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马车停靠在一旁,沈佳丽从车上小心的扶着婢女的手走下了车,转身看向车后。
  “赶紧进去吧,我们这就回了。”孟辛桐撩开窗帘,对着沈佳丽挥挥手。
  沈佳丽早没出门时的阴郁,心情愉悦的告了声别就看着孟家的几辆马车缓缓离去。
  “姑娘,咱们进去吧。”大丫头在身边小声劝着。
  沈佳丽望着夕阳西下的天空,缓了缓气转身扶着大丫头的手就要往府里去。
  这次沈佳丽出门除了带了些侍卫,身边并没有带多少人,更何况这是在沈家门口,所有人都没怎么在意,侍卫更是一早便走角门进去了,所以当一个单薄的身影出现在沈佳丽面前的时候,她身边的人连拦都没拦住。
  沈佳丽被这个身影吓得花容失色,捂着胸口疾步往后退去。
  “大胆!到底什么人!”一开始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可总有动作敏捷的,门口的奴仆一拥而上到将沈佳丽围在其中。
  “沈姑娘!别害怕,别害怕……”那个身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举起了双手。
  沈佳丽定睛一看,一个长相清秀的女子正穿着单薄的小袄跪在地上,一双清灵的眸子带着惊慌。
  沈佳丽松了口气,只要别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暴徒,也就没那么可怕,她扶着丫头的手站定了身形道:“快起来说话,你是何人,为何要躲在暗处?”
  那女子抿了抿唇,却不肯起身,只是哽咽道:“姑娘这些日子都没有出门,我想要上门,却不知道以何名义,只好这些日子都在此等候。”
  沈佳丽见她可怜,不由生出恻隐之心,上前问道:“你找我可有要事?”
  “我来求姑娘,是求姑娘救我。”那女子捂着嘴巴,小声的啜泣。
  沈佳丽一惊,疑惑道:“我不过一闺中女子,如何可以救你?若是你有什么冤屈可以去衙门喊冤,找我何用。”
  那女子泪眼婆娑的抬起头,为难的说道:“怕是只有姑娘可以救我,我姓文名珊……”
  沈佳丽一时没想起这么个人,便摇头道:“我并不识得你。”
  那文珊用手背擦了擦脸颊道:“我不过小门小户出来的姑娘,沈姑娘自然不识得我,可是姑娘一定识得肃宁侯那位大少爷吧。”
  沈佳丽这才恍然,面前的女子是谁,脸上的温和散去,冷冷的看着文珊道:“原来是你,我到不知道我何德何能可以让文大姑娘上门来找我救命。”
  文珊连忙道:“姑娘你误会了,我上门并没有不好的企图,只是听说沈姑娘与那庄大公子曾有婚约想是熟识,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想我清清白白的女孩子,这些年来不比世家大户那也是爹娘手心里捧着长大的,可那庄家大公子仗着身份对我百般戏弄,我父亲也是在京都做官,时间一长,不说我的名声就是文家的名声也要给我带累坏了。”
  “这又与我何干?”沈佳丽恼怒道,原本因为事情解决而畅快的心情又被搅乱了。
  “求姑娘劝劝大公子,别再来折磨我了,我虽门第不高,可也自有骨气,我……我绝不与人做妾!”文珊挺直了脊背,扬起下巴抑制着颤抖说道。
  沈佳丽就这么上下打量着这个姑娘,只觉着荒唐至极。
  “你为不为妾我管不着,那位大公子我就更不管不着,还有婚约之说文大姑娘可别再提起,此事早已作罢,无论大公子是娶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都与我与沈府毫无关系。”
  文珊显然没想到沈佳丽会这么说,这些日子她被侯府被沈家还有周围的人逼得太紧,她只觉着委屈异常,又不是她让庄重则纠缠她的,又不是她让庄重则悔婚的,为什么所有人都要说她的不是,就好像她是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可是,她虽是女子也是读过书的,宁为穷人妻不为富人妾,小时也是懂的,她又怎么可能会为了荣华富贵进侯府做妾?
  今儿前来,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庄重则对她就如同猫捉老鼠,无论她如何躲避,如何不愿,他也总是出现在她的面前,他讨厌她对任何男人好,哪怕是她的亲弟也不放过,她整日就活在这样的恐惧中,这才鼓起勇气守在沈府门口。她私下也仔细想过,既然大公子与沈家姑娘已经定了亲,那她只要摆明了态度,希望沈家与沈姑娘可以对大公子多加约束,等日后等两人成婚后,对她的那些不实的传闻也自然就会散去,她再也不必东躲西藏,避开那个人了。
  只是千算万算,她没想到,沈家姑娘居然如此敷衍她。
  “沈姑娘,你何苦这么防着我,我是真的无心与你相争,只求你帮我一次而已。”文珊只觉自己被人羞辱,跪下膝盖隐隐作痛,她偏过头心伤道:“姑娘与大公子的婚约京都谁人不知,姑娘却与我说毫无关系,真当文珊是傻子么?”
  沈佳丽本还觉着这姑娘尚有一丝骨气,这时听她这话,就当真恼了。
  “那外人还都说你狐媚无耻呢?这话也要让我信么?”
  文珊身子一晃,不可置信的看着沈佳丽道:“你若不肯帮我也就算了,又何必如此侮辱我?”
  “你被人说三道四便是侮辱,而我莫名与大公子扯上什么婚事便能板上钉钉,这是何道理?”沈佳丽今儿游玩本就乏了,又与这女子生了场气便觉不值,干脆丢下这话便往府里走。
  文珊见沈佳丽就要丢下她离开,心下难免觉着沈佳丽不近人情,甚至可以说是心机深沉,她脑海里这时想起庄重则平时偶尔说起的话,这些世家女子看起来外表光鲜,实际上内里脏污不堪,只知道算计害人,到不如小门小户的姑娘单纯干净。
  沈佳丽此时不愿帮她,很有可能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说不定还嫉恨她得到庄重则的重视。
  如此一想,文珊缓缓站了起来,看着沈佳丽高声喊道:“今儿是我错了,我原以为沈姑娘心性高洁,愿意救我与水火,到没想到也不过是个为情为利所困的世俗人。”
  沈佳丽只觉着心都累了,她回头看着这个听不懂人说话的姑娘,再一次觉着她与那个庄重则成亲也没什么不好,一个不顾家族名声一个脑子不清不楚,这样往后也别祸害别人。
  看着文珊好似大义凛然的模样,沈佳丽只是轻轻一笑道:“若是你当真不想被他纠缠,那就应该去肃宁侯府门口大声喊冤,又何苦跑来沈府?”
  说完,沈佳丽再不理会,就让人关上了沈府大门。
  文珊心如乱麻,等着所有人都散尽,才喃喃自语道:“不是的,不是的,我是怕肃宁侯府一丘之貉,无处求助才来沈府的。果然是心性歹毒,也难怪大公子不喜欢她,不过是想堵上我的嘴才如此乱说,不过就是怕我真与大公子成了婚,日后府里没她的位置,才想着让我现在去肃宁侯府大闹一场。到时候府里的人都厌弃了我,她自然就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夫人。”
  越说眼神越发坚定,文珊对着紧闭的沈家大门,恨声道:“都当别人如你一般只想着这高门大户?我文珊绝不会做妾!”
  故意无视心里那个令人惶恐的结,文珊返身大步朝着归家的路走,只是她今儿专门是来求沈佳丽的,并不想被家里人知道也就没带婢女,可等她走入巷子之内就后悔了,等她再想往回跑,那人压根就没给她机会,一把从她身后抱住了她。
  她几番挣扎,白皙的面庞泛起的红润,她含着泪大喊道:“庄重则,你个混蛋!”
  庄重则脸色发黑,压抑着怒火道:“你居然去求那个女人?”
  文珊挣脱不开,全身酸痛不堪,就只能落泪哀求道:“我求求你,你往后别来缠着我了,你都是订了亲的人了,我是绝不会做妾的。”
  庄重则眉毛一挑,冷声道:“我不承认这门婚事,谁又能奈我何?”
  文珊抽着鼻子委屈的说道:“可我不愿担着坏名声,我本就无意与你,是你苦苦纠缠坏了我的名声,你知道坏了名声的女子日后又多凄惨么?我还怎么嫁的出去。”
  庄重则用力抓住文珊,呵道:“你还准备嫁给旁人?”
  “你知道我鼓足了多大勇气来求沈姑娘么?我求求你了,你走吧,以后再别来了。”文珊似乎将所有的力气都用尽了,半靠着庄重则哭得梨花带泪。
  “那个女人……不值得。”
  沈佳丽并不知道庄重则对自己如此偏颇,好像她的名声就不是名声。她此刻正坐在嫡母的屋子里,陪着母亲说话。
  “你别怪你父亲,男人嘛,总是以大局为重。”沈佳丽的嫡母也是大家族出来的姑娘,自沈佳丽刚出生便将她抱了过来抚养,若说当成自己亲生的有些过了,可是若说疼爱,那是真心对沈佳丽不错。
  沈佳丽哪里不清楚自己的父亲,才学平庸,常年被笼罩在祖父的光环之下,急于求成也是正常,只是若不是将利益交易横加在亲生女儿身上就好了。
  “你祖父身子不大好,你出阁的日子也不会太远了。”沈夫人伸手给沈佳丽勾了勾头发,还是有些舍不得道:“你多在家里陪陪他老人家。”
  出嫁必定会离京,沈佳丽这会儿才是真正恨上了庄重则,若不是他坏了自己的名声,她又何苦外嫁她乡,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再见祖父爹娘。
  “别怕,女人总是有这么一天的。”沈夫人叹了口气,尽量显得轻松道:“也不是所有的世家姑娘都嫁在京都的,总也有嫁去外地的,再说,就算嫁在京都谁又能保证夫家不会外放?佳丽莫怕,终归沈家还在京都,给你撑腰。”
  沈佳丽心里已知,家中怕是已经为她看好了人家,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母亲!”沈佳丽扑在母亲怀中,只觉心塞难忍,这几个月的委屈难受都哭了出来。
  “莫哭莫哭,哪有女儿不出嫁的。”沈夫人抱着沈佳丽心中酸涩,可还是好言劝慰。
  沈佳丽哭过一通,左右她都不可能嫁给那个庄重则,夫家还有祖父与母亲做主,她便彻底放松开来,也带出了小女儿的羞意,很快离开了正房回去她的院落了。
  “大姑娘是个好孩子。”沈夫人身边的贴身女婢说道。
  沈夫人擦了擦眼泪,怅然道:“她虽然不是我的生的,可到底是我养大的,她姨娘老是觉着我会害她,可她姨娘哪里懂得我这做母亲的心,这么多年来,哪怕我铁石心肠也被这孩子捂暖了,我比她姨娘与她更亲!”
  “可不是么,所以姑娘与夫人也最是亲近。”
  沈夫人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她的嫁妆再加上一成吧,等着这次藩王进京上贡之后,就将她的婚事定下来。”
  相思一路算是与李芸萝睡着回到定安伯府上,等到下马车的时候才清醒过来,李芸萝不好再留,只能约好了下次见面的日子,心不甘情不愿的回府了。
  相思一进正房,原是要陪着何氏用晚膳,到见自己的大伯居然早早回来,还欲言又止的看着自己。
  孟霍然亲自走了过来,牵过相思的手,带着几分小心道:“叔父那里,调令已经下来了。”
  相思因之前睡了一路,脑袋还不清楚,可随之反应过来,顿时心下一片雀跃。然而此时时机不对,地点不对,她只能忍着慢了半拍,到让大房的人觉着她神情恍惚似是受了打击,心疼不已。
  “三娘,你莫慌,你还有大伯大伯娘陪着你呢……”何氏站起身几步走过来,挤开孟霍然就将相思抱在怀里疼道:“你看看家里还有你兄姐妹妹,我们都是最疼你的,可别难过。”
  相思哪里会黯然难过,心里憋着开心还来不及,可她此时只能将头埋入何氏的怀里,不让旁人看出她的表情。
  “好了,你父亲也就去个一两年,有什么事情大伯都为你做主。”平日在小辈们面前不苟言笑定安伯,也走过来摸着相思的小脑袋轻声道,似乎怕大声吓着相思。
  原先是假装悲伤,可被大伯一家如此关怀之后,相思到是真的落泪了,若是她上辈子也能真心与大伯一家相交,若是她能少些冲动自负,过度自傲,那她上辈子会不会就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她没有父母祖辈疼爱,老天却用这样的方式补偿了她。
  “三娘无事,大伯、伯娘不用担心。”相思抬头露出一个干净的笑容道:“祖母父亲他们将要离开,三娘虽是不舍,可想着往后可以与大姐姐五妹妹一同生活,竟也是满心欢喜。只是这话,大伯可千万别与我父亲说,他该生气了。”
  何氏抱着怀里软软的一团,心都酥了,再听相思这般说,只觉着孩子懂事,便又搂着好一通心疼。
  “如此,既是长长久久的住下,那明儿大伯就派人将你留在那头的东西送过来?”
  何氏还没等定安伯说完,就白了他一眼道:“送什么送,我家三娘想要什么,我让库房里送过来便是,眼瞅着开春回温,正是该做衣服的时候,咱们家姑娘啊都要做几身嫩色的。”
  “行行行,只要不违规矩,随你们娘几个折腾。”定安伯被噎了话也不反驳,老老实实坐回到桌子旁边,反正库房里要是没有,出去买买买就是了。
  “啊啊啊!娘,端方也要新衣服!”孟端方在旁边实在坐不住了,过来抱住何氏撒娇道。
  何氏轻点他的脑门,玩笑道:“男孩子都要穷养,要什么新衣服,我看啊,往后你就捡着你兄长的旧衣穿上得了,还省了家里的布料银。”
  孟端方原只是想打诨缓和气氛,谁知道母亲这般说他也就当真了,当下眼眶一红,急得差点掉泪,他才不要穿着大哥的旧衣去上书院,非让人笑死不可。
  众人一见他这副模样,便知道他心中所想,孟霍然一扭他耳朵,气笑道:“臭小子,还敢嫌弃你哥!”
  相思听着众人发自内心的笑声,又在何氏怀里蹭了蹭,这里才是她的家,她的爹娘,还有她的手足。
  “快快快!这里都要搬走的,不赶紧装车,小心把你们都留在京都守宅子!”一个膀大腰圆的管事娘子站在院子里就叉着腰大骂道。
  孟桂芝皱皱眉头,不悦的瞪了那娘子一眼,便转回头与梅姨娘道:“娘,咱们真要离开京都去江淮?”
  “江淮富庶,比京都还强上一筹,再说两地相隔不远,你怕什么?”
  梅姨娘穿着素色的衣衫坐在窗边给孟二老爷绣着荷包,这些日子她也看出来了,老爷宠爱那玖姨娘也不完全是为了女色,到有几分被迫的味道。她不知道这个玖姨娘什么来历,可既然能帮着老爷得到这个肥缺也可见这女人的娘家不弱,与玖姨娘相比,她无论是颜色还是家世似乎都低了一头,让她不得不偃旗息鼓,避其锋芒。
  只是,她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她还有一双儿女,老爷也还记得她的温柔小意,相比木讷哀怨的太太,如今张狂得势的玖姨娘,她只要默默做好她的本分,让老爷看出她的真心,润物细无声……老爷终归是个男人,且心底里最不喜的就是女人的娘家压自己一头。
  梅姨娘细细密密的做着针线,嘴角微勾,到时候只要这宅子里只有她的孩子,她还害怕什么呢?
  “娘!可是为什么相思那个死丫头可以留在京都!”孟桂芝也知道江淮不错,家里人也都是要去,可是哪怕下人都传说是老爷厌弃了相思,她也觉着相思留在京都也不算受罪,起码她还能跟着大房各处串门,见识那些达官贵人。
  “这是你父亲的意思,你可别多事。”正在风口浪尖上,梅姨娘可不想让玖姨娘咬准了机会。
  孟桂芝摸着自己还不算长的头发,红着眼睛道:“既然厌弃了她,那为什么不将她送去庙里当姑子,反倒现在得意洋洋。”
  “一个女孩子,独自留在京都,若不是姓孟,你以为大房的人会管她么?傻孩子,她最想要爹娘疼爱,从小就喜欢争抢,如今被你爹留下,这可比什么都来的痛苦。”梅姨娘不得不安抚道:“再说了,你爹都不在京都,日后她的婚事谁来张罗?你祖母可在呢,大房又不能越过去。”
  “最好让她嫁不出去!”孟桂芝伸手拉住梅姨娘的裙摆道:“娘,你那么厉害,不若也让太太不去好了,到时候你就是管家的太太,谁还敢说我一句庶出不成?”
  梅姨娘只是笑着敷衍,她怎么会与女儿说,她就是想要太太过去?只有太太过去了,家里那个老太婆哪怕对她心有猜忌也不会过分,毕竟还想着让她牵制太太呢,再说了,若是太太真的不去,那后院里就数她与玖姨娘针尖对麦芒,这可不是她想要的。
  “最近哥哥也不爱陪着我玩儿了。”孟桂芝见生母如此,也就耍了个心眼不再多谈。
  梅姨娘只当儿子去了书院,便随口道:“这是要搬走了,你哥哥肯定有不少同窗要告别,你年岁尚小还不知人情,往后就懂得了。”
  孟桂芝隐隐觉着大哥并非如此,但她毕竟知道的太少,也就只能压在心头,再说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
  孟桂芝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招来一个小丫头问道:“孟若饴那边怎么说的?”
  “那大夫说,大姑娘怕是身子不大好,毕竟那会子水太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