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相思,最近也没见着郡主来找你,可是日子久了,她又有旁的玩伴,到忘记你这个小可怜儿了?”
  从暖呼呼的屋子里出来,相思穿着素色的新袄,裹着暖耳慢慢跟着张嬷嬷往院子里去,后头孟若饴的笑声格外刺耳。
  “大姐难道不知道,郡主在过年之前就入宫去陪太后了么?”相思头都没回,看着前方说道。
  孟若饴心如火烧,嫉妒的恨不得入宫的是她,可转而她却又笑道:“咱们这家里可真是越发的热闹了,你房里的芙蓉就要给父亲生个儿子了,就连木棉的表姐都入了房。”
  “这些事儿不是咱们可以打听的。”相思继续往前走。
  “哼!你别得意,咱们也就快活这么几日了,你没听说么?父亲的上峰要将个女人送给她,指不定过几日就要入府了!你瞧着吧,到时候父亲恐怕就能有了差事,咱们一家子就要离开京都了,我就瞧瞧看,你没了大房和郡主给你撑腰,也没了好东西孝敬老太太,这个家里你还怎么逍遥下去!”孟若饴带着自己的恐慌,故意高声笑道,仿佛只有这样她就能与相思区别开来,她才不会是这个家里最不受重视的那一个!
  相思面无表情,扯着张嬷嬷的走低声道:“甭理她,回去吧。”
  “孟相思!你等着!你等着!”
  耳边刺耳的声音渐远,相思没说什么,可张嬷嬷却叹道:“大姑娘才多大……这个府上……”
  下文却是不好说了。
  相思紧紧握着张嬷嬷的手,快步进了院子。
  就是这样的人家,姑娘们小小年纪就已经学会的勾心斗角,孟若饴不过十一二的年纪,瞧着都快和关氏一般疯魔了,她上辈子何尝不是疯掉的那一个?嫡不嫡庶不庶,这便是败象之初。
  相思一直等着父亲要纳良妾的消息,可是左等右等,直等到二月二龙抬头,都没听着消息,就好像那日只是孟若饴的胡思乱想。然而相思却知道这不过是山雨欲来之前的安宁。
  “姑娘!姑娘!出大事了!”
  天色渐暗,相思刚想更衣上床,就见着外头的小丫头跌跌撞撞跑了进来。
  张嬷嬷上前一步就开始呵斥道:“怎么回事?还懂不懂规矩!”
  小丫头才不过六七岁的年纪,能将鼻子擦干净衣服收拾妥当已是不错,她梳着黄不拉几的小辫儿吓得含泪道:“是……是奴婢的不是,但是……”
  相思拉着张嬷嬷,温和的问道:“说吧,到底外头让你传什么了?”
  小丫头哆哆嗦嗦的,还算清楚的说道:“说是正房闹起来了,闹得很大……老爷砸了东西,还……还打了人!”
  张嬷嬷脸色一下就不好了。
  相思却笑笑对那个小丫头道:“你去外头找石榴姐姐领赏去吧。”
  小丫头歪歪扭扭行了一礼,飞快的跑了出去。
  “姑娘?”
  相思笑容渐收,望着已经黑漆漆一片的窗外道:“嬷嬷给我更衣吧。”
  等着相思急匆匆从小院赶到正房,院子里围得都是人,不少下人交头接耳还私下讨论,张嬷嬷实在看不下去了高声呵斥了几句,这些人才慢慢散去。
  相思迈步而入,刚走上楼梯,一个还存着开水的茶壶就丢了出来,张嬷嬷下意识一撩掌风,那茶壶偏了位置砸在立柱上滚热的开水四下溅开,白色的热气在冬夜的灯笼下朦胧消散。
  “姑娘没事吧!”张嬷嬷还有石榴立刻聚了过来。
  相思只是摇头还未开口,便听里头暴怒道:“你多年来未有子嗣,为什么就不准我开枝散叶,既然梅姨娘、薛姨娘还有采姐儿芙蓉都可以入我门,为什么玖娘就不成!我告诉你,今儿我只是来与你知会一声,下月寻个吉时玖娘就要入门!”
  “别和我提薛氏那个贱人!若不是她先进了门,后头这些人哪里来的!”
  相思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她是真的没听过关氏如此疯狂的叫声。
  似有所感,相思转过头就见随意盘起发髻的薛氏脸色不佳的站在门口,似乎刚想进来便被这句堵在了门口。
  “你没脸骂她!她至少吃着我的饭还能安安静静的待在角落里!你呢!吃我的用我的,还整日给我折腾,不孝顺长辈不亲近子女!你说说看你有什么用处!整日哭丧,我真不知道当初为什么娶你!”孟二老爷显然也是被气得狠了,若是平日他为了面子绝不会如此口无遮拦。
  “孟英泽!!”关氏突然大哭起来,那样的哭声听在相思的耳朵里,只觉着阵阵刺心,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你哭什么哭!”孟二老爷被吓了一跳,结巴了一下,又似乎找到勇气道:“当初是你想要嫁给我的,又不是我逼你的,还是我娘当年说的对,上杆子的女人就没几个好东西!你瞧瞧,你为孟家做过什么?现在连你娘家都不管你了,你现在什么都帮不了我,可是玖娘可以!你却阻着她嫁进来,莫非你真如旁人所说,是要克我不成!”
  “明明当初是你……是你说喜欢我的!”关氏哽咽的反驳道:“后来也是你让我寻了大哥说想给你安排的职位,若不是你要求太多,大哥怎么会生气,是你,是你撺掇……”
  “我说喜欢你,你就愿意嫁我了?”孟二老爷又扔了一个香炉,气笑道:“我让你去死,你怎么不挪个位置!”
  相思站在阶梯一步都没往上走,所有人都神色紧张,唯有她露出一丝讽刺的笑意。
  也不知道男人是不是都是如此,她只是站在院子里听,就能想象出屋里的情形。这样的对话是那么让她熟悉,这辈子是她父亲,上辈子则是她的丈夫。
  是,她是和长姐曾经为了这个男人争抢闹翻过,可这不代表她就爱这个男人爱到没有尊严,她只是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被人抢走罢了。凭什么他要这样趾高气扬的当着她的面侮辱她的品格,嘲笑她的婚姻。
  父亲为了那个女人,可以与长期相伴的母亲撕破了脸皮,兴许上辈子也这么吵闹过她却并不知情,大概母亲最终变成那样刻薄阴郁也是从这一天开始的吧。只是她到底不是母亲,上辈子她的丈夫也与父亲说过相似的话,可结果呢?她勾带坏了她的小叔子,还杀了这对狗男女!
  “怎么样?你曾经想要的家庭和睦,如同小时候那样,还不是变成了现在这样?”
  不知何时,孟若饴站在了她的身边,凉凉的看着笑话。
  相思终于从回忆里挣脱,不焦不燥的说道:“所以大姐就变成现在这样?”
  “我有什么不好?就以那个女人,能护着咱们一辈子么?只有握在手里的东西才是自己的!”孟若饴不满的说道:“这个家里谁都靠不住,什么父亲母亲祖母,能靠的只有自己!我劝你,往后老老实实的做你的可怜虫儿,别妄想压我一头,否则后果你怕是承受不起。”
  相思不想理会她,因为此时帘子打开,孟二老爷气势汹汹的走了出来。
  “你们半夜不睡觉站在这里干什么!如果想看热闹,去祠堂看!来人啊……”
  “父亲,是那头大伯让人带了消息,好像是您的缺儿下来了,具体的我也不大清楚,只是听传话的丫头这么说。这事儿本来也该大伯那边正式派人请您去的,可是我想着知道了就不好不告诉您,不然我睡不踏实。”相思毫无惧色,行了一礼道。
  孟二老爷气得扭曲的脸立刻堆起了笑容道:“当真?可说是留在京都?”
  相思低下头道:“女儿却是不知。”
  “我知道了,你们赶紧回房去吧。”说完孟二老爷大踏步的出了院子,一眼都没看角落里的薛姨娘。
  ☆、第五十九章
  “我昨个儿夜里就没睡好!”何氏坐在屋里与孟大老爷发着脾气道:“我一听到二房闹腾成这个样子,就想着立刻去将三娘接回来!”
  孟大老爷也是为难道:“到是没想到,这么多年没见,二弟居然成了这副模样。”
  “你不知道?他是你堂弟你还不清楚他?”何氏气呼呼的说道:“当年花言巧语骗了人家永昌侯府的姑娘,还信誓旦旦在人家侯府面前保证要对人家闺女好,可现在呢?你瞧瞧,这都第几房了,可又是一良妾!我就说你们男人就没有什么好东西!”
  孟大老爷赶紧反驳道:“哎哎哎,夫人说事儿就说事儿可别把咱们爷几个儿都坑进去,我待夫人那可是一切赤诚!”
  “我信你个鬼!”何氏板着手指就要掀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
  这时候外头的丫头要进来回话,到救了孟大老爷一命。
  孟大老爷端坐了身子,一副慢条斯理的说道:“什么事儿?这大清早的。”
  外头的丫头只传话道:“回老爷夫人的,前头管事过来回话,说是镇国将军夫人来了。”
  “这么一大早的……”孟大老爷还没想明白,就遭了何氏一米分拳。
  何氏白了他一眼,小声道:“是咱家的大闺女!”
  孟大老爷就跟炸了毛一样,憋着嗓子不满道:“就她那个儿子?想的美!”
  “别胡说!她儿子怎么了?李承硕是镇国将军的次子,咱们女儿嫁过去又不必做长媳,日后还能分出来单过,有什么不好的!再说了,镇国将军的长子已经生了孙子,咱们女儿过去不论是迟几年生,还是生个女儿,都不讨人嫌!”何氏拧了他一把,嘀嘀咕咕的说道。
  孟大老爷还是不愿道:“这些皇家宗室有什么好的,平日不事生产,不领差事,五谷分不分的清楚还不知道,难道让我女儿嫁过去为他操持庶务不成?”
  何氏近些日子就光操长女的心了,这好不容易对比数家,寻了这个相对满意的,到没想到临到头上丈夫反倒退缩了,竟是隐隐有不同意的意思,这哪儿能行!
  “那你往后就自己操持庶务啊!你还娶我做甚!哦,就你女儿不成,我就行?”
  孟大老爷面对媳妇如此强词夺理也不得不败下阵来,只道:“那你先别急着答应下来,我再看看李承硕的人品。”
  “你上次不还说这孩子不错么?”何氏急道。
  “你莫急莫急!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孟大老爷神神秘秘的说道。
  “你是说……袭爵的事儿?”何氏讶异道。
  孟大老爷点点头。
  这也确实如此,镇国将军别看是皇亲国戚,是宗室,可到底是有降爵的,但他们定安伯却不同,别看只是一个伯爵,老爷又在兵部任职很得新皇赏识,眼瞅着要是长子孟霍然科举通过,那就是父子二人一同登上朝堂,其作用和影响力……一个只是表面光鲜的镇国将军府到确实不像以往那样,好像他们孟家高攀了一样。
  何氏到不是想着水涨船高,另攀高枝,只是原先待定的定安伯和眼下确定了的定安伯,谈起来可就不是原先那么被动了。
  “想是他们也收到了风声,所以就迫不及待的来了。”何氏颇为不屑的说道:“之前还端着架子呢。”
  “你若是觉着好,咱们就好好看看,你若是觉着他们没诚意,我定安伯府又不需要卖女儿!”孟大老爷底气十足的说道。
  “行了,赶紧走吧,也不知道你们最近都在忙活什么,你和大郎两个人都整日不着家。”何氏站起身就往里头去,她还要换身衣服见客呢。
  孟大老爷见她进去,脸上多了几分刚刚不见的肃然,他这个爵位固然有新皇看中他的缘故,也有陌家少爷与庄小世子两次协助之情,可归根到底也是因他愿意破釜沉舟,全心全意靠着新皇的决心,所以除了贡品案外,还有私囤罂粟毒的重案他完全没有顾忌丞相府,全都捅了上去,这才换得新皇完全的信任,让袭爵的旨意下的那么痛快。
  握握拳头,孟大老爷眼神变得坚毅,老父去了的时候特意将他叫到身边,一遍遍的告诫他,让他忠于新皇,万不可被丞相的威逼利诱所惑,日后成为千古罪人。他不敢违背父命,且又实在不看好丞相,到不如干脆全豁出去,趁着新皇式微,到能落个忠臣的美名,日后长子次子若是身入庙堂也有他这个父亲替他们遮风挡雨。
  只是,这一决定,怕是要让定安伯府日后风雨飘摇了。
  重新挺直了背,孟大老爷稳稳的向外迈步,无论结果如何,孟家子孙绝不可做那叛主卖国的奸臣!
  相思被叫去大房的时候,已经是镇国将军夫人离开的第三日了。二房除了正房以及两位嫡出姑娘的院子像被人隔离任其自生自灭外,到处都张灯结彩,竟比过年那会儿还要热闹,老太太就跟抽风了一样拿出好些体己,孟二老爷也取了不少公中的银钱,就生怕这门亲事做的不热闹不体面。如若不是关氏没死,绸缎也都是银红的,怕是外头都要传说,孟二老爷这是要娶填房了。
  见着熟悉的场面,相思仔细回忆上辈子,似乎她这一次闹腾的最厉害,扯坏了好些绸缎与灯笼,还将父亲给玖姨娘宅院里砸了个细碎。那会儿被盛怒之下的父亲打个够呛,还被老太太关在柴房里直到玖姨娘入府第二日。她满满以为她替母亲出了头,母亲就算不会开心不会好过,也应该明白她的心,聊以安慰。
  谁料,她病得快死直到被父亲放出来之前,她的母亲与胞姐一次面都没露过,之后母亲甚至还怪罪她,说她惹了父亲不高兴怕是要与母亲生分了。
  相思打开窗户往外瞧,似乎还能瞧见那些高树上缠着的灯笼,这辈子她什么都不想做,她可不敢再让父母“生分”了。
  “姑娘,这也不知道大夫人让您过去只是说说话,还是小住。”张嬷嬷有些舍不得相思,忍不住道。
  “那嬷嬷陪我去便是!”相思回头笑道。
  张嬷嬷却立刻摇头道:“不可不可,若是没有老奴坐镇,这帮子臭丫头片子怕是要闹腾到天上去!”
  相思就知道她会这么说,也不多劝,她到是想要住到大房一段日子,起码避开了玖姨娘,这个女人应该算是二房最精明的一个,她也说不好她身上的异样,这个女人看不看的出来。她与这个女人这辈子井水不犯河水,只盼着玖姨娘别贪心太过,伸了爪子。
  “要是咱们家老夫人还接姑娘就好了,明明姑娘小的时候,老夫人还常常念着。”张嬷嬷收拾着东西,唉声叹气。
  张嬷嬷说的是永昌侯府的老夫人,上次那个消息递出去,至今没有回音,相思总觉着不是好事,这瞧着永昌侯府竟是连下人都不大愿意来往了。可是她偏偏不能就此罢手,她日后的生活不但要靠同是宗亲的大房,最好还能靠上她的亲外祖。
  “可是大伯娘又舍了什么好东西给老太太了?”相思过了偏门,就拉着前来接她的孟霍然道。
  孟霍然心中正喜,自家这个软糯糯的小妹妹又回了自家。
  “不过点身外物,妹妹不必上心。”孟霍然豪爽的说道。
  相思一乐,老太太瞧着难相处,可是只要有财,到不是不好说话,相比之下有时候孟二老爷的心眼还多一些。
  “伯娘叫我来,可是有话要问?”
  孟霍然掩不住喜色道:“咱家袭爵的旨意今儿就到。”
  相思一愣,脱口道:“这当真是喜事了。”