只有一片银霜白雪。一条身影斜斜地映在地上,那是他自己的影子。
  他独自一人背负着两桩仇恨,在这世间茕茕独行了七百年。
  在这七百年间他也受过很严重的伤,几度徘徊在生死边缘,可却再也不会有一个叫作杨忘仇的人唤住他,“喂”——朝他递过来一只行箧,笑着说:“这里头有一些伤药,我都给你包好了,你带着上路吧。”
  大风又起,天上那只血红的眼已经完全消失了。
  一条白色的人影像一只猎食的雪鹰,从另一边的山岗上俯冲而下。
  张祭酒按住剑的手难以自抑地颤抖起来。
  玄真道人。
  七百年前,在三大道宗相约平分三万殄文的时候,他不过只是青城派内一个无足轻重的弟子,谁能想到,那场阴谋竟是由他推波助澜而成的呢?
  他一直不明白为何玄真要阻止三万殄文被平分,直到有一天他找到了夜郎王族的墓室,才从墓室中的碑文里发现,原来三万殄文是不能分割的,而且,唯有在前任殄文继承者将死未死之际,后一任的继承者才能得到三万殄文。
  他带着狂喜从墓室中出来后,就听说杨忘仇已经死在了西域,而三万殄文就此不知所踪。
  他一直以为得到殄文的人便是杀死杨忘仇的凶手。
  所以他拜入青城门下,想借机找出殄文继承者趁机夺取殄文,可惜他在青城门中潜伏了数百年都没能找到那个凶手。直到有一年闭关时,他在闭关之地一面不起眼的石壁上,发现了一式阴毒的剑招。
  一剑入体,气劲七七而分,中剑之人不会立时死去,而要等到过一会后,才会发现浑身的内脏被游走在体内的气劲震成了七七四十九块。
  据说杨忘仇最后就是死在这样的剑招之下。
  他花费了近百年,才找出那式剑招的主人——玄真道人。
  张祭酒的眼神越来越明亮,他按住颤抖的手。不,还不到时候。
  本来他在承光寺就打算趁渡厄和尚心魔发作之时夺取殄文,却不料渡厄竟然选择与自己的心魔同归于尽,还将殄文传给了崂山派的小道士重韫。
  于是他又在渤海设计重创重韫,谁知又出现一条黑龙坏了他的计谋,将重韫的魂魄抢到弱水救治,反而让他一脚踏进了仙道。
  如果不是后来横生波折,重韫的仙骨又被他身边那个小娘子所夺,他就可能永远错失了夺取殄文的机会。所以,他必须等到雪谷里的人斗到两败俱伤之时,才能稳稳坐收渔翁之利。
  雪谷之中。
  玄真道人已经跟崂山派的小道士交上了手。
  昆仑淬月回剑护主,重韫忍受着背上的重伤勉力与玄真道人对了一剑,玄真却很狡猾,见他尚有还手之力,便将手中的剑一错,朝荨娘逼了过去。
  荨娘还在和重韫的仙骨融合,此时根本没有半分招架之力,见他逼来,也只能在雪地勉强打了滚,险险避过。
  玄真不待招式用老,随即回剑一挑,强大的剑劲逼得重韫步步后退。重韫又接了几剑,忽听得身后嗡然响动,匆忙中回头望了一眼,才发现被埋在冰雪之下的八百把飞剑不知何时竟然又结成了剑阵。
  前有虎狼,后有追兵,两厢夹逼之下,重韫咬破舌尖,生生从指尖逼出一道符文。
  然而还不待他将符文弹出,一道鹅黄身影闪过,眼前一花,荨娘已经站到两人中间,玄真的剑尖横在她颈旁,她的手指却点住了玄真的眉心。
  荨娘的声音虽然虚弱,语气里却透着狠厉:“……住手,我已经拿住了你的神台穴……”
  “你不想我捏碎你的元神吧。”
  话音落时,八百飞剑倾巢而出,堪堪停在重韫身后一寸之地。
  第107章 雪恨
  玄真道人竟然笑了:“这位小娘子想来一定没有杀过人吧。你的手,在抖呢。”
  荨娘将一道磅礴仙力逼到指尖,凝住,道:“我手抖又怎样,你要是不信我能杀了你,大可以试试看啊。”
  玄真与她对视一刻,将剑收到身侧挽了个剑花,那剑脱手而出,斜斜地插/进了他身后的雪地里。同一时刻,重韫身后的八百把飞剑像是得到了什么指令,哗啦啦一阵响,全都落到地上,失去了华光。
  重韫顿时再也撑不住,拄着昆仑淬月的手一软,整个人俯面栽进了雪地里。他身后的道袍破开一道缝儿,好似被人拿刀划了一下似的,通过破开的衣物可以看到他背上有一道血肉模糊的伤口,深可见骨。
  荨娘看了眼泪又要掉下来,连忙转过头,喉咙里哽得生生地疼。
  逼出一道仙力,使了个定身诀将玄真道人定住。她抬起手掌,一道五品仙印浮现,她一掌拍到地上,大呼:“土地!”
  这一掌拍下去,整片雪谷一时间似乎都静了一下,过了一会,才见到一个雪球一般的矮子从雪堆里拱出来,朝荨娘作揖道:“不知仙子大驾光临,小仙有失远迎。仙子有何事需要小仙效劳啊?”
  荨娘指了下玄真道人,道:“我将此人定在这雪谷中,你使个障眼法把他藏起来,无论谁来找,都不要放他走。”
  那小土地迟疑道:“这……这,昆仑山中终年大雪,他一个凡人,在这定久了可是要死人的。”
  荨娘冷冷地盯住土地,道:“又不是你杀的,你怕什么?”
  那小土地一时被荨娘凶狠的眼神吓住,终于不敢再言语。
  荨娘将重韫从雪地里扶起来,自行箧里寻出那辆纸马车往地上一丢,捏了个诀把重韫送进车厢,自己在车辕上坐定了。她赶着马车往前走了两步,与玄真道人错身而过时,道:“我是不敢杀人,所以我不杀你。你被我定在这里,到时候冻死了,也跟我没有关系。”
  玄真道人长眉微挑,试着调动全身的真气,想要冲破荨娘的定身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