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录音棚的暖气充足,大抵是录音的工作轻松一些,加上场地除了必要的录音师等工作人员之外,并没有多余的闲杂人等。
  温景梵进来之后就脱了外套,挂在了一旁的衣架上。里面穿着的是一件灰色的毛衣,纹理平整,针线密集。
  随安然离他近,能清晰地闻到上面还糅杂着淡淡的香气,像是专用的毛衣洗涤剂,又像是洗发水的味道。
  温景梵略微挽起袖子,翻折出一个精致好看的弧度后,转身看向她:“这里待久了会越来越热,外套先脱了,等会出去的时候再穿上吧,不然容易感冒。”
  随安然点点头,脱下外正准备挂在衣架上,他已经很是自然地从她手里接了过来,一抬手,就借着他的身高优势把外套挂了上去。
  陆熠方刚从工作人员那里接了矿泉水走过来,大步路过又大步退了回来,挤到两个人之间左右看了看:“我的司祁和听夏,今晚的重头戏就是你们啊,准备好了没有?”
  温景梵倏然抬眸看向随安然,唤道:“听夏。”
  随安然愣了一下,才抬头看过去,“嗯?”
  他抬手落在她的肩膀上轻拍了一下,直接忽略一旁星星眼八卦状的陆熠方,虚揽着她往隔音室里走去:“等会我们先对一遍看看感觉,如果没问题就正式来了,有没有问题?”
  “应该没有……”随安然想起自己读剧本时,每句一揣摩那时候的状态默默地发窘。
  进了隔音室,随安然见又只有他们两个人指了指外面站着的蒋宁夏和配音人员问道:“他们不进来吗?”
  “他们很多音都是单独完成,已经提前开始了。”他拉过椅子,按着她坐下,替她调整了下位置,随意地在她身侧落座。
  “那他们今晚……”她还是有些不解。
  温景梵这才微抬了一眼眸子,淡淡地说道:“围观我们。”
  言简意赅……四个字概括。
  随安然却被话里的意思被震得要吐血,面上几变。
  “不过不用紧张。”他突然笑了起来,眼睛略微弯起,漆黑的光闪闪烁烁的挠人心扉,“这样多几次就习惯了。”
  说了……跟没说一样。
  随安然拧开矿泉水瓶喝了口水,微凉的水滑过喉间,她还有些昏沉的意识便彻底醒了过来。她拿起剧本又看了看,几句不知道该怎么配的句子问了温景梵后,两个人便开始对戏。
  相比较真的录音,他对戏的时候声线慵懒,并不是十分的投入。眼尾轻轻上扬,静静地注视着你,就像是已经入了戏,而他……就是那画中的人。
  陆熠方带着耳机一直在听着,哪怕是温景梵的随口而来的对戏,也让录音师给录了下来。
  正式录音的时候,温景梵又替她调整了下收音的设备,确认一切都在舒适的范围后,这才坐会了自己的座位,向她指了指不远处播放着的电视片段:“还得注意语速,声音要和嘴型对上。刚开始会有些不习惯,慢慢调整就好。”
  随安然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他工作状态时无疑是非常认真的,唇角会不自觉地往下一压,一双眸子微微垂着,眼角上扬起一个清冷的弧度。面上的表情因为带上了几分专注认真,反而少了温润的气质,多了几分深沉又清隽。
  不知道是心情好的缘故还是如何,他虽然面无表情的,但每次轮到她出声配音的时候他总会不经意地扬起眼尾来,淡淡地扫过来一眼,又不经意地垂下眸子,然后唇角略微弯起。看上去像是在笑,可仔细看去,又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随安然被他这么来回地看了几次之后,一个紧张忘记注意对唇形。他手指微微一抬,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这才压低了声音沉沉道:“这里是初识,带几分紧张是对的,再来一遍。”
  他的感冒并没有好全,仔细听还能听到他声音里压抑的沙哑,沉得像是砂砾碰撞时扬起的尘土,并不清晰。
  休息的时候他停下来喝了几口水,手指请捏了捏自己的嗓子,有些无奈:“今晚似乎要先收工了,我嗓子有些不行。”
  陆熠方一直带着耳麦听隔音房间里两个人的对话,闻言也没有半分犹豫地就同意了:“那你赶紧休息,作为一个有长远目光的导演,我并不急于这一时。”
  温景梵似乎是笑了一下,又喝了口水,看向她:“今晚很不错,比我想象的要好多了。”
  随安然想起他一句句的指导和示范,又看了眼他轻揉着嗓子的动作,默默地愧疚:“如果不是你指导的话……”还不知道是什么糟糕的情况。
  她从一开始,就没进入过状态。
  窗外若有若无的视线,那么多人听着他们配音,品头论足。她不知道自己做的好不好,可是那一瞬间,隐藏在心底很久的小自卑却一直在隐隐作祟。
  这不是她熟悉的领域,她每分钟都在想着撤离。
  ******
  回了家,随安然匆忙洗了个澡便上床休息。关了灯,才想起江莫承母亲打来的那通电话的事情,微微皱了下眉头,又认命地爬起来去客厅拿回手机开机。
  屏幕亮起,片刻之后就有短信提醒,江莫承的手机曾在什么时候呼叫过她。
  她暗暗皱眉,翻到夹杂在其中一条短信时,抬手微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一阵疲惫感而来。
  江莫承:“安然对不起,我妈妈最近精神上面有些不太稳定,给你添麻烦了。没收到我短信之前,我的电话都不要接。”
  她歪着身子靠在床头,黑暗里除了她手里手机的屏幕光之外便是被点亮的眼睛,她看了眼时间,压抑住想给随母打电话的心情,钻进被窝里休息。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这段身子有些发虚,亦或者是这几天有些太累了,她从浅眠进入深度睡眠之后便一直做着光怪陆离的梦。
  她一梦回了五年前,她还是18的样子,在梵音寺的钟塔上,遥遥下望看见正抬头看上来的少年。
  他眉间温柔之色明显,映着晨光亮如火焰。他轻轻地笑着,好像在和她说些什么,只是嘴巴一张一合,发出的声音却微弱的如同小喵咪一般,轻得风一吹就散了。
  因为始终听不清楚,随安然就双手抓在栏杆上,用力地俯低了身子,却不料在刚听见他那句话时,手下一松,她就犹如那断线的风筝,飞快地从塔顶坠落。
  她分明是离他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摔在地上,他伸出来的手她却始终摸不到,刚挨着边,还没碰触到他的体温,就擦肩而过。
  温景梵低沉温凉的声音就在这个时候入的梦:“安然,为何不牵住我?”
  她是想牵他的啊,可是……没有牵住。
  似是知道她的所想,他的声音再次响起:“那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一定要牵住我好不好?牵得牢牢的,不要放开。这个世界,只有我能陪着你,给你你要的一辈子。我一定会比你活得更久,哪怕多活一天,也不会让你先看着我离开。”
  随安然突然从梦中惊醒,一睁眼,却是窒息一般压抑的漆黑。
  她吓得浑身发抖,背后一身冷汗。摸索着把压在枕头边上的手机摸过来,按键看了眼时间……
  只不过是凌晨的2点,她才刚睡了几个小时而已。
  她蜷缩着身子,手里紧紧地握着手机,浑身绷得自己的神经都有些隐隐作痛。她渐渐从噩梦中清醒过来,翻开通讯录,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
  温景梵刚睡下没多久,就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叫醒。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是温时迁。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边点了台灯,边接通电话,声音沙哑得几乎不能出声:“喂?”
  温时迁愣了一下,才迟疑地问道:“二哥?”
  温景梵清了清嗓子,沉沉地应了一声。因为突然被吵醒,眉心隐隐作痛,总觉得有什么纷乱的思绪正在缠绕着自己,又理不出头来。
  “你让我做间谍的啊,爷爷回来了。心情看起来不怎么好的样子,你明天早上过来吗?”
  听出那端也浓浓的倦意,他喝了口水醒神,这才回答:“帮我留着门,我现在就过去,明天早上就见老爷子。”
  不然谁知道这个老爷子又会消失多久,避而不见?
  那日在医院碰见温时迁时,温时迁告诉他的便是:“我在爷爷的书桌上看见了一个档案资料,上面的名字署名是‘随安然’。我想应该跟你有关系,调查那一栏里最多的就是和你相关的信息。”
  温老爷子年纪大了之后便患得患失起来,加上身子也不够爽利,对膝下的孙儿就诸多干涉。
  温景梵当日就回了温家和温老爷子关在书房里彻谈,只那温老爷子顽固,就是不肯同意:“我不答应,一个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心理方面或多或少有些缺陷。更别说门不当户不对的,你们现在总觉得我封建老土,也只有到了中年才知道我这是为你们好。门当户对的感情才能真正长久的维持下去,喜欢不喜欢有什么重要的?”
  “你调查她就是你的不对,我和她如今什么关系也没有。”
  大抵是有些理亏,老爷子哼了一声不再作答。
  不欢而散之后,温老爷子就借口散心去了l市。这还是老爷子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回去。但更多的原因却是不愿意见他。
  温景梵起身穿衣,夜色凉如水,他从窗口望出去,一望无际的黑暗里只有几盏孤灯明亮,点点星火。
  他起身去了客厅,正准备出门时,才想起手机没带,刚准备折返。今晚一直不见猫影的梵希叼着他刚才放在床头的手机蹲在他的不远处。
  屏幕上正显示着通话中。
  温景梵每天一皱,蹲下身来朝梵希招了招手,“梵希,过来。”
  梵希这才迈动步子小跑过去,把手机叼着放进他的手里,还抬起爪子往他手心推了推。
  他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看见屏幕上正在通话中的通讯录名字时,却是微微一顿。
  “安然?”
  随安然压抑着呼吸声小心翼翼地应了一声,这才问道:“刚才你是在叫梵希吗?”
  “嗯。”他干脆坐在了地板上,把梵希揽进怀里顺着毛。那修长的手指落下去,梵希微扬着脑袋满足地叫了一声,抬了爪子挠了一下头,示意:舒服,继续给朕挠挠。
  “怎么还不睡?”
  “没有……”她斟酌了下,似乎是想说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又欲言又止。
  温景梵听出她声律的不稳,微皱了一下眉头:“是不是做噩梦了?”
  她咬着唇点了点头,完全忘记了那头的温景梵并看不见她的动作。
  “醒来就好了。”他低低地笑了起来,想了想,又安抚道:“你在这里,没人能带走你。”
  这句话,深沉得如同广袤星空,他说完自己也是一顿,继而无声地笑了起来。
  除了他,没人可以走进你心里。所以你在这里,没人能够带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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